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清引 第六章︰裊枝鶯啼點夢人 (1)

作者 ︰

想著若耶山的祈福節,源兒希望歉然山上也可以辦一場類似祈福節的宴會——

「要不干脆在歉然山增加一個節日好了,」她又開始轉動機靈的腦袋,「我得想一個符合歉然山特點的名字,叫什麼好呢?」

正想著,黑夜軒進入坤然殿,見到他之後,源兒茅塞頓開,歡快地從寶座上蹦起來,「有了,就叫源勝軒節。」

黑夜軒坐在椅子上,將腿往椅子上一支,隨性地靠著椅背,全然不在乎她腦子里的新想法。

源兒像一只活潑乖巧的小兔子,快活地蹦跳到他面前,「我想在歉然山添加一個新節日,你有意見嗎?」。

「隨便你。」

「那好,你同意了,名字呢,我已經想好了,就叫‘源勝軒節’。」

他眉頭一動,「為什麼不是‘軒勝源’啊?」

「因為這個節日是我當大王期間開始有的,當然是我的名字在前了。你要是想扳回一局呢,大可在兩日後,你重新上任之時設定一個新的節日。」

見他沒有話回應,她哼著小曲,跑了出去。

黑夜軒對于源兒真是越來越佩服了,根本想不到她下一刻鐘腦子里又會蹦出什麼新的想法。

源兒讓都都將山上所有妖怪的名字都寫下來,放到一個盒子里。一切準備好之後,由黑夜軒抽簽,抽中的妖怪要表演節目。黑夜軒隨意地抽了十張,並讓都都在眾小妖面前念出名單。當「白小水」的名字出現時,站在妖群中的嵐嵐很是歡喜,馬上跑回水夢洞中告訴小水。

小水正在作畫,听見妹妹一路喊著「姐姐,姐姐~~」跑進來,馬上用紙張掩蓋住,走上前迎接嵐嵐。

「什麼事,跑的這麼急,也不怕太陽打了頭?」小水嗔怪道,拿出手帕給嵐嵐拭去額頭上的汗珠。

「姐姐,我們要舉辦源勝軒節日,大王抽簽決定由誰來表演節目,抽到的是姐姐。難道不值得高興嗎?」。

小水一驚,停住了動作,「大王什麼表情?」

「自然是高興了,我又可以看到姐姐跳舞了!」嵐嵐高興地蹦跳著。

小水好多次都幻想著能為黑夜軒跳一支舞,如今機會來了,反倒緊張起來,低著頭,捋著胸前的頭發,心里開始想著選哪支舞,哪件衣服,哪件配飾。

看著姐姐認真的樣子,嵐嵐玩笑道,「姐姐,你好上心啊,節日還早著呢。」

「我哪有啊。」小水不好意思說。

「還沒有?臉都紅了。」嵐嵐笑著說。

「壞丫頭,敢取笑我。」小水追打著嵐嵐,難得地嬉鬧起來。

******************************嵐嵐挽了一籃子蔬菜要去廚房,源兒向她賠禮,解釋自己來遲了,她們牽著手一起去廚房。

「你平時都是自己下廚的啊?」

「對啊。」嵐嵐挽著袖子,在那里洗菜。

「你可真是個奇怪的妖怪,還做飯吃。為什麼不變戲法,這樣多省事啊。」

「變的不好吃。再說,我的廚藝可是歉然山上最厲害的。」

「這是自己琢磨出來的成果?」

「不是,我以前在凡間跟一個女乃女乃學的。」

「真的啊,那有時間你帶我去拜訪一下那位女乃女乃可好,我也好想學做飯。」

嵐嵐想到最後與女乃女乃在一起的那一日••••••那日,她正與教她做飯的老女乃女乃一起摘菜,快到晌午時,女乃女乃的兒子捕獵了一只兔子,熱情地邀請嵐嵐一起吃兔子肉,嵐嵐接受不了同類被殺害,成為俎上肉之事,一氣之下,殺了女乃女乃全家五口人。那是她第一次殺人,時隔十幾年,那種憤怒,那片鮮血,以及他們的恐慌,仍歷歷在目。嵐嵐殺了有恩于自己的人,心中不但沒有愧疚,反而享受著那種場面,甚至期盼著可以再嘗試殺人的快感。

「女乃女乃過世了,你只能跟我學了。」嵐嵐以甜美可愛的笑容掩藏著內心的陰險。

「好的,那我現在能做什麼啊?」

「幫我生火吧。」

源兒蹲下來,生好火,看著紅艷艷的火,听著樹枝在火中的聲音,心里突然想到︰用火燒樹妖的辦法雖然可行,但是火燒起來太慢了,樹妖用其他枝葉就把它撲滅了,要讓他身處焚火之中,怎麼也逃不出去,才是個辦法。火焰山離這里這麼遠,肯定不可能把他引到那里。但是肯定的是,他怕火,與他決戰的時候,不能在水源附近。

