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清引 第三章 歉然深處藏玉女(2)

作者 ︰

陽春白日風在香,歉然山上草木薆薆,芳菲遍野,蝶飛燕舞,源兒帶著大家在山間采花,盡情地享受在山山水水中。

她編了個漂亮的花環扣在林夕的腦袋上,林夕很是開心,在草地上跳起舞來,引來蝴蝶為舞伴,白雲為觀客。

源兒想著采些什麼花送與小水,紅的,紫的,黃的,都不合適,正撅著嘴犯難,抬頭看到遠處那遍山潔白的梨花,那雪一樣的顏色,雲一樣的清逸,如籠月之光,淡然悠悠,灑滿山間,如此景色,正映襯了那句「艷靜如籠月,香寒未逐風」,梨花天姿靈秀,清雅月兌俗,其氣節與小水最相配了,想著便情不禁笑起來。

林夕忙問,「源兒,你笑什麼?」「你看前面的梨花,純白無暇的,我們摘些送與你姐姐,如何?」源兒眨著靈氣十足的眼楮,終于找到合適的禮物,心中滿意不已。

林夕忙笑道,「好啊,姐姐最喜歡白色的花兒了。」

鯉魚妖去看望小水,遠遠地看著她在山洞外蕩著秋千。

「身體恢復的怎麼樣了?」

「已無大礙了,再休息些日子就可以痊愈了。」小水停下蕩漾的秋千回答。

「你以後絕對不可以為了我與樹妖打斗,即使我戰死了,你也不可以插手,知道嗎?」。

「為什麼?」

「這是命令,我要你好好的,絕對不可以出事。」

鯉魚妖與小水對視著,語氣雖冰冷沉重,但那雙深邃的眼楮中溢出絲絲溫暖。小水看的很清楚,也感受的很清楚。

「你不知道,上次樹妖出現,你替我擋了那一下,重傷了元氣,我心里是多麼害怕,又是多麼自責,如果我強大一點,你就不會受這份罪。」

「我真的沒事,你真的無需自責。」

小水的傷是三年前鯉魚妖與樹妖決戰時被樹妖所傷。

樹妖野心勃勃,妄想成為妖界之王,為了得到仙蓮獲取其中無限的能量,屢次侵犯歉然山。歉然山上上下下所有的小妖們拼死守護仙蓮。鯉魚妖五百歲的年齡在妖界中屬于不值一提的晚輩,但他體內含有仙蓮的能量,因而身懷不可估量的法力,樹妖的千年功力對他並未構成威脅,那無恥的侵犯基本以失敗告終。

但三年前的那場戰斗中,樹妖有備而來,鯉魚妖應對困難不已。

小水心系鯉魚妖,見到他處于劣勢,不顧自身的安危,竭力施法,以「鳳舞沐」制造漫天迷霧,迷亂樹妖的視線後以意念與他打斗。

「鳳舞沐」是一門以意念作戰的絕技,分為「青嵐疊嶂」、「亂花迷眼」與「鳳鳴驚天」三個級別。只有處子之身的女子才能修煉此絕技,而且要求修煉之心純真善良,運功施法時必須心正念善,若有半分邪惡之心必將遭受到心蝕面爛之後果。

「鳳舞沐」的修煉能夠凝聚天地間純正之氣,第一級「青嵐疊嶂」的功力並非強大,修煉過程中淨化身心,達到無欲無求,心如止水的境界。這種無欲無求會使得修煉的妖精自己放棄繼續修煉。但如果突破第一級,修煉到第二級「亂花迷眼」便會迅速提升功力。而第三級「鳳鳴驚人」積聚天地間最正統的純淨之氣,功力如排山倒海般震天動地。

隨著修煉級別的提升,身心也變得飄逸月兌俗,最終踏入成仙之路。鳳舞沐吸引著妖界中向往權勢與成全的各類小妖女,但心思不純,意念邪惡的妖女並不能修煉此功,在踏入青嵐疊嶂之中便會受到鳳舞沐的懲罰,心蝕面爛。所以並非是妖選功,而是功選妖。在妖界中能夠修煉此技法的妖精並不多,敢于修煉此技法的更是鳳毛麟角。小水心思單純,不諳世事,那顆純淨之心更是如水般沉靜無欲,所以她是三百年來妖界中唯一一個掌握鳳舞沐絕技的女子,被譽為妖界中的小水仙子。

但鳳舞沐的修煉非常艱難,它依靠意念作戰,所付出的法力是傾盡全力的,若是意念被破,元氣俱損,可能會踏入萬劫不復之地。

小水從未追求功力的進步,她只練到了「青嵐疊嶂」的初級。她心中向往的是平靜的生活,與妹妹和她的大王在一起的平靜生活,如此便足夠了,所以兩百來她的功力一直冰封不前。

小水的青嵐疊嶂只是迷惑樹妖的工具而已,她使出渾身解數,以意念與樹妖打斗,最終因功力淺薄被樹妖擊中要害。「鳳舞沐」的力量讓小水耗盡體力,樹妖的那一擊惡毒狠辣,使得她五髒震裂,元氣俱損,瞬間口吐鮮血,幾乎達到香消玉損的境地。

