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影金聲 第五十九章 長河落兮徒蒙冤

作者 ︰

「就是我!」蒼彥還沒有答話,身旁銀鈴響動,桫欏已經搶先一步站到船夫面前,脆生生道,「我就是船票!」

船夫揉了揉惺忪的眼楮,打量著面前的少女,忽然問道︰「桫欏公主?」他聲音里沒有一絲驚奇,慢慢地轉過目光,又打量了蒼彥一眼,嘆道,「你是派到凌波閣主身邊的那個鈞天宮弟子吧?果然好人才。」

這話一出,蒼彥和桫欏心里都暗暗吃驚。自從進入攬冥宮的那天起,他們就知道︰宮中殺手每次執行任務,都必須憑借所謂「船票」而返,那船票便是執行任務的成果,需要交由寂河上的船夫檢查無誤後,才能回宮復命。據說,從寂河之上搭船而過才是通往宮中正門的路,只是他們兩人身份特殊,都從來沒有執行任務回宮復命的經歷,也就從未走過寂河這條路。此時,他們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河上看似毫不起眼的船夫竟然是這樣橫渡急流的絕世高手,更有甚者,他對宮中最隱秘的情況都了如指掌!

「鈞天宮,蒼彥。」蒼彥沉聲應道,感覺心跳猛地快了兩分,面色卻絲毫不變。

「好好好——上船吧。」船夫也不多話,敲敲船槳,示意他們登上木舟。

「前輩且慢。」蒼彥一抬手攔住了身後的少女,沉聲道,「她並不是‘船票’,我二人的船票是宮中至寶‘血弦月’上的武學!」

「你——」桫欏見他一開口就把最後的殺手 給抖露出來了,心中大急,不知道他葫蘆里究竟賣的什麼藥。

「血弦月?」那簑衣船夫果然是知曉內情的,動作停頓了一下,緩緩抬頭,渾濁的目光凝注在蒼彥身上,轉動了兩下。

「這麼說……你現在已經身負‘血弦月’上的武學?」船夫一字字問得極慢,似乎在斟酌著語句,又像是陷入沉思。

听到這話,蒼彥心中隱隱覺得不妥,卻不動聲色地繞過了問題,只是應答道︰「只要宮主放了我的家人,也不再追究桫欏公主出逃之罪,我願意獻出‘血弦月’中的武學。」

「哈哈,原來是為了保你啊!」船夫突然饒有深意地掃了桫欏一眼,頷首笑了一回,又向蒼彥道,「小家伙,本來,要證明你自己沒有背叛,你只需要帶回與你有關的那一半‘血弦月’,再加上抓回小公主的功勞,到幽冥主殿去解釋一番,也就夠了。現下你為了不讓這嬌滴滴的小公主受罰,平白透露了你學會‘血弦月’武學的消息,可就不太妙呦!看樣子,在紅塵中呆的久了,是有些忘了該如何做殺手啊!」

這話說的雖然不無道理,然而作為攬冥宮中人,執掌寂河水路,竟然攛掇蒼彥隱瞞,這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對攬冥宮主的大逆不道了!那船夫卻絲毫不理會兩人因為吃驚而顯得有些凝滯的表情,自顧自望了望東方,搖頭嘆息著︰「人啊,就是想把身邊能抓得到的東西通通握在手里,哪個也不想放棄,到後來,哪個都沒得到啊……」

只是一瞬間的失神,他馬上收回了目光,擺手道︰「好了,你們快上船吧,有什麼話進去再說,也不遲。」等到兩人坐定,他猛地拔出插入地面的船槳,順手在岸邊一撐,小舟便悠悠蕩蕩離了岸,闖入了泛著幽藍光澤的急流之中。

雪白的浪花在船舷邊激蕩、拍打,小木舟劇烈顛簸著,時而沖上浪尖,時而又潛入浪底,每每驚心動魄,卻每每有驚無險。奇怪的是,水花夾雜著凜冽寒的氣撲面而來,竟然一分一毫也沒有落在兩人身上。小木舟的四周好似有無形的氣壁,將所有的水花擋在船外。

片刻間,小舟便到了河心。蒼彥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目不斜視不知在想些什麼。桫欏終究還是小姑娘,恐懼心漸漸減退,好奇心起,左顧右盼著,好似很享受這般逐浪嬉戲。她看了一會寂河雪浪,終究心中有所牽掛,目光偷偷瞥向船尾那悠然搖著槳的船夫。

