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廣文。楊慕雪。」班主任慢條斯理卻極含份量地說到︰「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你們哥兒倆當真是感情好啊。150分的卷子,一個考38,一個考39,你們居然還有心思在課堂上講話!全班考得差的也都在100分以上,你說你們該怎麼辦?!到處在外面惹事生非,還稱自己是什麼什麼二人組,現在又在課堂上講話!」
台下有位同學小聲對班主任說到︰「老師,是魔鬼二人組。」
雖然聲音很小,可全班都可以分辨得出是誰在說話。金莎嘆了一口氣,接著洛廣文也嘆了一口,班上幾位知情人士也都搖了搖頭,楊慕雪冷冷地看著他。果然第二天,當這位同學惶恐地從男廁所出來的時候,女同學都掩口微笑著避開他,有個別男生從他身邊經過的時候問到︰「誒,幾歲啦?還尿褲子?」他卻怎麼也沒有料到,自己被人架到男廁所,楊慕雪早在廁所里等著他,手里拿著一根塑料水管,對準了他的,猛地打開水閥,水柱直噴向他的褲子……
「楊慕雪,你下課到我辦公室來一趟。」班主任繼續說到。
「我呢?」洛廣文問到。
「沒你的事!」
班主任做了一個手勢,二人坐了下來。上午的最後一堂課在平靜中迎來了下課鈴的響聲。
「楊慕雪,你能不能把頭發留長一點?」班主任坐在辦公桌前側過身對站在一旁的楊慕雪說到。
「可是學校沒有規定女生不能留平頭啊。」
「你哪怕留短發都可以,只要像個女孩子就行。你剃這麼一個小平頭,雖然學校沒有明文規定,可是別人看見了,還是會影響學校聲譽的。」
「哦。」楊慕雪沒多說什麼。
「好了,你去吃飯吧。」班主任結束了談話。
教學樓與教師樓的後面是一大片空地,空地被紅綠磚鋪成的小路隔成了六塊,每塊都鋪上了草坪。盡管秋冬季節草坪上的草已經枯萎,但只要進入春夏,馬上就長起來。若是撒上肥料,用不了兩個星期就會長成密密的綠油油的一片。空地盡頭又是一排楊樹,楊樹後面地勢較低,沿水泥樓梯下去走不了幾步就到達食堂。食堂有兩層,十分寬闊。深藍色的玻璃窗用銀白色的鋁合金瓖了起來,雖然無法與現在的塑鋼相比,在當時已經是很好的材質了。食堂一樓供初中生及外來人員用餐,二樓供高中生及教師用餐,兩層樓之間有電梯配送食品物資,一切井然有序。
食堂後面是一大片湖,這片湖被稱為「太子湖」。湖水很藍,無浪。由于義山幾乎在城郊,所以湖對面根本沒有遮擋物,只看見城區幾座高樓在遠處若隱若現。楊慕雪每次來食堂吃飯之前,都喜歡溜到食堂後面,她並不是來欣賞湖水,而是來傾听的。
她穿著一件卡其黃夾克衫,一條深藍帶灰的牛仔褲,只有她那雙帶流蘇的高筒皮靴還能讓別人在遠處鑒別出她的性別。她順著小路一路走過去,她沒有在意班主任對她的忠告,也沒有想其他的事情。她總認為,該平靜的時候,就應該平靜。她看著遠處,看著溫婉的湖水,心無一物地讓這些身外之物印入眼簾,任由微風沖刷自己的耳鬢。她走過那排楊樹,由于已經成為習慣,她下意識地走到了食堂後面。
「真不湊巧,怎麼會有人在哪里!」她喜歡一個人在哪兒待一會兒,傾听那難得一見的聲音,但不喜歡有人與她一起听。也很少有人會在午餐時間到這里來,可是世間的事情往往會出乎你的預料,本來該發生的沒有發生,本來不該發生的卻發生了。其實該和不該,又怎麼可能由我們這些世人來判定呢。冥冥之中,命已注定,我們如何努力,只不過去應證這命罷了。
楊慕雪站了一會兒,雖然聲音依舊,但由于有個人在這里,擾了她的興致,打算上樓吃飯。正準備走時,那人突然問了一句︰「你每次來就是為了听這里的流水聲?」
說話的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女生,帶著一頂白色針織帽,頭發不長也不短,很光滑,也很柔順,搭拉在肩膀上。脖子用白色系的彩花絲巾圍了起來,身上套了一件白色的絲料馬甲,馬甲被塞在里面的鴨絨漲得鼓了起來。她里面穿的,卻是一件粉紅底白條紋的羊毛衫,褲子是牛仔面料,但卻也是粉紅色的。再往下,她那雙小巧的休閑山地鞋卻又是白色的了。
「你不怕你的衣服容易弄髒?」楊慕雪上下打量著她,想不出認識的人之中是否有這個人。
「不怕,嘻嘻。」小女生微笑了一下,楊慕雪突然發現她的五官都長得很精致。小女生繼續說到︰「我問了很多人,他們都說你午飯之前會到這里站一會兒。我本來以為你喜歡欣賞湖水,來了之後才發現這里的秘密。」