鯉魚妖緊張不已,死死地抱著她。小水以為她難逃一死,在昏迷前的那一刻,看到她愛慕的他無比緊張的樣子,那一刻,她知道他是在意自己的,覺得為他做什麼都是值得的。

鯉魚妖將小水抱回水夢洞中,逼出體內的仙蓮為她療傷,足足治了十五日才將小水救回來。但小水中了樹妖的黑心毒,鯉魚妖無法治愈,每逢月圓之夜,毒性便會復發,讓她生不如死的痛苦著。

鯉魚妖因此恨透了樹妖與自己,對小水歉疚不已,發誓一定要親手殺了他,為小水報仇。

小水並未因為受傷中毒而後悔出手相助他,若不是那一次舍身相助,她怎會清楚地感受到他的真心。如今想來,這一切都是追隨了她的心意,縱使深受樹妖毒掌,再無法享受月圓之夜的美麗景色,也是心甘情願的。

小水含笑,抬眼看著他問道,「如果換做是我,你也不會眼睜睜地看著我受苦受罪,你何必要求我?」

「我們不一樣,你有林夕,如果你出事了,她怎麼辦?」

小水玩笑著回答,「她會殺了你。」

他們相視而笑,鯉魚妖只有在小水面前才會毫不掩飾地笑,片刻後,俯子,握著小水的肩膀,很嚴肅地對她說,「你必須答應我。」

小水淡淡一笑,道︰「我可以答應你,但你也要答應我,一定要對林夕保密,如果她問起你我的傷,你就說痊愈了。你能做到嗎?」。

鯉魚妖頓了下,點頭。小水放心地接著蕩起秋千。

傾雪每日重復做著照顧花草的工作,閑下來的時候,就對著一株花兒發呆。梧桐苑中,靜靜地,耳畔只有風吹過後留下芳草的片片沙沙之音。這種獨處的感覺,沁人的很,不曉得太陽已升過頭頂,只是與靜好的歲月一同沉浸在悠悠芬芳中。

傾雪不知道自己之前是個什麼樣的人,昏迷前那一幕還是記得的,她被一群惡人追趕著,只是現在已完全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追著她。若耶山是個世外桃源,這種與世隔絕,倒更是讓她心里不安,不知道在世間自己是孤身一個人,還是有親人存在。無論怎麼回憶,都想不起來,不禁嘆口氣,心中感慨︰如果家中有父母,我卻將他們遺忘,就是個不孝之女,百事孝為先,如今我連孝都做不到,何談做仙人,想到此處,便自嘲一笑。

「有太多的事情是我無法控制的,就如同我本不是這若耶山上的仙人,卻留在了這里一樣。」傾雪心中的困惑、迷茫與無助,連她自己都不知怎樣能擺月兌,心頭甚至涌現出害怕,害怕源兒在山外不要遇到什麼麻煩才好,祈求菩薩保護她能夠平安歸來。

半日時間都在這樣的思慮中耗掉了,傾雪舒口氣,勉強提起精神,捧起玉壇回去,卻沒有察覺到壇中存著半壇子水,只是埋頭走在亭廊內。

朱槿帶著幾個姐妹,正打算去賞花,說笑著走來。

在拐彎處,朱槿回頭與大家說笑著,傾雪實實地撞了朱槿,整壇子水傾灑在朱槿紅艷的裙子上,一聲清脆的玉碎聲震住了所有人。

朱槿的笑顏戛然而止,一心的好興致瞬間消失。傾雪趕忙賠禮道歉。

朱槿抖抖裙擺,不耐煩地責備道,「你怎麼這麼毛手毛腳的,連個壇子都端不好。」

「對不起,姐姐,我是無心的。還望姐姐不要生氣。」

站在姐妹隊伍中的碧桃插嘴道,「這是姐姐最喜歡的裙子,平時都不舍得穿的,今日陽光好,打算賞花,才穿出來。這裙子在陽光下曳曳生輝,璀璨奪目的很,卻被你一個不小心糟蹋成這樣。果真是高貴的下人,連我們朱槿姐姐都不放在眼里。」

「我沒有,我真的是無心的,姐姐對不起。」傾雪真摯地道歉著,見玉壇碎了,心中難受不已,忙蹲下來收撿碎玉。

若是旁的衣物,朱槿自然不會動怒,如今身上穿的是去年掌門賞賜的名貴仙衣,整個若耶山上只有她與公主所有,本想今日穿出來供姐妹們一飽眼福,就這麼被傾雪弄濕了,心里果真是不痛快極了。