「你想什麼呢?」嵐嵐推她一下。

源兒緩過神來,「沒什麼,對于這個心靈手巧的小丫頭,羨慕嫉妒恨呀。」

「這有什麼,做飯又不難。」

「真的,那我試試。」

「好啊,那今日的飯菜就交給你了,我在指導你。」

平時持著劍,握住槍,拿著斧頭,對于源兒而言,都是輕而易舉的,但如今握著菜刀去切菜,著實費力不少,那只手就好像不是自己的似的,不但不靈敏,還很不听使喚。源兒很不甘心,但謹記嵐嵐說的話「要切的均勻,要用心,小心」。

嵐嵐在一旁炖湯,聞那強弱相間的擦刀聲,便知刀法深淺不一。

「切好了!」源兒如釋重負,開心地直起身來。

嵐嵐回頭,被眼前的狀況嚇到了,菜板上橫七豎八地躺著絲毫不均勻的青菜,她臉上凝住了驚訝之神情,「這是你切的?」

「對啊。我很用心的啊,也很小心,沒有切到我自己的手。」源兒雙手舉起轉轉兩下,輕松地說。

「天哪!你是怎麼辦到的?」嵐嵐揪起一片菜葉,搖搖頭,又切了幾刀。

青菜下鍋了。雖說嵐嵐很負責人地教導著,但源兒總是把握住適量的度。

「那邊怎麼冒著煙啊,不會是著火了吧?」小白對大白說。

黑夜軒與他們幾個小妖去廚房查看情況,剛到門口,就看到源兒與嵐嵐從冒著濃煙的廚房咳嗽著扶牆而出。

源兒大口地呼吸著舒服的空氣,不好意思地對大家說︰「你們不用都過來吧,我就是炒個菜而已。」

「炒菜?」黑夜軒扯了扯嘴角,無奈地說,「我還以為你要燒房子。」

看到大伙都盯著自己的臉看,源兒想著︰我沒闖禍呀,就是不小心弄出了點煙,干嘛都盯著我看啊。

「你們看什麼看,還不快點離開!」源兒大喊命令道。

待小妖們都偷笑著離開了,黑夜軒靠近她,用手指抹了一下她的臉頰,將發黑的手指給她看,源兒頓時才知道為什麼大家剛才都盯著自己的臉看,面對黑夜軒,頓時很不好意思,恨不得鑽到地下,馬上低下頭用袖子抹掉臉上的黑灰。

抬起頭時,黑夜軒用手指了一下自己的鼻子,源兒恍然,立即擦拭,黑夜軒又指了一下腮幫子,源兒慌忙抹了幾下,再抬頭看他,他正憋著壞笑地指著自己的眼楮,源兒氣惱地瞪他一眼,恨不得朝他的眼楮掄去一拳。

*********************************過了晌午,源兒與嵐嵐端著食盒進入坤然殿。

「等餓了吧,可以開飯了。」源兒擺放著飯菜對黑夜軒說。

待他們坐下來,黑夜軒詫異地掃了一眼一桌子無法識別的菜肴,進食的瞬間轉化成靜觀不動的姿態。

嵐嵐笑著盛了碗湯給他,「這個可以喝。」

黑夜軒點頭。

「喂,你們兩個什麼意思啊,嫌棄我做的啊!黑夜軒,我命令你現在夾菜吃。」

黑夜軒訕訕而笑,不敢動筷。

「別客氣啊,來,我夾給你,你吃啊。」源兒很是熱情地向黑夜軒的碗里夾菜。

黑夜軒夾起那片燒的發黑的菜葉,「你能告訴我,這是什麼菜嗎?」。

「你吃了不就知道了嗎?」。

「可我怕我吃了也無法知道。」

嵐嵐在一旁偷笑著。

「你們不吃,我自己吃,白費了我的功夫。」源兒嘟著嘴,夾起菜,放進嘴里,嚼了兩下就吐了出來,「好咸啊。」

黑夜軒笑了,嵐嵐忙遞給她一杯水。

飲完水後,源兒指著黑夜軒說,「黑夜軒,你笑什麼啊?你有資格嘲笑我嗎?你會炒菜嗎?」。

「不會,沒有你的勇氣。」

嵐嵐被黑夜軒的諷刺逗笑了。

「我下次肯定會比這次做的好。」源兒很有信心地說。

「有些事,沒有資質,怎麼也學不會的。還是趁早放棄,否則就是愚蠢行為。」

源兒夾起菜堵住了他的嘴,「能吃到本公主親手做的美食那是你的福氣。」

黑夜軒吐出發黑的蔬菜,源兒不甘心,夾著菜,又要堵進他的嘴里,黑夜軒見狀急忙躲開,源兒追趕著他,「別跑,別跑~~」

嵐嵐淡淡地笑著,若無其事地品嘗自己炖的湯。

正當他們互相開著玩笑之時,都都進來稟報,「稟報大王,我們抓住了一個小神仙。」

黑夜軒馬上收起了笑容,停下來,與都都疾步走出去,嵐嵐即刻放下筷子,跟了出去,源兒感覺黑夜軒狀態不對,也馬上追了出去。************************************

