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世浮夢令 流雲如舊人事非 1

作者 ︰

莫問親自端著托盤走進了雪無憶和冥若所在的隔間,可見她兩位貴客的重視。

雪無憶一看那大小八件,便體會到這莫老板的精明周到。僅從單庸的三言兩語便能大概揣摩出客人的心性,知他們不慣那些華而不實的食物,不愧是東盛商界的傳奇人物。

兩碗清湯素面,可湯底顯然是下了功夫的,而又不知他們的口味習慣,所以另用兩小碟盛著蔥姜蒜等調料。一盤銀絲素燴,一盤玉橋明月,名字好听賣相精致,其實主要材料不過是這個季節很家常的素菜︰豆芽與黃瓜。或許是怕太過單調,莫老板私人贈送了葷菜甜品︰翡翠鮮蝦和紅棗雪耳羹,也不是什麼稀奇玩意。

介紹完菜色,簡單寒暄幾句後,莫問便識趣地退了出去,過了三刻左右,估模著他們該吃得差不多了才又進來。

莫問掃了眼桌上剩下的食物,冥若那邊只剩下空碗空碟,而雪無憶似乎沒什麼胃口,一碗面還剩下一大半。

「姑娘吃得這麼少,是這些不合胃口嗎?」。莫問關切道。她第一次進來的時候便認出了雪無憶,她記得那雙眼,那是一雙很熟悉的眼楮,三年前她就這麼覺得了,很像她在遠方的一個朋友,讓她覺得莫名親切。再加上那把劍和面紗,她便更肯定了。那把劍應該對她很重要,當年她暈倒在望月樓門口,手里死死地握著那把劍,怎麼都掰不開,讓幫她把脈的大夫頭疼了很久。至于面紗,該是為了遮住臉上的傷吧,又或許,是為了躲避一些人一些事。既是如此,她也不便相認。

「莫老板別誤會,這些都很好,我只是……只是……還不餓。」雪無憶找了個拙劣的借口,此刻,心中堵著無數的疑團,就算眼前是奇珍佳肴她又如何吃得下去。

莫問讓人收拾了桌子,笑道︰「原來是這樣啊。姑娘若是待會餓了,只管叫人幫你準備,不必客氣。」她親自斟了兩杯茶,又道,「還好二位沒嫌棄我這里粗茶淡飯的,不然我都不好意思開口提合作的事了。」

「合作?」雪無憶不明白他們和莫問有什麼可以合作的。

冥若眼中倒影閃過,嘴角隱隱有笑意︰「有莫老板提供的好吃好住,合作當然沒問題。」

「冥先生果然爽快,那麼……」

冥若打斷了莫問,站起身來行了一禮,道︰「我得去看診了,其他事情,莫老板和舍妹無憶談就好。」

無憶,雪無憶。果然是她。莫問欠身一福,只待冥若離開,心思卻又是轉了好幾轉︰真實姓名連自己的結拜大哥也不能相告麼?這個雪無憶究竟是什麼身份……

「無憶姑娘,我先帶你去你的廂房,然後我們再談如何?」莫問側身相邀,示意雪無憶跟上來,可她走了好幾步,雪無憶還是站在那里動也不動。

握著殘雪劍的手背上筋骨凸顯,雪無憶低著頭,像是在做什麼很重要的決定,半晌,她抬頭道︰「莫老板,恕我冒昧,想跟你打听點事……」

日已西沉,天邊最後一絲霞光也慢慢隱沒。

雪無憶出神地望著窗外,那是流雲山莊的方向。

從莫問那里听來的一切,解了一些疑惑,卻又引出更多的問題。三年前的那一夜,究竟發生了什麼?她是不是做錯了?如果她沒有逃離,一切會不會有所不同……

莊主夫人月櫻,她曾親切的喚她月姨。那時的她,真以為流雲山莊就是她的家,而溫婉淑賢的月姨則是她所剩無幾的親人之一。月姨走了,應該就是那天。走得突然、走得蹊蹺,可對外只說是暴病去世。如此明顯的謊言,偏偏所有人都選擇相信,又或者,是不願去懷疑。就像是當年孫崇文一案,不也是以普通劫殺結案了麼。