與他們的安然無恙不同的是,那人卻是全身濕透,單薄的簑衣根本擋不住丈余高的浪花,整個人都包裹在冷熱交激的水霧中。只是奇怪的是,他對那樣刺骨的激流仿佛毫不懼怕,反而時不時地將身體迎著最大的浪花撞了過去。他明明冷得全身顫抖,牙關打顫的聲音隔著滔天水聲還清晰可聞,卻是一臉的陶醉和愜意,似乎反而十分享受那被澆得透心涼的感覺。

雖然知道這船夫一定不是普通人,但是看到這樣怪異的景象,桫欏還是嚇了一跳,下意識朝著蒼彥身邊靠了靠,顫聲問道︰「前、前輩,你還好吧?」

她聲音雖輕,落在那船夫耳中卻很是分明,他轉過臉來,咧嘴一笑︰「你這小公主倒是好心。」

「我……」桫欏本想問他是不是生病了,但是听他聲音雖然顫抖,神色卻依然如故,又覺得自己實在不該多話,不禁有些踟躕。正不知如何應答,忽听得對岸一聲高喊,穿破層層雪浪,落到了他們耳中。

「來人可是鈞天宮蒼彥、樓蘭桫欏小公主?」不知何時,岸上已經稀稀落落站了十余個黑衣人,看似隨意,卻封住了他們上岸的每一處落腳點。

「怎麼回事?」桫欏感覺氣氛有些不對,扶著船舷搖搖晃晃站起來。

「廖先生,奉宮主令︰鈞天宮弟子蒼彥,勾結凌波閣弒殺同門在先;敦煌城外劫持桫欏公主,搶奪宮中至寶‘血弦月’在後,而今又趁我宮與中原武林交鋒之時,以獻寶為由意欲回到我宮,與中原武林里應外合。敬奉宮主手令,殺無赦!」為首的一人向那船夫行了一禮,舉起了手中的幽冥令。

「要殺他,先殺我!」桫欏腦中「嗡」的一聲響,來不及多想,猛地斜跨一步攔在蒼彥身前。誰知舟中搖晃,她一個立足未穩,險些就要跌下船去。她低低一聲驚呼,還來不及轉念,卻感到身後一只手托住了她的手肘,微涼,卻鎮定得沒有一絲顫抖。

「待我見過宮主,真相自會大白。」清冷的聲音響起,在雪谷激流中回蕩,帶著蒼彥特有的壓抑的沉著。

「大膽!宮主哪有時間與你廢話?!」那人怒斥一聲,瞧也不瞧他一眼,只是向那船夫道,「廖先生,將這兩人交予我等便好。」神色倒也算恭敬。

一時間眾人無聲,岸上舟中,所有的目光都匯聚到了船尾的簑衣船夫身上。那人卻仿佛什麼都沒听見一般,低著頭,一槳又一槳地撥著水,空寂的雪谷中,槳聲隱沒在在轟鳴的水聲里。

「廖先生?」為首那人耐著性子等了片刻,眼見得小舟過了河心,終于耐不住性子,再次出言相詢。

「你們要他性命?」船夫緩緩抬起頭來,揉了揉被河水迷住的雙眼,他瞳孔的顏色比一般人顯得稍淡,灰的眸子無神地轉了兩轉,這才對上了岸上的人。忽然間,他咧嘴一笑,那笑聲顯得有些神秘,卻又有些詭異。

「那又何必麻煩?!」

話音未落,一個浪頭打來,在所有人還來不及玩味其中深意之時,船夫忽然抬起木槳,在船舷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啪!」水花木屑應聲而起,四濺飛散,好似在河中燃起煙火,剛剛綻放又被冰涼的浪蕊當頭澆下。這個浪頭又急又大,岸上黑衣人紛紛退後,抬手遮擋。

片刻後,水花落盡,河面上卻早已沒了三人的身影。滔滔河水滾滾奔流著,河中河上哪里還有一絲生命的氣息?

領頭的黑衣人臉色變了,緊走幾步立在河邊,注視著奔涌的河水,仿佛不敢相信,想要下水又有些遲疑。良久,他忽然向後一擺手︰「回宮復命。」

誰知,正在這些人轉身離去之時,「嘩啦——」,身後冷不防傳來一聲水響。領頭那人迅疾轉身,赫然看見那船夫竟然拖著半截破草鞋,提著半截斷刀,濕漉漉站在他面前,咧嘴半瘋半顛地笑著,雜亂的胡茬下露出雪白的牙齒。

「這不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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