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怎麼知道?」雪兒,應該說是千雪驚疑不定地看著傅欽痕,芊芊玉手緊緊地捂在胸口前,一步步地後退,臉上盡是難以置信的表情,「你們,你們是誰?你們帶我來這里有什麼目的?之前那些個惡棍是你們安排的?」
千雪的不信任,她的恐懼,就像一根根細細的銀針,狠狠地扎在玉辰熙的心上,不見多大的傷口,卻如錐心一般地刺痛。
尤其是想到千雪落魄得要賣身葬母,他的心就緊緊地揪在一起,痛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他心尖上的人,他從小就發誓要一輩子好好珍惜,好好愛護的人,卻過著艱辛的生活,這讓他怎麼不心疼?
「你的手臂上有一個暗紅色如初盛蓮花一般的胎記,」玉辰熙輕輕地開口,像是害怕會驚嚇到千雪,看著千雪的眼瞳里,有著濃濃的疼惜,還有似海的深情,「你的後頸有一條一寸長的細疤……」
千雪驚恐地抬手按住後頸,渾身都在瑟瑟發抖,看起來甚是嬌弱,讓人忍不住升起想要保護的。
「那是我不小心用柳樹的枝條傷到你才留下的疤痕。」玉辰熙站起身,走到千雪面前,溫柔地看著她,「你該是我的未婚妻,岳千雪。」
「不,不會的。」千雪驚恐地退後,「我從小就和娘生活在一起,根本沒有定過任何親事,更不可能有什麼未婚夫。你一定是認錯人了,你一定是認錯人了……」說著,千雪便要向外逃去。
玉辰熙伸手拉住千雪,將她拉入自己的懷中,緊緊地擁抱著,仿佛要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里,「對不起,對不起,這麼遲才找到你……」
玉辰熙閉上眼楮,將臉埋進千雪的發間,臉上滿是無盡的悔恨、疼惜……
宇文啟和傅欽痕都靜靜離開了廂房,將里面的空間留給久別重逢的兩人。
「辰熙找了那麼久,終究是讓他找到了。」宇文啟的臉上還帶著一絲欣慰的笑意。
「是啊。岳姑娘這些年的日子,必然也是不好過的。」傅欽痕淡淡地道,「而且還背著那樣沉重的仇恨,無怪乎她會選擇了失憶。」
岳千雪,王朝唯一的異姓王——簡裕王岳海常之女。十三年前,一場血腥的殺戮讓她失去了所有的親人。簡裕王府上的三百二十余人盡皆死于暗夜的屠刀之下,而後偌大的簡裕王府被付之一炬,引發了朝雲王朝開國以來第一大血案。
令人欣慰的是,在收拾殘局的時候,世人並沒有發現岳海常一對子女的尸身,也許他們得幸能逃出生天,留下了岳家的一點血脈。
簡裕王岳海常為朝雲王朝打下了半壁江山,他是猛將,是智將,亦是仁將。原本他便是軍中名望最高的那個,卻在最後放棄了登基稱帝,而是選擇了退居二線,讓自己的結拜兄弟成了皇帝。王朝建立後他才論及婚事,而後誕下一兒一女。他被開國皇帝玉溫廷特封為異姓王,卻從不戀權,不戀財,府中僕人多是家中苦困,被他納入府中,讓其有工作,有衣穿,有飯食。故而簡裕王一直為百姓所稱頌,更有不少人在家中為其立下長生牌位。
然而,一場血光之災降臨到了簡裕王府,以暗夜的血腥手段,讓簡裕王府幾近無一人生還。
幸存者,只有簡裕王的一對兒女。
如今,終究讓玉辰熙找到了岳千雪,找到了岳海常的女兒,找到了……
他自幼便定下的妻子。
亦是他自幼便心心念念的心上人……
「簡裕王府的事,還是別說了罷。」宇文啟那讓人無法分辨年齡的臉上重又揚起燦爛的笑容,「忘記所有的仇恨和悲傷,對她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嗯。」傅欽痕的臉上也難得地揚起了一絲微笑,「我想辰熙也會這麼做的。」語畢,拉著宇文啟便離開了。
流陽城郊外一個不起眼的小路上,一行人正騎著馬悠然自得地閑逛著。
「少爺,剛才您怎麼……」怎麼嚇得跑了。那個精壯的大漢回身問一個粉面少年。當然,後面的半句話他是只敢在心中暗暗月復誹,卻是萬萬不可能說出口的。
那粉面少年正是之前在大街上調戲千雪的流陽城主的二公子。他冷哼一聲,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不肯將自己的膽小事實說出來,也不敢將玉辰熙的身份說出來,怕被他知道後找到自己秋後算賬,「那個男的不就仗著自己會投胎,有個有權有勢的家族為他撐腰,有什麼了不起的。今天敵強我弱,我也沒有必要為一個不識好歹的小娘皮給爹招惹大麻煩不是?這叫識時務者為俊杰,你們懂什麼!」
