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怪談 三︰游戲

作者 ︰

清晨地露珠掛在樹梢枝頭。垂落,重地,像極一滴眼淚,滴落而下。

門衛大叔總是第一個到學校的,穿戴整齊,皮鞋擦得很亮。

每個月工資收入很低。但職業不分貴賤,他熱愛自己的工作,敬愛自己的工作,雖然他只是每天早晨來開個門,開個燈,就一天守在門衛室。甚至很多人從入學到畢業,都記不全他的姓名和長相。不過門衛大叔和這個世界上的大多數人群一樣,渺小卑微,卻敬業耿直。活得平淡且心安理得。

他和往常一樣早早來到學校。換好制服,打開兩棟樓層之間的鐵門。

今天的教學樓第三層的鐵門有些古怪,他明明記得昨天換班鎖門的時候沒動這個三樓梯口的鐵門。不過年紀大了記憶出錯是常有的事。古怪的感覺從心頭一閃而過也就瞬間消失不見。

他打開了三樓的鐵門,往五樓走,不過走到四樓樓梯口的時候他听到一陣奇怪的聲音

——滴答。滴答。

難道是洗手間漏水了?

但結果水龍頭關得緊緊的。水管也沒滲水的跡象。

——滴答。滴答。

水滴聲反而越來越清晰。難道是附近的教室漏水?

可昨天晚上沒下雨啊。也檢查過教室門窗都關上了。

他不知不覺走到了高二一班的教室門口。門居然是半虛掩著的。

推開門。

講台後放了一張椅子。

一具女尸跪在椅子上雙手合十。像在虔誠祈禱。

眼楮被人挖去,留下兩個空洞的血窟。

血從尸體脖頸的大動脈流淌,染紅了胸前一大片白衣衫,染紅了褲子,順著椅子的邊角順勢而下。

——滴答。滴答。

門衛大叔認得這具女尸,她是剛實習期滿留任的老師︰張輕羽。

**

韓葵有早起得習慣,她喜歡梳洗完畢之後,跑個晨步,吃個嚴謹的早餐,每次都是面包夾荷包蛋配杯純牛女乃.

阿落說:」你活得像個老年人.」

每天這樣都這樣嚴謹周全的生活.趕到學校的時候她總是很早。

不過今天到學校卻發現,教學樓門口擁滿了人。而且長長一道黃色警戒線已經拉起。

所有人都在門口觀望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韓葵卻听見語文組的王老師在角落向警察哭訴︰「我的確是最後一個看見她的。昨天晚上只有我和她值班。臨下班的時候她說想下樓散步,這個人脾氣也怪得很,直到下班時間也沒見她回來,我自己做完備課就先走了。可……誰知道今天早上她……」

「好濃的血腥和鬼氣。」阿落突然道。

一只擔架被兩名工作人員搖搖晃晃從四樓抬下來,從警戒線穿過,蒙在尸體上的裹尸布也被血染紅一大片。聚在門口的眾人尖叫!大家這才明白︰學校死人了。

而戲劇性的一幕上演︰抬在途中不知哪來的怪風把裹尸布猛地吹翻!

張輕羽被挖掉雙眼血肉模糊的面容乍然出現在眾目睽睽之下。尖叫聲四起!

