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莎下意識地跑向七樓天台,她只是想找一個人少的地方。洛廣文在後面一邊窮追不舍一邊喊著金莎。上得天台,金莎終于停了下來,轉身對著洛廣文︰「你追什麼追?干嘛要追過來?你跟林若溪夫唱婦隨,干嘛還要來管我?」
「金莎,那都是演戲,難道你不知道嗎?」。
「是嗎?如果不是我出現,如果你繼續演下去,說不定就成了假戲真做。你當我不知道,以前早就听說你洛廣文是個公子,一進校就有好多女孩子追。我只道這些都是表面現象,沒想到一有機會你就露出本質,你還要騙我到什麼時候?」金莎一邊喘氣一邊說道。黑暗之中,只看得見兩個人的影子。
「我……我知道我不該吻她,這是我的錯,你要怎樣才肯原諒我呢?」
「要我原諒有什麼用?你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這一次我原諒你,下一次呢?以後呢?後半輩子呢?你要我原諒你多少次?」
「我向你保證,我以後都不再吻別人,我發誓!」黑暗中看見洛廣文舉起了右手。
「發誓?你發的誓我能信幾成?你說你要娶我,現在呢,還沒畢業就已經跟別人吻上了!」
「那你要我怎麼樣你才肯信我?金莎,我只想,我只想我們不要這樣,我只想我們像以前一樣快樂,我真的很後悔,你知道嗎?」。
「很後悔?慕雪姐剛才攔都攔不住你,你說後悔,誰相信呢?」
「你難道一點都不相信我?」
「對,我就不信!」
「你若不信,我就撞死在這牆上!」
「哼,耍嘴皮子的事誰不會做啊!……廣文!廣文!你別嚇我啊!」
金莎話沒說完,只听見一聲悶響,再沒听見洛廣文說話了。黑暗之中,金莎慌亂了起來。「廣文,廣文,你說說話啊!我剛才只是想氣氣你,沒想要你撞牆的!」金莎模索著地上的一團黑影將他抱了起來。「洛廣文!你說句話,你說句話啊,你不要嚇我!」金莎搖著洛廣文,希望他只是在開玩笑,可是洛廣文依然沒有說話。金莎急了,把洛廣文摟在懷里,邊哭邊大聲喊起來︰「救命啊!救命啊!有沒有人,快來人啊!」
洛廣文終于開口說了一句︰「金……金莎……我……我要死了。」
「不要,你不要死……」金莎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我死了以後,就沒有人欺負你了……」
「你沒有欺負我,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是我老怪你,嗚嗚嗚嗚……」
「金……金莎……其實我這輩子……這輩子最愛的人……就是你……」
「我知道,我知道,我也是,我只求求你,不要死,千萬不要死……」
「我……我快不行了……」
「不,不,你會好起來的,你一會兒就會好起來的,你會活到一百歲的,你不會死的,只要你不死,你要我做什麼都行!」金莎一邊哭一邊將洛廣文摟得更緊了些。
「金莎……我只有最後一個要求……」
金莎哽咽著︰「你說……我什麼都答應你……」
「在我……在我死之前……我只希望你……希望你原諒我……」
「我原諒你,我原諒你,我早就原諒你了,在你在舞台上走向我的時候,我就原諒你了。」
「如果……如果你真的原諒我了……就吻……吻我一下。你吻我一下……我……我死也瞑目了……」
「文,」金莎一邊哭泣一邊說道︰「我這就吻你,可是你到那邊,一定要記住我,下輩子,下下輩子,我們都要在一起。」說著,便朝洛廣文吻了過去。
金莎吻著吻著,突然覺得不對。洛廣文氣息順暢,落吻有力,一點也不像瀕死之人。正在猶豫之時,只覺得自己被洛廣文抱緊了。金莎想掙月兌,沒想到洛廣文越抱越緊。金莎一下子把洛廣文推開︰「你這個壞人,你這個騙子,你明明沒事!」
「我……我哪有沒事!我真的……真的快死了……」
