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莊毅,蝶兒的心情是平靜的,她臉上的冷淡疏離讓莊毅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她是不在乎他,連怨都懶得怨了,原來那個一遇事就乍毛的小丫頭,真的變了。
「是我送齊叔過來的,我剛問了劉主任,他的身體沒什麼事了,觀察兩天就可以出院。」
「哦,謝謝,辛苦了。」蝶兒對那位劉主任點點頭,語氣真誠。
「有時間嗎?聊一聊。」莊毅看蝶兒,見她點頭,似是松了一口氣,告別了劉主任,帶頭往外走。
坐到醫院附近的咖啡廳里,兩人都沒說話。窗外駛過一輛紅色的保時捷,蝶兒很自然地想起了那人,要是他在這車中,看見了她,一定會走下來,然後,沖她瞪眼楮。
她不自覺地笑了,那笑籠著柔和的光彩,刺痛了莊毅的眼楮。
「工作還順利嗎?」。不讓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他先開口。
「嗯,還好。」蝶兒收回目光,看他一眼,又低頭攪著杯里的咖啡。
「齊叔是我接來的,我想把董事長的位置還給他,他不肯,說起些往事,他有些激動,就發了病。」
「哦。」好奇他為什麼改變主意,把處心積慮弄到手的公司再送回去,但她沒問,等著他繼續講。
「你看看這個。」莊毅從兜里掏出張紙推過來,蝶兒拿起來,看到上面的字,瞳孔瞬間放大,「莊毅,你也得了這病?」
「看來,你早知道。」莊毅笑,苦得像他手中沒加糖的咖啡,「怪不得上次你說我的仇恨根本就是一場誤會,可是,這麼多年,沒人給我解釋這個誤會,相反,他們都捂著,我以為我知道的就是全部事實,女乃女乃的善良,讓我成了徹徹底底的惡人。」
「事情都過去了,該放下就放下吧,你的病怎麼辦,找專家看了嗎?」。
「看了,你知道,這病治不好,我也沒抱什麼希望,多活一年少活一年也沒什麼區別。」
「別這麼悲觀,霍金不是還活得好好的?你現在有條件,好好看病,其它的先別想。」
「蝶兒,你關心我?」莊毅抬頭,定定地看著蝶兒,眼底升起一抹亮色。
「這跟我關不關心你沒關系,生病了就要好好治,這是小孩子都懂的道理。」蝶兒目光躲閃了一下,這樣的莊毅,她不知該怎麼面對。
「是,我會去治,起馬不會像我爸那樣,草草結束自己的生命。」莊毅垂眼,自嘲地牽下嘴角。
「你怨他嗎?」。蝶兒想想,還是問出來。
「怨,當然怨。他自己選擇了逃避,卻讓我承受了二十幾年的煎熬,然後,還給我這麼一筆特別的‘遺產’。你知道嗎?我對他的記憶不算多,可每一面都是高大英武,當年我媽離開的時候,他都不許我哭,說男子漢不能流淚。可是他呢,死得像個男人嗎?」。
「莊毅,你不能這麼說。他當時一定是壓力太大了,公司面臨倒閉,自己又得了病,他大概就是一直太追求完美,所以無法面對這樣的結果。」
「然後就讓一個小孩子去面對?要不是女乃女乃,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活下來。可我卻——我他媽的真不是人!」
「你並不知道,這不能全怪你。」蝶兒猶豫一下,伸手握住莊毅放在桌上的手,「女乃女乃太善良,她不想破壞你爸爸在你心中的形象,她更怕你知道了這種病,心里會有陰影。不管怎樣,女乃女乃最後並沒怪你,你也別自責了。」
「別說了,是我混蛋。」莊毅仰面吸一口氣,兩手在臉上抹了一把,「蝶兒,我想把公司交給你,我現在這樣,估計很快就沒法管理公司了。」
「我?不行不行,我什麼都不會。」
「我會教你,就是以後,下面也都有人負責,你只要統籌一下就行。你知道,現在這公司對我來說就是一個包袱,背著他,我很難心安。齊叔那天說他已拿你當女兒,按理公司也應該是你的,你要能說服齊叔,就讓他回來,你在一邊幫幫他。不過,他的身體,也不適合操勞。」
「不,你知道這公司跟我一點沒關系。齊叔願拿我當女兒,我很高興,但除了分一點他對雨箏的愛,別的我什麼都不會要。」
「蝶兒,別那麼任性,就算是幫我!」
「真的不行,我不適合做這個。莊毅,你好好看病,別這麼悲觀,會好的。」
「說到底,你還是不肯原諒我。」莊毅看了她一會兒,徐徐地吐氣。
「不,這跟原不原諒沒關系。莊毅,以後咱們還是朋友,有需要我的地方,你只管開口,但這個不行。」
「呵呵,蝶兒,你還是太善良,要是我現在沒病,你一定不願拿我當朋友的吧。不過,你的憐憫,我很願意接受。」
「莊毅,別這麼說,你知道,跟你一起工作的那段日子,是我真正融入這個社會的開始,你教會了我很多,我應該謝謝你。」
「哦,怎麼個謝法?」莊毅心情似乎好了一些,開起了玩笑。
「這頓我請。」蝶兒也笑,俏皮的灑窩旋出來,「我有一個提議,敢不敢接受?」
「我怎麼听著像陷井?說來听听。」
「找個地方打一場,怎麼樣?」
「嗯?」莊毅意外地揚眉,接著笑了,「現在就開始欺負病人了?不過,想贏我,現在還不行。」
「那打著才過癮啊,怎麼樣,同不同意?」
「成交!」莊毅這次是真笑了,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要是我打贏了,可要把你抓回去了。」
想起那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她逃跑被他擒獲,對著他一張木頭臉,她有火沒處發的情景,她也笑了。
第二天,她剛照顧齊念耕吃完早飯,莊毅就來接她了。她跟齊念耕打了招呼,又囑咐劉嫂兩句,下了樓。
莊毅正靠在車前抽煙,她見了,皺了下眉︰「什麼時候學會抽煙的,對身體不好,戒了吧?」
「沒事,也不怎麼抽。」莊毅把煙扔到地上,用腳踩滅,抬手替她拉了車門。
她坐進車里,見他上車,扣安全帶,打火,起車。囑咐他以後不要自己開車的話,卡在喉嚨口,怎麼也沒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