「算了,要你有心,你也做不到。你是梧桐苑的護花女童,現在連護花的工具都沒了,以後你怎麼護花。你做事這麼魯莽大意,心思不寧,難不成真應了那句話,你就只是一個諂媚的主兒嗎?」。朱槿微歪著腦袋,瞟向傾雪,目光柔中透著尖銳之光。

人群中,隱約冒出竊笑之音。

傾雪靜靜地蹲在那里,狠狠地扯住裙角,只覺得身子越發熱起來,心卻冷的很,恍惚中手指被碎玉劃傷。

她全然不顧手指的疼痛,埋著頭,咬了咬下唇,起身後,不卑不亢地說道,「回姐姐,今日我固然有錯在先,冒犯了姐姐,但純粹是無心之舉,已向姐姐賠禮道歉,姐姐何必對我不依不饒,百般羞辱,到底是傷了我的身份,還是姐姐的身份?」

朱槿最討厭下人與她頂嘴,嘴角傾斜上揚,輕視道,「哼,你倒是伶牙俐齒,看來跟著公主,你就只長了這點本事,這若耶山上的規矩你還沒掌握明白吧。」

傾雪微笑著回復道,「我初入若耶福地,做的不好的地方,還望姐姐費心指導,必定改過。」

朱槿冷言道,「你如今是公主身邊的紅人,我哪敢指導你啊。費心費神的事兒,自然是不能交與你做的,但交與你做的,必定都是你應該能做好的,但如果你做不好,就不能怨我這個百花園總管對你的處罰。」

「還請姐姐明示。」

朱槿微笑地揚起額頭,目光平視遠方,她的眼楮在笑,卻是清冷漠然的笑意,慢慢地,她開口問道,「梧桐苑中有一株百齡那悉茗花,又稱素馨花,你可認得?」

傾雪眨著眼楮,努力回憶著那些花,實在想不起來是哪一株。

朱槿哂笑道,「你每日只是負責一個小苑中的十幾種花草,卻分不清楚它們,做事情如此含糊倦怠,你以為護花女童的工作就只是看著它們不死不滅嗎?百花園中有百種花草,每一種都有不同的作用與價值,不奢望你能準確的記住,但是自己苑里的花草總該多上心,好好了解一下吧。」

傾雪突然覺得自己做的實在不夠,入門至今都沒有細細鑽研若耶山上的百花,竟梧桐苑中幾種花草都沒掌握,心中慚愧,「姐姐教導的是,我這就回去好好做功課。」

一記耳光重重地打下來,傾雪毫無防備,著實嚇了一跳。

「知道錯了就好,這一巴掌是告訴你,以後不要跟我頂嘴,你沒有資格。」朱槿重重地吐出後面的五個字,輕視而傲慢地斜視著不懂法紀的傾雪,一巴掌下去後,她的手臂再次高高舉起,「這一巴掌,是告訴你,做事要上心謹慎。」

朱槿剛要落掌,感到手腕被什麼人緊緊地握住不放,心中一急,正想罵是誰這麼大膽,回頭看,那個大膽的人竟是金漱。

金漱按下朱槿的手臂,問道,「你干嘛又動私刑?」

那是他的聲音,傾雪緩緩抬眼,見到金漱,他是那樣的姿態翩然,高貴俊逸見到他,心里的委屈一下子溢了出來,眼眶瞬時泛紅,卻慌忙埋下腦袋,不敢在金漱面前流露。

朱槿甩開金漱的手,不高興地解釋道,「她犯了兩個錯誤,我只是在教訓她,讓她記住以後要怎麼做事,並沒有動用私刑。」

金漱看看傾雪,明白她的委屈,對朱槿說道,「你怎麼還這麼粗暴,下人犯錯,難道教訓只有懲戒這一種辦法嗎?」。

「溫柔的方法,我朱槿從來就不懂。」朱槿的口吻分明是與金漱較真著。

傾雪連忙補充道,「太子多慮了,姐姐沒有為難我,是我自己做的不對,請求姐姐教訓我的。」

金漱不解地看著受傷的傾雪。傾雪緩了片刻道,「太子如果沒有吩咐,奴婢就告退了」,說完退身離開。

看著傾雪離開,朱槿心中不滿,「太子若是心疼她,不需要在我面前表現吧。」

「你亂說什麼,你不要無理取鬧好不好,你覺得你今日做的對嗎?你為何跟傾雪過不去?」

「身為若耶山領頭女官,我掌管著百花園,自有權利教訓下人,太子何必多管。我們各有各的處事方式,難道太子就一定認為自己的方法是對的?」朱槿甩了衣袖,側身躲過他,帶著大家離開。

金漱知道朱槿所指之事是他曾經寬恕犯大錯的含笑。也許這一生中,那次饒恕是他最大的錯誤。

金漱與朱槿又沒有達成一致,這樣的爭執,連他也記不得有多少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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