「那你還能抱我抱得那麼緊?」
「金莎,我真的快死了,難道你就不能可憐可憐一個快死的人嗎?只要你再吻我一下,我保證,我的靈魂會永遠跟著你,給你洗衣做飯,端茶倒水……啊!」
金莎猛地在洛廣文的上猛地揪了一下,洛廣文痛得一下子坐了起來,差點沒把洛廣文的眼淚給揪出來。
「你還說你要死了?哼!你老是騙我,你說,你騙了我多少次?以前是騙婚騙吻,現在居然騙死,你要騙我到什麼時候?哼,你這個大壞蛋,嗚嗚嗚……」
洛廣文看著黑暗中那個帶著芬芳的身影,忍不住抱住了她。金莎掙扎了兩下,便沒再反抗。洛廣文雙手托著金莎的臉頰,用大拇指幫她擦干眼淚。金莎一下子倒在他懷里,緊緊地靠著他。兩個人緊緊依偎在一起,盡情感受著雙方的體溫。天空開始下小雪,一點一點,緩緩飄落,飄落到金莎的臉上。她是個愛哭的女生,不管高興也好,悲傷也好,她都會哭,仿佛她天生就是水做成的。此時此刻,她只想和洛廣文這樣一起靠著,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做,就這樣靜靜地,甚至這麼一直到老到死都沒有關系。
靜了好久。
「誒,你說,假如我們都長大了該多好啊!」
「長大?為什麼要長大?」
「長大了,我就可以娶你。」
金莎靠得更緊了一點︰「你急什麼呀?我還不一定嫁你呢。」
「怎麼,你改主意了?」
金莎輕輕哼了一聲︰「你都可以改,我為什麼不能改?」
「小傻瓜!我這一輩子都不會改,我會好好守著你,直到我們都長大。長大以後,我要讓你穿上最漂亮的婚紗,戴上最閃亮的戒指,走在最軟最鮮艷的紅地毯上,讓所有人都看見,我娶了這麼個美麗可愛的小傻瓜。」
金莎笑了起來︰「切,你才是小傻瓜呢!」
洛廣文沉默了一下︰「我們結婚以後,你做飯我洗衣,你擦窗戶我拖地。」
「哼,你想得到挺美!」
「或者,你打醬油我買米,你逛商店我取錢。」
金莎格格笑了起來︰「你還知道給你老婆錢用啊?」
「那當然,我們不是早說過了嘛,那天我們在樓下,你忘記啦?」
「我怎麼可能忘記?要忘記也是你忘記,我們的事情,我一點一滴都記得!哎,你快說,你還想要你老婆干嘛?」
「嗯……我抱孩子你喂女乃。」
金莎嬌嗔道︰「呸,你真壞,還要我給你生孩子!」
「怎麼,你不想生孩子啊?那也可以啊,我無所謂啊,不生就不生,還可以省點生活費。」
金莎故意生氣道︰「喂,你就不能說點好听的,難道兩個人在一起就是為了生孩子啊?」
「不是嗎?兩個人在一起不生孩子還能干嘛?誒,金莎,你給我生個孩子好不好?」洛廣文故意調笑,可是他沒有注意到這句話對于一個女人來說是多麼不同尋常。金莎的內心突然顫抖了一下,她似乎感覺到一股暖流,不是來自內心,她覺得她身體最神秘的那一部分似乎被什麼東西觸動了一下,開始升騰,就像一部沉睡已久的機器突然開始啟動。對于第一個對她有如此要求的男人,無論這個要求是認真還是開玩笑,她都覺得有種很興奮很奇妙的感覺,她開始覺得自己有某種重要性,非常神秘而原始的重要性。她往洛廣文的懷里使勁挪了挪,沒有說話。
「你說好不好啊?等你生了孩子,衣服你買,小人書我買,你負責把他打扮得像周杰倫,我負責讓他變得像徐志摩。」
「你怎麼知道一定是男孩?」金莎柔聲道。
「如果不是男孩,女孩我也喜歡。到時候,還是你買衣服,我買小人書,你負責把她打扮得像侯佩岑,我負責讓她變得像張愛玲。」
「不行,張愛玲不行,張愛玲一生都冷冷清清一個人,不好。小人書還是我買,我希望她是陸小曼,最後終于能跟徐志摩在一起。」
「行行行,陸小曼就陸小曼,老婆大人說的話,卑職是一定要听的。到時候,我們再找個徐志摩那樣的入敖到咱們家,女兒女婿都到齊了,我們再開個轟趴(homeparty家庭聚會),你看怎麼樣?」