在山崖處,圍了一圈的妖怪,黑夜軒出現後,大家讓出路,源兒看到一個小神仙癱在地上,瑟瑟發抖,無限惶恐。

源兒看出小神仙的元神是四葉參。仙界中的任何事物,都是黑夜軒憎恨的,源兒馬上緊張起來︰黑夜軒會怎麼處置這個小神仙?吸掉他的仙法,費掉他,還是殺了他?或是有更恐怖的結果等待著這個無辜的小生命。她不敢亂自揣摩。

黑夜軒目露凶光,小神仙額頭冒出了冷汗,眼楮閃爍著恐懼之光,但更多的是哀求。

黑夜軒攥緊了拳頭,將手掌放到小神仙的頭頂。

源兒馬上阻止他,握住他的胳膊,「你要干嘛?」

黑夜軒直直地盯著小神仙,冷漠而憤怒地擠出兩個字︰「讓開!」

「你不可以殺他,他只是個小孩子,你就算心里恨透了神仙,但關他什麼事?」源兒擋在小神仙面前。

「你給我讓開。」黑夜軒厲聲道,面對源兒,他已經壓低了心中的怒火。

「不讓!黑夜軒,我現在是山上的大王,我不允許你殺他!」源兒鄭重其事地命令道,雖然心中對阻止他沒有任何的把握,但內心渴望著能以這個臨時山王的身份壓住他。

黑夜軒扯住了披風,拳頭攥的更緊,此時殺意興起,怎麼會听進去源兒的勸告,怒著喊到︰「我最後說一遍,讓開,否則別怪我!」

源兒趕忙從項鏈中取出一根睫毛,舉到他面前,「黑夜軒,你忘記你答應我的三個要求了嗎,我的第二個要求就是,你不能殺他。」

黑夜軒一把甩開源兒的胳膊,睫毛隨風而逝,源兒心里慌亂了,沒有了最後的砝碼,知道黑夜軒已經失去了理智,是不會承認那幼稚的承諾的。

「什麼要求,我只能告訴你,我只能答應你我能做到的事情,這件事,不在你的要求範圍之內,更不在我的承諾之內。」

黑夜軒語氣冰冷,聲音低沉,那一字字如同鋒利的匕首一般,一片片地割盡源兒心中最後的期待,但她仍不肯放棄,怒視著他,「好啊,你要殺他,就先殺我!」黑夜軒一把抓住源兒,狠地將她拽過來甩到身後,源兒跪倒在地,一轉眼,小神仙已灰飛煙滅。

在場所有的妖怪都帶著一張張冷漠的面具,甚至嘴角露出滿意與贊賞的笑容。黑夜軒轉身離開,嵐嵐看了一眼源兒,悄然離去,其他的妖怪也都散了。

源兒再一次感到黑夜軒的冷漠無情,就連背影都是絕情的,頓時癱在地上,看著地上只留下點點灰跡,無法相信,一個無辜的小生命就這樣在自己面前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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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兒心中有道不出的傷心︰我連一個小生命都救不了,怎麼守護若耶山,怎麼去扛起仙人應盡的責任?他為什麼要這麼殘忍,為什麼連一個小孩子都不肯放過,就算他恨神仙,但畢竟這個小神仙是無辜的,他怎麼可以?

兩行淚直直地滾下來,她心里冰冷的徹底︰本以為可以改變他對神仙的仇恨之情,改變他的性情,召喚出他內心的那份正直善良,但是我錯了,我怎會天真地忘記妖怪的本性,他根本就是一個冷心的妖怪,他不懂得生命的可貴,他心里沒有愛,只有恨,他對我也沒有任何愛意,他只是不知道我是仙人罷了,如果知道,我也是同樣的下場而已。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他根本不會接受我。

想著想著,已成了一個淚人,眼淚不住地滾滾留下。

源兒呆著半日不動,微風路過,草兒搖曳,鬢發隨意地舞動,抬頭看著那片天,夕陽染紅了半邊天,是那麼的美,但心里沒有半絲暖意,只看到了鮮血與死亡。她絕望地注視著那片天,多想出手觸及一下那逐漸昏暗的西天,那里是孤獨的攏聚之地,是靈魂的歸宿之地。

源兒自嘲著自己︰沒有人在意我的孤獨與無助,也沒有人理解我的傷心與絕望,我失去的不僅僅是對他的信任與期望,更是我對他那卑微可憐的情意。

「小神仙,對不起,我沒有辦法阻止他,沒有辦法幫到你,你的生命就此畫上句號,我們就此別過。」

源兒心痛地朝著灰跡磕三個頭。起身後,她回頭看向坤然殿,擦干淚飛向若耶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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