「怎麼是張老師!」是在人群中的林炎瓔叫道。

黑木瞳從人群中擠到林炎瓔身邊,疑惑問︰「怎麼了?」

林炎瓔立刻把黑木瞳的眼楮蒙上,「小瞳,太可怕了,不要看。」黑木瞳惶恐道,是誰死了?」

「昨天監考的張老師。」

一旁韓葵眼尖地看見幾個學生臉色頗為古怪。

「難道是孟倩……?」其中一個面無血色的女生低聲說。其他幾名男女則狠狠瞪了她一眼。

**

吃午飯的時候找不到黑木瞳,林炎瓔獨自坐在角落。早上發生的事太血腥。腦海中始終無法都沒忘掉張輕羽被挖掉雙眼的面容。

今天午飯的牛排居然只有三分熟。血腥的氣息讓林炎瓔一陣反胃。

「你知道孟倩是誰麼?」這是韓葵對林炎瓔說的第一句話。她安靜坐在林炎瓔旁邊。

林炎瓔一驚,手中的筷子也掉在地上。

韓葵撿起地上的筷子,微笑遞給她。

「叫孟倩的人那麼多,我怎麼知道是哪一個。」她記得黑木瞳勸自己與韓葵保持距離。

「听說去年有個叫高二一班的女生跳樓。」

「呵,我才高一,去年我還沒考進這所學校呢。那些傳聞也只是听來,誰知道是真是假?」

韓葵察覺到什麼,「你……怕我?」

林炎瓔有些慌亂,卻極力掩飾︰「你有什麼地方好讓人怕得,真可笑!」

「那為什麼說話的時候不敢正視我?」

林炎瓔側過身盯看韓葵的眼楮,淡的琥珀色。正色道︰「曾听人說過去年高二一班的模底考試,一個女生精神失常從四樓窗戶跳下去,當場死亡。想來也是學習壓力太大,那個女生之前也有精神病史……怎麼?你以為那個跳樓的女生和今日張輕羽的死有關?是鬼魂復仇?」

韓葵笑了笑,「你真聰明。」

林炎瓔笑得有點輕蔑︰「你以為自己是通靈人還是除魔人?鬼神之說怎可能信?像你這種人寧可相信鬼也不信人,真是無知!」端起飯盒轉身就走。

「你看得見吧?」韓葵忽然道。

林炎瓔腳步一頓,嘴唇有點顫抖,」我听不懂你在說什麼。」

望著那名少女遠去的身影。韓葵表情有點意味深長︰「渴望被理解,又害怕被看穿。人,真是個矛盾可悲的生物。」忽然想起什麼,「阿落,去學校檔案室走一趟。」

趁著中午休時間尚充裕,韓葵避過了路過的老師,若無其事走到檔案室,阿落用眼楮看了一下門鎖,就這麼吱呀開了。而在如果有個人在一旁看的話,只能看見韓葵站在那,門就突然自己解了鎖。

韓葵走進屋捂了口鼻,一股子潮濕發霉的味道。

她翻著檔案室蒙了一寸灰的資料。嘖嘖稱奇,指著去年高二一班的全體合照︰「這就是孟倩,長得挺漂亮的。這就死了,紅顏薄命……」

翻遍了所有資料,她就只發現了孟倩一張照片,還是黑白的高二一班集體照,跟全班的遺照似的。她想︰看來在學校里她的死也是個禁忌,竟把檔案抹得這樣干淨。開口問道︰「阿落,你猜凶手是誰?」

阿落回答︰「不是說她是精神病復發才跳樓的麼。怎麼會有凶手。」

韓葵不以為然,「她是有精神病史,不過看她依舊在讀的情況,應該是病好了。听說孟倩死的時候,隔壁的二班听見一班激烈的爭吵聲,那時應該是在期末考試啊,聖立文高中變態古怪的競爭制度我也是來了之後見識到。何況對于一班而言,在期末考這樣一個重要的日子居然會發生爭吵,你猜當時發生了什麼?——會不會是有學生作弊?作弊的學生在向老師辯解?而那個學生……就是孟倩?」

阿落輕輕笑了聲,「你想象力一向很好。」

韓葵撇撇嘴,「我也知道這只是猜想,沒什麼實證。可我總隱隱覺得,孟倩的死……似乎是沒表面上那麼簡單。可倘若這樣,那孟倩突然跳樓的在場目擊者——全體一班學生就都有問題了。」