「什麼轟趴呀,別學台灣腔,流里流氣的。哎,你到底是喜歡男孩還是喜歡女孩?」
「你生什麼我就喜歡什麼,真的,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歡。」
「你看你長得這麼畸形,我生個畸形出來怎麼辦?你還喜歡嗎?」。
「當然喜歡,誰叫是你生的呢?」
「呸!」金莎笑了起來︰「你這腦袋是怎麼想的呀,你還當真了呢,我怎麼會生畸形出來!」
「那不一定哦,」洛廣文伸手模著金莎月復部︰「大肥豬說不定會生出小肥豬來哦,如果生出來,你就是豬媽媽,我就是豬爸爸,豬媽媽和豬爸爸帶著小肥豬永遠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你說好不好?」
金莎抓住了洛廣文的手,向洛廣文湊了過去,在他唇上吻了一下,輕輕說道︰「好!」
雪片紛飛中的擁吻是無聲的,沒有人看見,沒有人知道。
……
突然,一片火光映射到天台,樓下漸漸嘈雜了起來。
「是篝火!」洛廣文朝火光的方向望了過去。金莎站起身來走向欄桿。洛廣文跟了過來。
「我們下去看看吧,豬爸爸?」金莎望著洛廣文。
下得一樓,只見寸草不生的足球場上堆得4米高的廢木料正熊熊燃燒,火光沖天,站在十米開外都能夠感受到熱度。篝火晚會稱不上是晚會,因為篝火沒有音樂,也沒有組織好的節目。每逢聖誕節,當聖誕晚會結束以後,總會有一些平日比較調皮的學生自發組織起來,到處收集廢木料。有學校用舊不要的桌椅板凳,有從校外尋來的枯枝敗葉。他們把這些枝枝棍棍錯落雜亂地堆在一起,然後不知用什麼引子點燃。被火光吸引的學生會陸陸續續聚集過來,不一會兒足球場上站滿了人。這其間不乏成雙成對的學生情侶,也有形單影只的學習狂人。他們聚集在火光周圍。若是運氣好,踫上有人拿來英語課上練听力用的錄音機,放出歌聲,總會有人開始搖擺起來。這種搖擺是有感染力的,不一會兒就會傳遍整個球場,于是篝火就成了晚會。當然這種效果並不是每年都有,但即使這樣,每年的篝火仍然是聖誕節這一天極為重要的一環。這是義山高中多年以來的傳統,學校的領導和老師一般放任自流。一來篝火點燃的時候,領導老師早已回家入睡,二來這種默許或許也是一種關懷吧。
金莎站在火光前,洛廣文在背後摟著她。她感覺很溫暖,但不知道是洛廣文摟著她的緣故還是篝火熱力足夠觸及到她。她看著火光,無數的炭屑燃燒著沖向天空,無數的雪片又從天空飄落下來,還沒有離篝火很近便消失殆盡。看著火光,她想起了外婆去世時的情景,她只能從一個很小的孔洞看見外婆是如何被火化的,但是當時由于她還很小,是被人抱起來看的。只見無數火焰噴射著出來,包圍著一團像碳一樣的東西,她還以為她外婆根本不在里面。她記不起是被誰抱起來的,好像是她爸爸,也好像是她媽媽。她想起了她的爸爸和媽媽,想起了很小的時候,她生病了,他爸爸和她媽媽一起帶她去看醫生,看完之後一起去玩。她還記得,他們並沒有去公園玩,而是來到了一片很少有人來的地方,那里長滿了綠草,無數叫不出名字的花多開在雜草中間。她爸爸讓她騎在自己肩膀上。她爸爸和她媽媽說著話,她不在乎他們說什麼,她只覺得到處都是新奇的,陽光很燦爛,花兒都在微笑。她喜歡這種空曠和一覽無余,她喜歡爸爸和媽媽討論著他們的事情。現在想起來,她喜歡這種「家」的感覺,一種有著落的感覺,一種被保護的感覺。那個時候的她覺得他們會一直在她身邊,一直到什麼時候,她並不知道,也不用去考慮,就好像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地球上每個人都是這麼過的。
金莎突然轉過身︰「文,你送我回去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