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的十幾天,戲拍得很順利,蝶兒與時諾的合作也越來越默契。拍感情戲時,盡管蝶兒還是有些放不開,但有時諾帶著,她也很快能全情投入。而最讓她痛快的,是在青山綠水間好好地打了幾場。武術導演專門與她商量,改了不少動作,有時甚至讓她即興發揮,這讓蝶兒過足了癮。
等艾一一歸隊,補拍了她的戲份,電影基本就要殺青了。只是要等老天配合——杜仲伯需要一場雨,一場酣暢淋灕的大雨。在夏天,這樣的雨並不少見,可是,他們上山的這些日子,卻是日日朗晴。
又等了四五天,這雨才姍姍來遲。不過,也不枉大家等它,它一來,便是轟轟烈烈。像是有人拿著盆從天上潑,雨線如黃豆般粗細,連成一片,嘩嘩的響聲裹挾著吞噬一切的力量,竟叫人有些膽寒。
等了幾天的演員們卻都很興奮,一早化好了妝,只等開拍。
時間緊迫,大家都格外投入,一條條順利通過,轉眼就到了最後一條。
蝶兒站在因暴雨而猛漲的溪邊,單薄的衣裙早已被雨水打透,薄薄的身子顫抖著,像風中的一片樹葉。她凝著腳下的水,臉色蒼白,眼楮空洞,那透徹骨髓的枯寂和絕望讓在場每一個人都屏了聲息,只有雨聲嘶狂。
良久,身後一聲輕喚︰「錦衾!」焦急的聲音,顫抖到恐懼。
水邊枯木般的人攸地一震,繼而轉身瘋狂地叫︰「別過來,你要是過來我就立刻跳下去!」邊說,邊往後又退了一步。
「錦衾你別激動,我不過去,我听你的!」男子一只手向前伸,腳步卻絲毫不敢動。
「呵呵,听我的?你何曾听過我的?」女子淒冷的笑聲,穿過雨簾敲上男子心坎︰「我不過是你的一顆棋子,為了你的夢想,你的大宋江山,你利用了我,又拋棄了我。三阿哥,不,應該叫你太子殿下,追到這里來,是發現錦衾又有什麼用處了嗎?只可惜,錦衾沒那份力量了,要叫太子殿下失望了。」
「不,錦衾,我什麼也不用你做,你只要回來,回到我身邊來,讓我保護你!」
「保護?太子殿下的保護就是讓錦衾落到今天這地步?這樣的保護,錦衾不敢再受了。」
「以前太多事,我是不逼不得已,以後不會了,絕對不會了!錦衾,再信我一次,讓我證明給你看!」
「不用了,就當我信了,殿下若是想求心安,可以回去了。」
「錦衾!你跟我一起回去!你不是說,要這一生都做我的被子,再不讓我一個人冰冰冷冷?我現在天天夜里都會凍醒,你回來給我蓋被子,像以前一樣給我暖手,好不好?」
「錦衾現在連自己都暖不了,如何暖得了殿下?再說,錦衾以前太傻,現在明白了,殿下的心,不是錦衾能捂熱的。」
「能,你能!它已經熱了,不信你模模看!」男子臉上光芒閃動,兩眼溫柔地注視著女子,腳步輕輕地向女子移動。那樣的注視,柔軟得要叫人融化,女子一時愣怔,待反應過來,男子離她已不過一步距離。
「你別過來!」女子驀然驚叫,一邊往後退了一大步。
與此同時,男子已經飛撲上前,一下擁住了女子,兩人撲倒在地上,翻滾幾次,女子終于被男子壓在身下。劇烈的喘息,久久的凝視,然後,是把天地都遺忘的吻……
鏡頭拉遠,茫茫的雨簾,滔滔的河水,迷蒙的群山,此刻,只為見證。
「ok!」杜仲伯一揮手,響亮的一聲把沉浸中的眾人喚醒,有人帶頭鼓掌,興奮的口哨和尖叫瞬間蓋過了雨聲。
時諾把一只手伸向蝶兒,蝶兒會意地一笑,握住那手順著他的力道站起來。眼前是時諾的笑臉,滿身狼狽掩不住的神采飛揚,蝶兒也笑,笑著笑著雙腳離了地,竟是時諾把她舉了起來。
她看見戰輝走過來,看見杜仲伯走過來,看見劇組里不少人都走過來,每個人臉上都綻著笑,被雨點一折射,晶瑩璀璨。
她從時諾身上跳下來,拉著他正要迎過去,卻感覺腳下的石頭一斜,緊接著兩人就向下滑去。
「不好!」時諾驚呼一聲,握著蝶兒的手瞬間捏緊。
蝶兒也牢牢回握著他,一邊想尋找落腳點,借力彈上去。
可是太快了,蝶兒只听得岸上一片驚呼,石頭轉瞬已要落入水中。就在石頭落水的那一剎那,她猛地運力,兩手握住時諾的腰,把他向上推去。身高近一米九的時諾,就被她像拋籃球一樣地拋了上去,可因為強大的反作用力,她自己卻被迅速彈入水中,膝蓋重重地磕到石頭上,破碎的聲音清晰入耳。
顧不上錐心的疼痛,她一從水里探出頭來,就立即往上看,還好,時諾已經被拉了上去。此時,岸上的人都緊緊地看著她,尖聲叫著她的名字,在岸邊追著她跑。
她看見了戰輝,他掙扎著要跳下來,被杜仲伯緊緊地拉著。她張開嘴,努力地躲避想要灌進來的急流,大聲叫喊︰「我沒事!誰也不許下來!」
聲音急促卻不淒惶,讓岸上的人略略安了心。不知杜仲伯跟戰輝說了什麼,他安靜下來,只是緊緊地注視著水面。大雨不知讓這河水漲了有多深,原來露在水面上的大石頭全部沒入水中,放眼一片白色的急流,蝶兒就在這急流中漂浮,像掉落水面的一片羽毛,似乎下一秒就要被打到水底。而更可怕的是水下那些石頭,一旦撞上去,後果不堪設想。
蝶兒比戰輝更清楚這條河,平時不拍戲時,她總喜歡來這河邊坐坐,想不到,今天就是這條河,可能要了她的命。
膝蓋已經痛到麻木,那條腿完全使不出力量,反而要把她往水下拖。她努力地擺著雙臂,小心躲避水下的石頭,可是還有幾次,都撞了上去,盡管看不到,但她知道,自己的兩條腿,定已是多處被劃開了皮肉。
岸上的人都追著她跑,可哪跑得過那湍急的水流,不多時,他們的視線中,便只剩雪白的浪,一排排無休無止的,撕扯著他們心底脆弱的希望。
時諾懊悔地揪扯自己的頭發,兩眼噴火地沖過來勸他的人嘶吼。戰輝卻是極安靜,黑眸只是盯著河水,追逐的腳步一刻不停。就連艾一一,也若有所思地看著河面,臉上的悲戚摻雜著一絲懺悔。
杜仲伯是最冷靜的,他挑了些年輕的小伙子,沿著溪流向下找,又叫人往山下去,到能打通電話的地方,求助當地警方。然後讓其他人都先回去營地,等待消息。
雨聲不停,冰涼的雨點不遺余力砸下來,尋找的人已經忘了身上的濕冷,只是心里的恐懼越來越深,這樣找下去,還有希望嗎?
只有戰輝,每當有人勸他回去的時候,他都重復一句話︰「再找找,她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