阿落略吸了口涼氣,「全班把一個女生給逼死?太夸張,那女生到底是多惡劣才下這樣大的仇?」

**

「是孟倩!一定是孟倩!她來找我們報仇了!一定是這樣的!」

曲琳給了王宜珍狠狠一記巴掌,「你給我閉嘴!」

王宜珍這才像是如夢初醒般捂著自己被打腫的半邊臉,眼淚還在眼眶里打轉。忽然想明白什麼,抓住曲琳的衣角,「張輕羽死了,她只是個監考老師,都死得這麼慘……若說是把她逼死的人里,屬你我是把話說得最狠的……」

曲琳捂住王宜珍的嘴,一下子把她按到牆角,夕陽西下,染成絢爛色彩,卻不知怎麼的也將曲琳的眼楮染成了猩紅。

「我警告你,不要再說這種廢話。孟倩是什麼樣的貨色一班人人都清楚,當初把她干掉是全班默認的,每個人都是幫凶,每個人也都是凶手!」眼眸中的氣勢攝人之極,站在一旁的方藺生也不禁暗暗打顫,見雙方冷場了好一會兒,忽然尷尬扯出了絲笑容,「我想是王同學多心了,張老師的死只是被不懷好意的壞人殺害了……」顯然說出這話他自己也沒什麼底氣,內容听著也是廢話。

穆流雲瞥了他一眼,忽然冷笑起來,「鬼?當初是誰一口一個把孟倩背地里罵得體無完膚,聯合一班所有人孤立孟倩,最後甚至把她逼死……你們那麼覺得對不起她麼,直到她死了才開始心虛起來。」

曲琳嘲弄笑道,「穆大帥哥這番話說得很高風亮節,她跳樓那天我記得你躲在人群很後面啊,怎麼不當全班的面站出來相信她?現在到說出這種風涼話。我真是沒听到比這個更好笑的笑話了。」

顯然曲琳的牙尖嘴利說得穆流雲無話可說,憤憤不滿「切」了一聲。

王宜珍被曲琳捂得差些喘不過起來,「嗚嗚嗚」近乎嗚咽的悶響,這才讓曲琳回過神,心虛放開了手。臉被憋得通紅的王宜珍大口大口喘氣,又因為呼吸道一下子充血擴張,猛咳了好幾下才平復呼吸。便咒罵道︰「曲琳,孟倩若是回來報仇,你一定死得比張輕羽更慘!」

曲琳輕蔑笑著,「彼此彼此。」

兩男兩女不歡而散。

回教室的路上,王宜珍覺得今日的夕陽仿佛加了鮮血,把大地染成一片血紅,凝望著漸漸就像回到了孟倩跳樓那天,她只以為全班只是討厭這個女生,借著這次機會想逼她退出一班。可誰想到,她居然這樣憤然決然,就從四樓跳下去。

其實四樓並不是很高的樓層,王宜珍從四樓向下明明白白俯瞰到,當時跳下去的孟倩還沒有死透,可惜是頭朝下墜地,又正好掉在下方的水泥地上,腦袋被砸開兩半,腦液和花白的腦組織灑落一地,眼看是活不了了……

她驚嚇得捂住嘴,就這樣眼睜睜看著孟倩瞪大的眼楮,似乎還在向她說「救我」兩字。眼楮卻一點點灰敗一點點死去。四分五裂的身體,變成四分五裂的尸體。

從那以後,那個零碎肢體中猙獰的一雙眼眸成了她每夜的噩夢。

她和曲琳從小到大同一個班級那麼多年,知道她的脾氣,曲琳越是害怕的東西,表面上就越是裝作鎮定。其實,她和自己想得一樣吧︰孟倩回來了,在她死了一年之後的今天,在所有人都以為這場悲劇過去的時候,孟倩就這樣悄無聲息地回來了。孟倩要復仇,她要殺死當日在場的所有人!

而張輕羽的死,更像是一封死亡預告書,通知著曾經高二一班,如今的高三一班的所有人——游戲,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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