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特別清新爽朗。林炎瓔和黑木瞳坐在學校天台上，月兌了鞋光著腳丫。
黑木瞳皺了皺鼻子︰「阿瓔，你多久沒洗襪子了？」林炎瓔咬牙道︰「好哇，你敢取笑我！」做撲倒狀。
「哈哈，開個玩笑嘛。」忽然躺在水泥地上，天空碧藍幽怨，不知道在思索什麼。林炎瓔道︰「這地多髒，你到躺。」
黑木瞳卻似乎沒听見，自顧而說︰「你看這天空多美，多好看。卻像極風雨欲來的前夕。」對方哈哈大笑，「這次模底考成績下來，的確‘風雨欲來’。
「阿瓔。」黑木瞳忽然喚道。
「恩？」
「那個剛轉校的新生，你最好離她遠點。」
林炎瓔古怪看了她一眼︰「韓葵？怎麼，她惹過你？」
黑木瞳沉思了一會，回答︰「她很古怪。」
炎瓔有點沉默，心想︰難道小瞳也看到韓葵身邊的白衣男人？嘴上卻很平靜，「怎麼古怪？」
「雖然我是高度近視，但那個韓葵一進教室，就散發出一股讓人特別不舒服的氣場。」
林炎瓔忽然想說︰原來你也看得見麼……但話到嘴邊不知怎麼地吞了回去，笑說︰「她天生不討人喜歡罷了。瞧你說的，搞得她跟妖怪似的。」
黑木瞳也陪著笑起來。
天空那麼地藍，藍得沒有一絲雲彩，像剛被洗滌。
學校教學樓的天台中央有個很高的水泵，不過年久失修，很早就被廢棄。
韓葵躲在里面，翻著剛在圖書館借的《妖怪百科大全》。
正在她看得津津有味的時候，卻听見有人說，「那個轉校的韓葵，你最好離她遠點。」她認得這個聲音，在班上只喜歡跟林炎瓔說話的黑木瞳。另一個聲音自然是林炎瓔。
「她天生不討人喜歡罷了。瞧你說的，搞得她跟妖怪似的。」
韓葵雙眉一揚，站起來把頭露出一點看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見林炎瓔和黑木瞳平躺在天台看天空。她冷淡笑了笑，覺得有趣地一點︰那個叫林炎瓔的分明有陰陽眼吧？卻藏得這樣好。連自己最好的朋友也瞞著。看來她對自己陰陽眼體質很是苦惱呢。
她望了一眼碧空如洗的天，默念︰「極少人像我這樣看到怨氣涌在這所學校的上空。算不算世人只能、或只願意看浮華美麗的皮子？」
微微側過頭，見到阿落一身白衣，面色清冷，他問︰「打算什麼時候出手？」
韓葵道︰「時機尚未成熟。你我且慢慢等候。」
**
這是三月三日的放學後。
張輕羽正低頭苦批考卷——誰叫她資歷最淺？
王老師笑得和藹，又在她面前放了一大疊試卷︰「不好意思啊小張，李老師家里有事得先回去了，你就把前面四個大題給批了就好，最後一題明天老李自己來批。正好上午第三節就是他的課，就能讓學生知道分數了。」
張輕羽心中冷笑︰把四個大題批了就好？就好？你也閑著你怎麼不自己來弄？不就欺負我就來了一年？
面上還是笑笑，「王老師你去忙，我年輕人忙點沒關系。」心里嘀咕︰老東西，听見我在罵你老麼？！
王老師點頭微笑，轉頭回到自己座位上繼續弄ppt預備新課。
張輕羽看著試卷，心里不是滋味，但無可奈何，像機械一樣地批改，圈圈叉叉，對對錯錯，不會就別寫，寫了那麼多浪費老實精力。學生真夠邪惡的。
批到最後，自己的眼都花了，仿佛覺得紅色圓珠筆的油墨像極了鮮血的顏色。
慢慢慢慢，眼前的血紅色凝成了三個字︰三月三。
張輕羽嚇得手一抖，那個勾從試卷這一角劃到那一角。
——像個丑陋的紅疤。
同個辦公室的王老師察覺到張輕羽的異樣，停下手上工作，關切道︰「小張，你怎麼了？」
張輕羽干澀笑道︰「批考卷太久眼花了。我出去走走。」
王老師看了眼墨色的天幕，有點擔憂︰「走廊燈暗，我陪你一起吧。」
張輕羽回頭笑了下，「不用，就下樓轉轉，這會出什麼事？」
拉門砰地一聲關上。王老師興趣索然嘆口氣，「現在的年輕人，嘴巴也不忌諱點。」
***
張輕羽搓著臂膀走在夜幕下的操場。一只孤燈散著幽暗光芒。
她不想王老師跟來，發現自己的不安和心虛。
風很暖，可她很冷。
她還記得那個女生猩紅肅殺的眼楮，似乎說了什麼，然後淒慘一笑，從教學樓四層的高二一班教室的一個窗口，當著全班面前跳了下去。
那時候她剛進這所學校，沒什麼經驗。她和這個國家的大多數人一樣，被古板的教育謀殺了思想，很簡單的只認為那個女生作弊就應該揭發批評。錯就是錯。
