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2-03
十天的攻城從未間斷,街道上滿地狼藉,渺無人煙。接近城牆的房屋大多空了,原本住在那里的居民紛紛跑到遠離城牆的親友處避難。城中心沒有親友的,只能躲在家中,緊閉房屋。暗自祈禱著從天而降的巨石不要砸到自己家里,或是祈禱城門不要被攻破。十天的廝殺聲摧殘著居民的精神,城中居民從一開始驚慌無錯,奔走哭喊直到現在變得沉寂。近在眼前的災難讓他們變得麻木,又或者轉為爆發前的沉默。
城外殺聲不斷,城中死一般的寂靜。
正是這死寂,讓他們听到了城門被撞擊的聲音。守城軍早已經料到會無力防守城門,于是將巨石堆在門後,近最大的可能將城門堵住。石堆在沖撞車的撞擊下,已經開始散落,這樣能維持多久,只能看能否受到上天垂憐了。
烏戎興也听到了沖撞車的聲音,他強自鎮定地看著與他共事多年的烏衣幫幫眾們。眼前幾十人全副武裝,一個個手持明晃晃的兵刃,神情緊張。陳平垂下眼瞼,努力調整著自己的呼吸。
「這一刻終于要來了。」烏戎興對陳平說道。
陳平微微點頭,道︰「一切準備就緒。但能否趁亂逃離呼雷城,就看天命了。」
一旦城門被攻破,修魘**隊進城,便是城中最為混亂的時刻。烏戎興與陳平計劃帶著全體幫眾,趁這混亂的時刻殺出呼雷城。只要能逃出到城外,沖入城中的軍隊便不會對他們感興趣,那時便可逃出生天。只是這個計劃最為艱難的部分,就是從開始一直到沖出城牆的這段路。
烏戎興仔細地擦拭著自己的大刀,希望借此可以讓自己平靜下來。手下幫眾們亦在做著最後的準備。沒有人注意到,一個白影劃破天際,直奔城牆而去。
原本在總兵府靜坐地燕焚城突然心生感應,從床上跳起,沖出門外,直奔屋頂。他看到空曠的街道,戰火紛飛的城牆。總兵府離城牆雖遠,以燕焚城的目力來說卻不是問題,滿目的死尸枕藉,填溝委塹的慘烈景象。燕焚城是這十日來第一次走出房門,每日雖能听到廝殺與慘叫,卻遠不及看到時,這一切帶給他的沖擊。燕焚城下意識仰望天空,一位以御劍飛行的白衣女子從頭頂掠過。
「師父要出手了!」燕焚城熱血上涌,直追深雪而去。
石永福無力地坐在地上,他已經記不清韓靖塘多少次為他擋去敵人的偷襲,守城士兵早已死傷殆盡,剩下的虎爪營將士的數量亦在急劇減少。在石永福旁邊的,只剩下韓靖塘一人。現在這個局勢,也用不上指揮了,除了拼死殺敵,還是拼死殺敵。金厥軍團殘暴成性,不接受投降,而且在破城之後還會屠城,以此來威懾敵人。
虎爪營的將士們都知道自己沒有退路,長久以來的訓練讓他們的意志遠比普通士兵要堅定,不會有人當逃兵。韓靖塘給他們最後的命令是,五人一組,分散的城牆各處,殲滅敵軍,至死方休。直到現在,無人怯戰。
只是城破的命運,同樣無人能夠挽回。
「退兵?」顏興雷凝視顏華燈,城破在即,他實在不能理解柳吟光的想法。
顏華燈迎上顏興雷的目光,道︰「師父要出手了。」
顏興雷很快明白過來,對傳令兵道︰「鳴金收兵!快!」
傳令兵也能看出呼雷城攻破在即,對于顏興雷的命令雖然不解,但他沒有提問的權利,唯有執行命令。
命令傳下,全軍嘩然,金聲響起時亦帶著幾分遲疑與疑惑。
顏興雷與顏華燈對話間,身後忽然狂風大作,一道黑色身影沖天而起。
「師父!」顏氏兄弟異口同聲月兌口而出。
與此同時,城牆上的金厥士兵剛听到收兵的命令,金厥軍團紀律嚴明,他們現在能做的,便是帶著疑惑緩緩撤退。城牆之上異變陡生,漫天鵝毛大雪憑空降下。金厥軍團士兵仰望天空,昊日當空,萬里無雲,分明不可能是下雪的天氣。偏偏就是有大片的雪花飄落,有的金厥士兵伸手接過雪花,雪花迅速融化在他手心,一道徹骨的寒意直鑽進他心里去。士兵打了個哆嗦,心底的寒意越來越濃,連行動都變得有些僵硬。士兵的意識變得模糊,腳下一軟摔倒在地,臉上結起一層寒霜,幾個掙扎之後,便再也不動了。
不止這一個士兵,凡是被雪接觸到肌膚的,紛紛暴斃,死狀與凍死無異。
「這雪有古怪!妖術!」周圍士兵紛紛醒覺,大喝,「快退!」
顏興雷與顏華燈在遠處,看到呼雷城仿佛被一個無形屏障罩住,整個呼雷城被大雪籠罩,城牆之外半點飄雪也無。二人面對如此詭異的場景,無不倒吸一口涼氣。這哪是凡人手段!一定是傳說中的那位劍仙,她終于出手了!
