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家在辦喜事,到處一片喜慶的紅。從門前那長長的鞭炮和出出入入的家丁來看,這是個大戶人家,連門檻都比尋常人家高出了許多。
圍觀的人可真不少,不知是誰喊了一聲「來了」,大家都伸長脖子看過去。晨光中走來一匹高頭大馬,額前用紅綢系著花,馬上端坐著一個挺拔的身形,因為逆光,尚看不清長相,但那軒昂的器宇是擋不住的。在他身後,是一頂八抬的轎子,轎前胖胖的喜娘搗著小步,步步都踩著喜氣。看起來,應該是樁美滿的婚事。
門上的鞭炮響起來了,乒乒乓乓的,震得小孩子們都捂上了耳朵,人群慢慢後退,給馬上的人讓出道來。那人走到門口,翻身下馬,後面的轎子也已經落地,喜娘掀開轎簾,他伸手把里面蒙著紅蓋頭的新娘扶了出來。
「恭喜齊三公子!」「賀喜齊三公子!」「齊三公子早得貴子啊!」人群中有人在嚷,好像並不是府上請來的賓客,只是當地的百姓。看來,這齊三公子在當地還頗有人氣。蝶兒想著,只見那人回轉身來,沖眾人抱拳,朗聲道︰「謝謝各位給齊某捧場,齊某已備下酒席,各位里面請!」
舉手言談間,風度立顯,人群中有人叫好,蝶兒卻愣在當場——這齊三公子怎麼會是允奚?
難道,允奚也跟她一樣,來到了宋朝?她是來找她的嗎?可是怎麼會這麼快成親?
不由自主地,她跟著人群往里走,因為著急,還不小撞到了一個孩子,那孩子扁扁小嘴,哇地一聲哭起來。
這一哭,把蝶兒哭慌了,她不要引起別人注意,在沒弄清是怎麼回事之前,她不想讓他看到她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她忙著伸手去扶那孩子,卻有一雙手比他動作更快,已經扶起孩子,聲音里滿是寵愛︰「峰兒摔疼了嗎?爹看看,怎麼好端端地走路還摔了跟頭?」
這聲音!蝶兒張大眼楮,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人,嘴巴動了又動,才發出聲音︰「大少爺!」
對面的人像是沒看見她,依舊低頭與懷里的小人兒說著話。
蝶兒急得去拉他衣袖︰「大少爺,我是蝶兒,你看看我,我是蝶兒啊!」
那人抬起頭來,終于看向她,一剎驚喜,黑眸中情意灼灼︰「清音,你終于肯回來了?」
清音?蝶兒狐疑地轉頭,果然見到一個女子站在自己身後,一襲素雅的紫羅蘭衣裙,鬢上別一枝墜著青花的銀釵,不是大少女乃女乃是誰?
「蝶兒出嫁,我怎能不來?」女子笑著,伸手自男子懷中抱過小人兒,那哭泣的小人一見女子,果然不再掉淚,胖胖的腦袋拱到女子懷里︰「娘抱,峰兒想娘了。」
蝶兒在一邊看著,不知道這是什麼狀況。她終于承認,他們看不見她,她就站在她的大少爺身邊,可他根本看不見她!而且,今天是蝶兒與齊三公子的婚禮,她在這里,那里面那個蝶兒是誰?莫非——她忽地明白什麼,撥開人群往里面走,反正大家看不到她,她也不用再擔心失態。
終于擠進禮堂,她看見新郎新娘開始拜天地,新娘雙親的位子上坐著老爺,正滿目慈愛地看著跪在地上的一雙人兒。小姐站在一邊,一邊笑一邊抹淚,她身側一個高大的男子說她句什麼,她氣得瞪眼楮,還在那人腳上狠狠踩了一下。等等,那男子可是莊毅?不,應該是那個跟她和小姐打過架的邢部侍郎,莫非他跟小姐在一起了?
蝶兒腦子亂亂的,看著眼前其樂融融的場景,知道自己徹底被遺棄了。這些她所愛的人,已經把對她的愛轉稼到另一個人身上,那就是眼前正與齊三公子夫妻對拜的蝶兒。如果沒猜錯,她想那蓋頭下的臉,一定跟她一模一樣——齊雨箏。
這樣也好,等她回去,可以告訴齊叔,雨箏在這里生活得很好,她身邊的人都很愛她,她還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可是,既然雨箏在這里,她怎麼也回來了?她不是應該在現代?腦袋嗡嗡地響,她看見新娘已經被送入洞房,允奚被人拉著去喝酒,四周賓客大肆的說笑聲擾得她頭疼。又看了眼那正舉著杯子灌下一大杯酒的人,她走出了院子,沿著青石街道四處走著。
曾經熟悉的叫賣聲,如今變得這樣陌生。她一路走,一路努力回憶,想起來了!她隨著劇組上山拍戲,拍最後一場戲時下了暴雨,她為了救時諾掉進了河里,被湍急的水流沖走。怪不得大家看不見她,是不她已經死了?因為死了,靈魂才能自由活動,回到了這里?
這個發現讓她驚得立在原地,腦子幾乎要裂開,終于,她再也忍不住,「啊」地一聲叫了起來。
「姑娘,你醒了?」耳邊有人說話,是對她說嗎?不是大家都看不見她嗎?
蝶兒腦子還是嗡嗡的,她吃力地睜開眼,看見白色的天花板,一盞吊燈發出昏暗的光。不像是陰間,這又是哪兒?
她吃力地轉頭,看見身邊站著一位老人,須發皆白,眼楮正關切地看著她。莫不是天上的神仙?蝶兒真的懵了,她張張口,試著發出聲音︰「我這是升天了?」
聲音沙啞,不似她的聲音,頭上又一陣眩暈,她正要閉上眼,听到含笑的聲音︰「姑娘,你還在地上,好好地活著呢!」
「我……活著?」蝶兒又問,聲音略高了一些。
「嗯,你福大命大,眼下受了些傷,但沒有大碣,調養些日子就沒事了。」
老者的聲音在耳畔變得清晰,蝶兒目光也終于清明起來。她又打量了一圈屋子,問︰「是您救了我?這是哪兒?」
「這是山里的道觀,那天你從水上漂下來,沖到岸邊的石頭上,我正好去打水,救了你。」
「噢,謝謝師傅。」
「謝什麼,你好好養著,等養好了,我送你下山。有什麼需要你就叫我,這里沒有女人,不過跟我一個老頭子,你也不用難為情。」
「嗯,知道了師傅。能不能先給我口水喝?」
蝶兒眨眨眼楮,身上仍疼得厲害,尤其是嗓子,火燒的一樣。
「好,我有煮好的金銀花水,這就去給你拿。」老者說著,掀開門簾走了出去。
蝶兒躺在床上,又閉上眼楮,一滴淚從眼角滑出來︰「允奚,我還活著,我還活在現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