可或許是那個作弊的女生心理太過脆弱，再各種說自己沒有作弊但無效的情況下，當著全班包括張輕羽的面前，從四樓跳下去。
「我記住你們這里每一個人的嘴臉。」
她忽然想起那個女生死前最後的一句話。
語氣邪惡得近乎詛咒。
好像，她死的那天……是三月三號。張輕羽在暖風中打了個冷戰，她終于明白為什麼一看見三月三就心驚肉跳。
——是自己……在害怕嗎？害怕到甚至出現了幻覺。
听說，那個女生死的時候，頭朝下，整個腦袋碎成兩半，腦組織和腦液碎了一地。眼楮卻睜得很大。似乎想把原本尚未看清的世界看清。
之後事件的發展是她自己也沒有想到的。
那個跳樓的女生似乎人緣很差，在尸體被抬走，校長和警方詢問之前，全班決定異口同聲說︰是那個女生突然在考場上神經失常，忽然跳樓自殺。
「把關系撇得干干淨淨。」張輕羽對著這群面孔稚女敕的好好學生倒吸一口涼氣。
後來警方調查到︰那個女生在高中之後因為學習壓力過大，常年患有神經衰弱以及被害妄想癥。
在听到這個消息後，張輕羽算是舒了一口氣︰「她就在納悶怎麼這個女生那麼沖動就忽然跳了樓。原來腦子有問題。也難怪全班都不喜歡她。」有時候她捫心自問︰其實那個女生的死，跟自己，所有人都沒有關系吧？
不過校方還是停課三日，且在女生的尸體方位請人做法事超度亡靈。後來听校長無意中聊起，那似乎是一班學生為了同學友誼提出的建議。法事的錢也有一大半是一班同學募捐。
在那一剎那，心底有個聲音在冷笑︰一班全體為那個女生做法事，是可憐？是同情？是心虛？是不安？
其實她自己也不知道。
現在張輕羽走上忽明忽暗燈光的走廊，心思郁郁。
等她回過神來，她走向五樓，卻發覺通往五樓的樓梯口，鐵門不知道什麼時候被突然鎖上。
急忙跑回樓下，卻發覺三樓樓梯口的鐵門也被鎖了？！
——奇怪了，剛剛走上來的時候，沒有听見下面有鎖門的聲音啊。
她沒辦法，只能走到四樓後從另外一端的樓梯達到辦公室。
可在四樓長廊上，卻在听見前面教室傳來激烈的爭吵聲。張輕羽疑惑︰這個時間怎麼還有學生留校？
「老師我沒有作弊，是曲琳她誣陷我！」
張輕羽腳步停下，她怔住了。但耳邊聲音依舊不絕︰
「誣陷你？你不要惡人先告狀，一班成績最爛的就是你，每次吊尾車拖全班後腿的也是你。誣陷你我能名次上去麼？張老師你可別听她狡辯了，我是看見她打了小抄藏在袖子里偷看！」
「這個小抄是復習時做的筆記，我忘了扔掉！我復習了一整夜完全不需要作弊！這次我是下足功夫想要考得好。」
張輕羽愣住了，她走到那個爭吵的教室，看見的卻是一年前那個女生在跳樓前和全班爭辯的情形。
「曲琳沒有說錯，我也看見了。」坐在後座的王宜珍突然說道。
「你胡說！」那個女生面對全班的指責，都快哭出來了。
一向膽小怕事的王宜珍這時候也鼓足了勇氣似的︰「孟倩的成績我們全班也是知道的，但你是從二班經過自己的努力升到一班來的。成績差沒有人會說你，你又何必去做這下作的事？這世上的是不光都是用成績來衡量的，更重要的是品質！」
張輕羽呆住了。重復再看當日的情形，張輕羽發覺了那天身在其中也無法發覺的事——這個班級似乎是串通一氣要把作弊的罪責加在孟倩頭上？！
可張輕羽在當時卻說︰「孟倩同學，麻煩你跟我去趟校長室。」
「你們……你們……」孟倩聲音顫抖指著一班的男男女女。站得離窗最近她，忽然爬上窗口，眾人尖叫，五味雜陳。
孟倩的眼仇恨得絲紅，「我記住你們這里每一個人的嘴臉。你們不得好死！」
她尖銳笑著跳下去。笑聲直到落地那一刻戛然而止。
張輕羽從樓上往下看到的，就是孟倩四分五裂血流成河的尸體。她嚇得怪叫一聲，蹲在地上，耳邊似乎還在回想孟倩死前那句︰「你們不得好死！」
一年前的情形和一年後的今天重合了，這封塵在記憶中的畫面忽然出現眼前，她只有淚流滿面捂住自己的耳朵而內心愧疚溢于言表。呢喃碎語，一直在說︰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明明我就在一旁可以阻止悲劇發生，明明可以給你一個說話的機會，明明有太多漏洞……
張輕羽忽然在黑暗中看見光潔如瓷一雙腳。
她抬頭。
是孟倩在對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