真相,其實對很多人來說並不重要,他們要的,只是一個可以自圓其說自欺欺人的憑借而已。

而她,支離破碎的回憶、滿是空洞與謊言的過往,她連這樣一個憑借也找不到。

月姨一走,第二日本該舉行的比武招親自是辦不成了。取而代之的喪禮上,那位從未露面的莊主千金宇文清漣竟然現身了。她坐在很精巧的輪椅上,也不見有人推,就這麼出現在眾人面前。她的不良于行,她那張清冷月兌俗卻絕不是外間相傳那般美若天仙的臉,都不及她後來說出的話那般震撼︰終身不嫁。她也不多解釋,只是宣布她的決定,然後轉身離開,留諸般猜疑在身後。

眾人皆知,流雲莊的大公子當真是流雲般的人物,無拘無束慣了,他更早早擺明了立場,他只做他的閑雲野鶴,不會接管武林盟。武林盟雖是江湖中人自發結成的組織,盟主之位並非世襲,然而百多年前傳到現任盟主宇文青松的曾祖手里後,武林盟主和流雲莊主一直就是同一個人了。這麼多年來,流雲莊對武林的貢獻有目共睹,幾代莊主都是武林盟稱職的盟主,大家對武林盟的繼任人選也早有了共識。如今,大公子不願接手,眾人還是希望宇文青松親自栽培一個接班人。宇文青松似乎默許了自己兒子的選擇,近幾年一直在武林盟中物色訓練人才,而後,更有了那場計劃中的比武招親。當年的傳言與如今如出一轍,大家都說誰做了流雲莊的東床快婿,誰就是將來的武林盟主。

可宇文清漣她說不嫁。眾人都說,她怕是突然喪母悲傷過度吧?也有人猜,她如此抉擇莫不是跟莊主夫人的死因有關?但無論如何,她就這麼決定了,不是一時意氣,而是真的說不嫁就不嫁了。

其實她嫁與不嫁並沒什麼大不了,只是這盟主人選又懸乎起來。

但並沒有懸太久。

同一日,喪禮之上出現了一位絕色妙齡女子,披麻戴孝,居然和大公子站在一列。

她叫單落雪,宇文青松說是他早年收養的義女,只是一直未公之于眾。

單落雪,她曾經的名字,雖然只用過短短幾個月,很難忘很幸福的幾個月。

那時的她,剛從鬼門關轉了一圈回來,還什麼都不記得。于是她真以為,不過一場大病初愈,而流雲山莊是她從小生長的地方。他們說,她的娘親很早就病逝了,臨終前托妹妹月櫻將她撫養長大。莊里的丫頭家丁弟子們都稱她表小姐,宇文青松親授的徒弟都叫她小師妹。至于她所謂的親人,都親切地叫她阿雪,除了那位性情冷淡的表姐宇文清漣。莊里人對宇文清漣評價都不錯,只不知為何,宇文清漣對她這個表妹尤為冷淡。那幾個月里,和宇文清漣相處得並不多,偶有交集,她要麼連名帶姓地叫她,要麼干脆省了稱呼。

後來她才知道,那些熟稔和親切是所有人設計好的一場戲,做給她看,讓她深信不疑。恐怕,只有宇文清漣是唯一不願演這場戲的人。就連她自己,也早已入了戲,遲遲不願醒來,當那些真實過往閃現的時候,她只當是連場血腥的噩夢。

可,是夢,終究會醒。流雲莊的表小姐,不過是編排出來,幸福得不存在的角色。于是很多人,懷著各自的目的,碎了她的夢。夢醒的時候,會痛。都是假的嗎?他們對她的好,他對她的好?明明感覺那麼真,還是,她太希望那都是真的……

「阿雪,我是你表哥啊,我們小時候經常一起玩一起練拳的,真的不記得了嗎?」。他眼中的真誠關切,她信以為真。

「阿雪,你別急,病才剛好,慢慢來。」月姨握著她的手輕輕拍著,「當年你娘和我都大著肚子,說好了若都是男孩或女孩就結為兄弟姐妹,若是一男一女日後便結為夫婦。眼看著你們一天天長大,前些時候還和你姨夫商量著你們的事情,你卻病了這一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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