「噢?什麼秘密?」
「小橋,流水,人家。不是嗎?從排污管排出的廢水流入湖中,雖然是廢水,但流水的聲音听起來卻像詩中的意境。只要不看排污管,想象一下這意境也是挺不錯的,讓人很放松,很自然。」小女生深吸了一口氣,又滿足地呼出,一副得意的眼神望著楊慕雪︰「我說的沒錯吧?仔細想一下,城市中還真難听到這聲音,要麼是水龍頭的流水聲,要麼是別人洗澡的流水聲,就連公園水池也未必有這種聲音。你每次來就是听這個的嗎?」。
楊慕雪笑了笑︰「想不到你還挺能理解的,參透了此處的玄機。不過你問了那麼多人找到我,不會就是為了對我說這個吧?還有,我們好像沒見過面。」
「我叫林若溪,低你們一屆。」
「噢,怪不得。說吧,什麼事?」
林若溪湊到楊慕雪跟前,悄悄說到︰「跟你很好的那個男生叫什麼名字啊?」
「你說的誰啊?我跟很多男生都很好啊。」楊慕雪一臉無辜的樣子。
林若溪急了︰「哎呀……就是總跟你在一起的那個男生啊,有幾次還跟你一起罰站。」
「噢,你說的他啊。你問他名字干嘛?」
林若溪的臉突然變紅了︰「有……有點事。」
楊慕雪從眼角瞅著林若溪︰「有什麼事?」
「嗯……反正就是有事嘛。」林若溪的臉更紅了。
「你可以問那麼多人找到我,怎麼就不能問那麼多人找到他?」
「我怎麼好意思找別人問一個男生的名字嘛!」林若溪有點生氣了。
楊慕雪的嘴角微微露出了笑容︰「你不會是喜歡他吧?」
「我什麼喜歡他呀,就是找他有點事情。你告不告訴我嘛?不告訴拉倒,當我沒來問過你!」說著就要走開。
楊慕雪右手一把搭在林若溪的肩上︰「兄弟看你也是條漢子,你這忙兄弟也算是幫上了。俺現在就告訴你,俺那哥們站不改姓坐不改名,姓絡,名廣文,字齋遠,湖北武昌人士,九三年考取進士,在本校飽讀詩書,四書五經無一不通,琴棋書畫無一不精,生得一副蕭然像,白面須眉,仙風道骨,來來來,咱們一起上去,一邊吃一邊慢慢聊來……」
林若溪呆呆地看著她,突然從莫名其妙中會意了過來,原來別人傳說中的楊慕雪竟是這麼一號人物!
又是一個美麗的下午。寒冬來臨之前,豈不都會很美麗?但是這個下午有點不一樣,因為這個下午不僅有陽光,還有一股濃濃的燒枯樹葉的味道。洛廣文四處搜索了一下,發現濃煙來自教學樓西側的空地。空地不大,剛好能容兩輛車並行,沒有鋪水泥,平日里也沒有什麼人來往。也不知是哪位阿姨,把學校的落葉都歸集到了這里。落葉可能有點多,火勢也有點大,但是並不會燒到教學樓。
洛廣文在走道上來回走了走,又在走道上的消防栓旁嗅了嗅。消防栓被封在玻璃鏡面制成的匣子內,這種玻璃鏡面當然也可以當鏡子來用。平日下課,總有女生在這里照照鏡子。如果教學樓走了火,只用打開匣子取出帆布水管,接在消防栓上,就可以滅火。洛廣文走進教室,出來的時候手上多了一把椅子,「 啷」一聲,椅子腳砸碎了消防栓的玻璃匣子,一整塊鏡子碎裂成許多大小不一形狀各異的小鏡子,有的掉落在消防栓的隔板上,有的掉落在地上。洛廣文接好了水管,將水管頭拖到教室的窗戶外,然後又跑去開消防栓,只見帆布水管鼓脹起來,一道瀑布從五樓直泄到一樓。洛廣文晃動著水管,讓水流集中在正在燃燒的樹葉堆上。不一會兒,火滅了,洛廣文的任務大功告成——他拯救了一批落葉!
班主任走了過來,環顧著一片狼籍的教室門口,又看了看拿著水管的洛廣文,不知道說什麼好。照道理來說,班主任是不管教室外面的衛生清潔的,這里的衛生有專門的清潔人員負責。可是洛廣文把這里弄得亂七八糟,其意圖本就是調皮搗亂,作為班主任不可不管。然而又不能說洛廣文所為就一定是錯的,因為盡管火勢不足以燒到教學樓,可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萬一燒到了引起火災怎麼辦呢?這樣說來,洛廣文不但無過,說不定還有功。但是他又的確是在調皮搗亂……班主任最後搖了搖頭,給了自己一個理由︰「一個人快樂的日子不多,只要不是殺人放火,就讓他在學校多快樂一會兒吧。再說,他放的是水。」
班主任沒開口,洛廣文卻先開口了︰「老師,我在救火。」
班主任就當沒什麼事一樣︰「洛廣文,馬上就要期末聯考,你找找金莎,要她幫你多補習一下功課,爭取這次能考好一點。」班主任停頓了會兒,繼續說到︰「對了,也帶上楊慕雪吧,你們兩個真的得加把油。」
「是,知道了,老師。」洛廣文答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