周圍的隨從們有在心中鄙夷他大言不慚、厚顏無恥的,但也是不敢表現出一定一點,紛紛點頭應是,無不奉承其英明的。
突然——
一個頎長的身影擋住了他們的去路。眾人一看,那是一個相貌俊美的冷酷男子,正如一桿標槍般地佇立在路中央,一身無瑕的雪白色長袍無風自動,縴塵不染。
「喂,不長眼的東西,沒瞧見我們二公子嗎?還不快讓路!」走在前頭的隨從蠻橫地瞪視著那個白袍男子。
如果玉辰熙他們在這里,定然會為他捏上一把冷汗。因為這個白袍男子不是別人,真是隨身護衛在暗夜的冥王,妖女血蓮——凌夜身邊的那位龍狼,藤清宇。
這些人平日里跟著那二公子是蠻橫慣了的,根本沒想到這叫這是一腳狠狠踹在了一個大大的鐵板上,不,應該說是一塊鋼板,招惹上了一個絕世殺神……
眾人只覺眼前一花,隨即又見那藤清宇持劍佇立在原地,一身袍子依舊縴塵不染,便以為他只是以劍仗膽,不由肆無忌憚地哈哈大笑起來。唯獨那個之前呼喝他的隨從一聲不吭,紋絲不動地坐在馬上,神情平靜到了極點。
他旁邊的漢子見他的模樣奇怪,便笑著伸手推了推他,「喂,怎麼了?被這小子嚇傻啦?」
下一刻,那一動不動的隨從的頭顱便在他的推聳之下骨碌地滾下馬,腥氣四溢的鮮血這時才從切口處噴涌而出,竟若浮鯨噴水般噴出血柱!
原來竟是藤清宇的劍實在太快,快得讓眾人沒有察覺到他出手之機,就連那血液也還未來得及上涌,讓那早已斷氣的隨從的身體一直到現在才倒下。眾人膽顫心寒地看向那個臉上沒有一絲情緒波動的藤清宇,才駭然地發現他手中的長劍在殺人之後竟然明淨如昔,沒有一絲血痕能夠玷污了它。
如果不是那個呵斥他的隨從已然身死,而且尸體就猙獰地躺在眾人面前,他們根本無法想象一臉平靜淡漠的他已經出手!
「啊——」那粉面少年本就是個嬌生慣養慣了的主,哪里見過這般血腥的景象,不禁尖叫出聲,狼狽不堪地從馬上摔了下來。
藤清宇微微抬頭將目光掃向眾人,人人均覺得一股涼氣從自己身上掃過,或者說,他那冷漠如九幽玄冰般冷漠、不帶任何情緒的雙眸,在看一具具已經沒有了生命的尸體。
明明此刻陽光燦爛,但眾人卻仍覺得自己仍處于臘雪寒冬之中,或是落入了漆黑冰冷的無邊地獄之中,面前的這個一臉漠然的藤清宇就是地獄中索命的厲鬼,恐懼、寒冷等一切父面前像籠罩著眾人。
藤清宇只是靜靜地站著,竟無一人升起反抗之意……
看著身邊的隨從一個接著一個地倒下,粉面少年早在無邊的恐懼之中……失禁了。到得最後,當藤清宇冷冷地看向他時,他竟被藤清宇那森寒的殺氣給活生生嚇死了……
藤清宇居高臨下地看著粉面少年那驚恐萬分、死不瞑目的臉,淡漠地道︰「不敬小姐者,有死無生。」那聲音如冰碴一般從他的喉嚨里擠出來。
至于他口中的那位小姐,身份已是昭然若揭……
藤清宇縱身而起,頎長的身影在半空中一閃,便消失無蹤。
天際的燦爛陽光,驕烈如火、似血。
若非地上還躺著幾個人的尸體,恐怕沒有人知道,這里曾經發生過恐怖的血案。
流陽城外五里處青岩山上。
千雪,即凌夜跪在一道墳前,臉上有著一絲難掩的悲傷,認真地磕了三個響頭。「娘,女兒將您送到了這里,望您入土為安,不必為女兒擔憂。女兒遇見了好人,他們會照顧女兒的,女兒……也一定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玉辰熙站在邊上,看著凌夜送她「娘」最後一程。
在看到那個老嫗的尸身時,玉辰熙心中最後的疑慮也消失了。那是凌夜和她弟弟的女乃娘,一直都貼身照顧著她們姐弟倆,他年幼的時候到簡裕王府時便見過她。這也能解釋,凌夜為何會喚另一個人作娘了……
「好了,人死不能復生,節哀順變罷。」玉辰熙上前扶起凌夜,看她淚眼欲滴卻又強忍著不肯哭出來的樣子,心里疼惜萬分。
失而復得讓他更加珍惜這份得來不易的幸福,他不忍心再看她哭泣,哪怕只是一滴淚水。這個嬌俏可愛的女孩原本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生活富足而恬靜。那一場殘忍的屠戮奪走了所有屬于她的幸福,讓她飽經風霜。
命運對她的不公,他願用自己的雙手去為她彌補。
她心上的傷痕,他也願用自己的雙手去為她撫平。
他願用自己一生的時間,所有的力量,去為她遮擋所有風雨,讓她享受本就應該屬于她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