北國飄雪 34

作者 ︰

人,在各個方面都有一定的承受範圍,也可以說是極限。如對冷熱承受的生理極限,在寬容、忍耐等方面的心理極限等。當某些東西突破了這個承受範圍,特別是心理極限時,將會有不同凡響的後果。有句俗話是‘不再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無論是爆發還是滅亡,都是沉默的堆積在程度上突破了承受極限所產生的極端後果。所以,不要隨便挑戰一個人的極限,那是件很危險可怕的事。

周氏祠堂在薄霧的早上虛無縹緲,環繞四周的高大林木更是把它襯托的陰森異常。周立群把女乃女乃的牌位擦干淨後放回原處然後磕頭叩拜。離開周氏的這些日子,他的日常生活起居都在這里,以前遇到困難和不順時他也常跑來和女乃女乃哭訴,他總感覺女乃女乃就在哪個角落慈祥的看著他、安慰他、疼愛他,為他排憂解難,每次在祠堂呆一陣,他就會心情舒暢,也有了繼續生活的信心。每每看到女乃女乃的牌位,周立群就會相信他並沒有被世界遺棄,還有個無親無故卻對他疼愛萬千的女乃女乃一直陪著他……

這次被迫離開周氏,周立群又跑來這里,在遠離喧囂塵世僻靜的祠堂里,在安詳慈愛已經離開人世的女乃女乃的牌位之前,他想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從出生被遺棄到如今坎坷遭遇他做了一個全面的回顧反思。

周立群記得,在他剛懂事時發現自己不像山下的那些孩子一樣和父母親人一起居住,而是和身邊一些天天吃齋念佛的光頭師傅共同生活。每天吃的是清水白菜,淡味米飯,小小年紀的他就要誦經敲鐘。有一個老師太對他特別好,總是摘最紅最好吃的隻果給他吃,還時常帶他下山化齋。

他最喜歡下山去玩了,一排排整齊的房子,五顏六色的店鋪,寬闊的馬路,還有繁華的街道。看著和他一般大的小孩子手里拿吃的東西他會饞的口水直流,听見他們和自己的父母撒嬌他會羨慕的想哭。周立群還記得他問過那個老師太為什麼他沒有爸爸媽媽,老師太總是面目慈祥的說,你有啊,每個人都有父母親人。

「那為什麼我不和他們生活在一起啊?」

「有些事等你長大了就知道了……」

「一定是他們不喜歡我。」周立群哭哭著說。

「長大了就知道了」可周立群到現在也想不明白,當時父母為何將他棄之不管,‘虎毒不食子’,難道真有什麼原因能讓人拋棄親生之子,他無法理解。他更不怨恨他們,認為那樣不值得,他們不配,拋棄了他後,這條命就和他們沒關了,無論生活怎樣,遭遇何番困苦也都和他們一丁點關系沒有。

周立群想起他五歲那年,那個慈祥的老師太因病去世,她臨終時對他說︰我把你留下來到底是對是錯。周立群當時不懂此話是何內涵,如今也未洞悉其深意。老師太死後,有半年的時間似乎是他這三十年最艱辛難熬令其至今想起來還無限心酸的日子。那段日子,天災人禍讓僅僅五歲的他悉數遭受。

連續半個月日夜不停地瓢潑大雨讓原本山路崎嶇,交通不便的尼姑庵幾乎徹底與外界隔絕。寺里陰冷潮濕不說還缺糧斷水,大人們還可以忍受饑腸轆轆,但五歲的孩子無法掩飾饑寒交迫的痛苦。雖然師傅們盡量讓他吃飽穿暖,但他仍然會時常哭喊,喊冷,喊餓。

雨越下越大,雨水從寺頂滴滴落下,大家圍坐在一起,連覺都要輪番而睡,想辦法吃一切可能吃的東西。終于,一個小師傅不知食用了什麼中毒身亡。他沒有看到那個師傅死時的樣子,其他師傅們怕嚇到小小的他,她們只是草草的把她埋在了寺院後面,之後大家一起在漏雨的廳堂里為已故之人念經超度。

沒想到他第二天就病了,是饑餓?寒冷?恐慌?誰知道,反正是高燒不退,現在周立群還對當時的情景記憶猶新,他感覺當時自己小小的身軀就像是在火里烤一般,鑽心的熱,鑽心的疼。那時他真想站起來跑到外邊讓雨水淋淋,可是他起不來,更跑不動。不知道那樣燒了多久,他只記得醒來時在醫院里,旁邊的師傅說,他得了肺炎,幾個師傅冒著生命的危險下山把他送到了醫院,還好搶救及時要不然就沒命了,「阿彌陀佛,都是佛祖在保佑,希望孩子你早日康復。」師傅還說寺廟被洪水沖毀了,有幾個師傅已經早登極樂,其他人在山下政府和村民的幫助下下了山,從此之後要雲游四海了。但只要心中有佛,無論走到那里都有佛祖保護……