顏氏兄弟頭頂風聲呼嘯,身穿黑袍的人影飛出軍陣,直奔呼雷城而去。這身穿黑袍的,正是柳吟光。
柳吟光五指缽張遙遙罩定呼雷城,身在半空之中的他猛地將手一扯,仿佛在撕碎什麼東西。眼前漫天大雪中無形刮起一道強風,竟被撕成兩半,中間露出大片無雪的空間。強風凜冽,整片城牆都因這颶風瑟瑟發抖,奇怪地是金厥軍團的士兵在風中身形出奇地穩定,似乎未受大風半點影響。
較之無雪地帶,被大雪覆蓋的金厥士兵傷亡慘重,眾人看到中間突然出現一個無雪地帶,紛紛逃向那片區域再結隊撤離。
柳吟光垂下手臂,身體仿佛被風托著,緩緩降到地上,大片金厥軍士兵正從狂風撕裂大雪的區域撤離。柳吟光忽然抬頭,眯著眼楮凝望城牆上空。一道白色身影出現在半空之中。柳吟光露出笑容,十指垂在袖中,不停變幻手勢。城牆上風雪交加,以柳吟光為核心的十丈區域內卻是極為寧靜。
韓靖塘親眼目睹白日飄雪,金厥軍莫名傷亡撤退,直以為身處夢境之中。抬起頭,他看到到臨空踏劍的白衣劍仙,才明白過來,原來是她出手了。
燕焚城此時也疾奔到城牆之上,看到這景象,驚地說不出話來。
兩大高手遙相對峙,一個身處半空,一個腳踏大地。深雪俯視地面,身形不動,全身隱隱透出細碎的白光。大雪驟停,地面上半點積雪也看不到,讓人以為剛才的大雪只是一場幻覺。說剛才那場雪是幻覺,也不能完全否定。因為這漫天的白雪,是深雪劍意顯現在眾人面前的形象。而那些凍死的金厥士兵其實是被深雪劍意攻心而死。要不是柳吟光以《剎那魔功》在劍意籠罩的城牆上強行破開一個缺口,金厥軍團的傷亡將比現在大的多。
這是兩位高手的首次交鋒,一個劍意殺人,一個魔功救人,難分高下。
深雪並不打算就此放過金厥軍團,身上碎雪般的白光越來越盛,碎雪凝成數道長逾三丈的寬刃大劍,雪白的劍刃上隱隱透出雪花一樣的紋路,停在深雪身畔蓄勢待發。
柳吟光瞳孔微縮,藏在袖中十指驀地停止變化,十指繃直,隨著手臂平攤開來,掌心向下。柳吟光神色自若,滿頭長發無風飄起,猶如潑墨。
深雪雙目從凝視轉為空洞,懸浮身畔的十二柄寬刃大劍蠢蠢欲動,發出高亢悅耳的鳴聲。城牆下的金厥軍團尚未完全撤離,從深雪的高度看去,人人談之色變的虎狼之師如同螻蟻般渺小。人數再多的軍隊對深雪這個境界的人來說,不過是隨手便可抹去的數字,她現在就要證實這一點。
柳吟光看似身形未動,其實在他的識海中所有被轉化成魔頭的念頭飛速運轉著,計算著深雪出劍路線的所有可能性。在他的周圍,空氣似乎變得厚重許多,其身影也漸漸變得模糊起來,看不真切。這正是《剎那魔功》在體內運轉時的效果。
之前參與攻守戰的所有人,遠看兩大高手的交鋒,無不呆立當場,心中升起一絲無力感。猶如卷進海嘯的小舟,生死全不能由自己做主。
寬刃大劍毫無預兆地光芒大盛,發出斬破空氣的爆響,筆直砸向尚在撤退的金厥軍團。大劍散發著氤氳寒氣,如流星的尾巴般拖在後面,又如隕石般無情砸向金厥軍團。不同的是,一個被火焰包裹,而大劍卻是被寒氣包裹。相同的是,兩者非普通人類所能抵抗,當其降臨人群之後,皆會帶來地獄景象。