好久之後周立群才明白,雲游四海的真正含義對他來說就是無家可歸,僧人們三三兩兩,到處離散,大多數都在各自熟悉的寺廟里安來。他跟著幾個小師傅到處流浪,去過窮鄉僻壤的小山村,那里的人本身都朝不慮夕無能為力再給他們施舍供齋,也進過繁華熱鬧的大城市,城里的人生活富足樂善好施,他們也享受過一段日子的苦盡甘來。

他是喜歡大城市的,高樓大廈,閃爍霓虹,連人穿的衣服都光鮮亮麗。他從小就只有一件寬大的僧袍,估計可以穿到十幾歲。他問過身旁的小師傅,他為什麼要當小和尚,師傅說︰你是佛家弟子啊!

「為什麼我是佛家弟子啊?」

「因為你是在佛祖的庇佑下長大的,佛祖慈悲為懷,讓你身體健康,快樂成長,保佑你一生平安。每一個誠心向佛不做罪惡之事的人都會被佛祖庇佑,生來無之煩惱,死去享盡極樂。」

「佛祖才不好,如果像您說的那樣,老師太不會死,那些師傅也不會死,寺廟不會被沖毀,咱們也不會挨餓受凍,我一件壞事也沒做過,卻連一件好衣服都沒得穿……」

「你這孩子不要胡說,佛祖听見了會怪罪的。馬上去把經書重新背來。」

幾個月後到了廣東省,一個寺廟的住持收留了他們。不久之後,一個來中國旅游的富有老人去那里燒香拜佛,遇到了小小年紀的他,從此他的人生徹底改變了。

那個富有老人就是周啟先之母,周太夫人。周立群記得女乃女乃說第一眼看見他就覺得彼此投緣,他的小模樣竟跟她兒子小時候很像,她老人家出奇的疼愛他,甚至超過了自己的親生之孫,女乃女乃讓他受教育,明事理,懂人情。他十五歲就進入周氏,在女乃女乃的幫助下取得了不少成就,爸爸也很喜歡他,常對他的工作贊不絕口。可是後來,邵美芝來了,那是個讓爸爸愛的死去活來卻令女乃女乃恨之入骨的女人。女乃女乃說她曾經有過一個周家的骨肉,這次回來不但破壞了爸爸的生活還弄丟了孩子。那個妖精說孩子失蹤了,誰信啊?她一定是怕受連累就把他拋棄了,還有可能被她賣掉了,這個狠心的女人竟讓我們周家的孩子四處漂泊,我們祖孫可能這輩子都無緣再見了。你爸爸算是被她毀掉了,連我的話都不听了,總有一天他會知道那個女人的狼子野心。周立群怎麼也不會忘記,女乃女乃臨終時聲淚俱下的對他萬般叮囑︰保護周氏,不惜一切代價……

起初,那個美麗的女人並沒有讓他怎麼反感,他本想和她和平相處。可經過這麼多年的排擠打壓,他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太過善良天真,把一切想的過于美好?是他性格太過軟弱,以致被任意欺凌?周立群突然想起高橋毅的那句話︰你不想對付別人,可阻止不了別人暗地里對付你……

對,從一開始他就想錯了,這個世界上我不犯人難免人不犯我,他出生不久就被父母遺棄,不諳世事之年就有坎坷經歷,那時自己有什麼錯呢?軟弱仁慈只會任人宰割,為了周氏的安全,為了捍衛女乃女乃的遺言,他必須強硬起來,強硬的不可侵犯……

周啟先已從美國修養歸來,昨天來祠堂看周立群,他讓他回去上班。說公司發生的事,我已經知道了,雖然有些傷心,但可以理解,你邵姨那麼做只是讓你接受一下教訓,不敢在胡作非為了,在祠堂也呆了段日子,我相信你一定反省好了,回去繼續工作吧!你永遠是爸爸的好兒子。」

周立群慢慢下樓走出了祠堂,林木里的霧氣漸漸退去,可他內心的黑暗卻開始蔓延。‘保護周氏,不惜一切代價……’此時的他已經月兌胎換骨,不復昨日。此後的他將以全新的面貌展現在世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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