有一人卻要阻止地獄的到來,他就是柳吟光。柳吟光不知腳下如何發力,身體驀地騰空而起,包裹自己的氣場張開,遮擋在十二柄長逾三丈的大劍與金厥士兵之間的半空。似乎因為氣場散開,柳吟光的身形變得清晰了幾分。
大劍扎入氣場,速度明顯慢了下來。在場眾人都看見十二柄大劍經過之處,竟然蕩起層層漣漪。與此同時,柳吟光身形再次變得虛幻不實,隨著其一聲清喝,全身轟然碎裂,隱約一個輪型物件在碎片中一閃即逝。顏氏兄弟見此狀況心中一緊,這是天魔解體大*法,魔道中人一生只能使用一次的禁術。這種禁術使用過一次之後,就會武功全廢,甚至性命不保。所以當年殷肅海與深雪對決,也沒想過要用這種招數。漫天碎片按照魔種規律飛舞著,隨即分成十二股,再度凝成十二個柳吟光的形象,向大劍撲去。
眼前的景象超出常理,顏氏兄弟再次一驚。天魔解體大*法,原本是與敵同歸于盡的手段,依靠的就是將全身潛能爆發,進入到一個介于虛空與真實的空間夾縫之中,在外人看來就仿佛身體轟然碎裂,其爆發出來的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武學潛能,而是生命潛能,其威力不可小覷。任何人都不敢硬接魔道中人使用天魔解體大*法。而大多數魔道前輩在使出天魔解體大*法之後,生命便隨著身體的爆裂而消失。理論上使用過這門禁術後可以重組身體,解體與重組之間不過剎那的間隔,而身體在那時已經被分離成數以億萬計的碎片。極少有人能在這極短時間將自己的身體重組,即使勉強重組,身體也遠不如原來的,不是四肢不全,就是身含隱患,短時間內必死無疑。
凡是總有例外,柳吟光《剎那魔功》大成,憑借完全操控的魔化念頭,便可操控自身的分裂與重組且無半點隱患,更可皆此分裂成多人,憑著分裂時爆發出的力量,每一個分身皆與其本人實力相當,只是這只能維持極短的一段時間。而這種精微到極致的控制能力,即使那些練成《剎那魔功》的前輩們也極難做到。武功練到這個地步,已經不能再稱之為武技,而是神通!
只見十二個柳吟光急速截下十二柄大劍,每一個柳吟光都是相同的動作,雙拳毫無花巧地轟向大劍。連續十二聲清脆鳴響穿雲裂石,響徹四野,大劍紛紛破碎。碎片漂浮空中,意猶未盡地發出風鈴般的悅耳響聲。十二個柳吟光面色齊齊一陣抽搐,化作流光再次凝成一個人。柳吟光半跪在地,白皙的面孔上,七竅溢出鮮血兀自流淌。
金厥軍團已經有一半人馬成功離開二人交戰範圍。
柳吟光勉強抬頭,漫天的白色碎片遮擋視線,他看不到深雪的身影。更因為碎片的隔離,使他無法感知到深雪的所在。
柳吟光突然一陣心神不寧,月兌口而出道︰「不好!」。
半空之中,深雪臨空站立,手中長劍高舉,恍如天人的臉孔上,一雙深如幽潭的眼楮散發著森然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