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1-04
次日,奕的情況就經由張貴開的嘴傳了過來。
「終身殘疾?」奕忻抬眉問道。
「嗯,奴婢也是听說的,四阿哥腿骨已經碎了,哪怕醫好了,這腿也不大听使喚了吧。」
「知道了,你下去吧,」奕忻深吸了口氣,揮退了張貴開。
放下手中的羽毛筆,奕忻對窗外怔怔發呆,奕扭曲的臉時不時地在腦海中閃現︰
「你說,哪里還有手足之情?」
「我和你最後能在宮里活下來的可能性,我卻要遠遠超過你!」
然後是奕血肉模糊的左腿,鮮血如鮮花一般綻開……
雙手使勁搓了搓臉,奕忻站起來走出房門,張貴開守在門外,立即躬身迎上。
「我去無逸齋,你別跟著了,我想一個人走走。放心,不會亂跑的。」奕忻淡淡地扔下一句話,徑直往無逸齋而去。
此時的無逸齋已經人去齋空,奕正躺在坤寧宮里,而奕因為被拉下馬摔到,今天干脆也一並請假了。
奕忻推開齋門,往日書生朗朗的齋室空蕩而陰冷,慘淡的陽光灑了進來卻無一絲暖意。
走到奕桌前,奕忻下意識地摩挲桌面,冰涼的觸感從手指直透心間。他突然意識到,無逸齋中三兄弟親密無間的關系自此劃上了句號,剩下的只是爾虞我詐。
皇家無親情,來自兩百年後的他不會不懂這個道理,他只是想將這種血脈相連的感覺能延續多久就延續多久。,而至今不過半年時間而已。
或許,奕說的對,我根本無法在這宮中生存下去,枉顧我多了兩百年的歷史經驗和二十多年的人生經歷。
奕忻在桌前坐下,梅園中他雖然被一語點醒,但是在現代社會中養成的價值觀並不會因此崩潰。雖然他想過要對付皇後,也做好了與皇後拼個勝負的準備,但是真正發生在面前的慘狀卻讓他無法接受。
更何況這個慘狀有一部分還是他一手促成的。
奕在坤寧宮中哭得紅腫的雙眼,為了不讓他喝下河豚湯的決然仍然歷歷在目,但毫無意外的都成了宮闈斗爭的犧牲品,顯得蒼白而毫無價值。
「哎……」一聲長嘆,卻無法道盡他心中的無奈和惆悵。
齋門吱呀一聲打開,奕忻下意識地抬起頭,看到了那張最熟悉的黑臉。
「師傅,您怎麼來了?」
來人是本應在家休息的卓秉恬。
「本來去你住處找你的,張貴開說你來無逸齋了,所以老夫也過來了。」卓秉恬合上齋門,到了奕忻前面坐下。
奕忻哦了一聲,低頭問道︰「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大事,只是又有一封信送到我府上了,老夫只能給你跑跑腿了。」卓秉恬取出信件放到桌上,輕輕推了過去,「怎麼,難得見到你心情不好啊。」
廣東來信?奕忻提起精神拆開信封邊搖頭道︰「還好,就是不大想說話。」
卓秉恬扶須︰「奕忻,師傅和你也相處了這麼一段時間了,說句不好听的俗語,你抬起我就知道你要放什麼屁,所以在我面前無須如此,有什麼事我這把老骨頭還是能夠幫幫的,至少能夠給你排解排解。」
奕忻感激地看了一眼卓秉恬,忽然覺得這張黑臉今天看起來還是滿可愛的︰「我只是在想我要怎麼……什麼?怎麼還是這樣子!」
好事不成雙,壞事接踵來。林則徐的信令奕忻猛吸了一口涼氣。
「無奈英吉利商人不肯合作,而其所提之條件實為過分,臣料朝議不過已予拒絕;且商議期間,鴉片走私愈演愈烈,絲毫無停止之意。臣思度之後,決定以雷霆手段處之,定于年內收繳所有鴉片!」
完了,林則徐還是不顧自己臨行前的交代決定硬踫硬了。在奕忻的設想中,英國人無非提出開通商,定稅率的條件,雖然中國仍然會在談判中吃點虧,但是相比南京條約中各種不平等條款還是會寬松很多。
中國會因此在一段時期之內處于被資本輸入的狀況,但也會留下喘息的機會。這樣拖些時間,直到到自己成年,至少能夠做出一些彌補手段。
但是一旦林則徐采取了這種極端的手段,那麼鴉片戰爭將不可避免,而留給他的余地也會大大縮小。
奕忻憤然將信往桌上一扔,怎麼中國的士大夫脾氣硬起來都是臭不可聞?難怪乾隆能允許和紳這樣的人存在了。
「信中說了什麼?」卓秉恬好奇問道。
奕忻示意讓他自己看。卓秉恬讀完之後卻連聲夸贊道︰「好好,林則徐就是林則徐,不愧是老夫欣賞的人。如此決斷,才不枉我天朝上國的風采。」
奕忻翻了個白眼,差點就罵道你懂個屁!
幸虧林則徐在信尾提到,奕忻交給他的軍械圖紙已經試制出兩種,前裝式的滑膛槍與帶了膛線的前裝榴彈炮。至于威力怎麼樣,林則徐並未在信中提到,只是信誓旦旦地說︰「若英吉利人敢來,定叫他有來無回!」
林則徐敢這樣叫板不是沒有來由的,畢竟在歷史上他就憑借著明朝遺留下來的紅衣大炮就守住了廣州,但是中國海岸線如此綿長,你守得住廣州,你還能收得住其他地方?道光皇帝不就是因為英國兵逼天津大沽口才乖乖投降的?
壞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這邊宮中為了儲位爭個你死我活,那邊戰事又要開啟。
奕忻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癱坐在椅子上,自己做的努力在滾滾的歷史大潮前還是顯得微不足道。
卓秉恬收起信,見奕忻如喪考妣的樣子不解問道︰「奕忻,你一點都不為靜遠兄所作之事拍手稱快呢?」
我還拍手稱快,我沒一掌拍死他就好了!奕忻晃晃腦袋,沉聲道︰「師傅,你說兄弟鬩牆與內,外敵欺侮于外,我一個堂堂大清皇子卻什麼都做不了,我怎麼還能拍手稱快呢?」
卓秉恬眯起眼楮︰「我听聞昨日奕出了意外。是不是為此事煩惱?」
奕忻不置可否,只是望著卓秉恬,算是默認了。
卓秉恬低笑︰「呵呵,其實在老夫看來,奕忻你做得已經很好了。論四書五經,你比兩位哥哥精熟甚至比起讀了近十年書的士子也不差;論政治時事,你也做了一些你現在不必做的事情。」
「老夫與你相處這麼久以來,你無論從學識還是從心態都是老夫平生所見最為出類拔萃的。你之所以會煩惱,只因為你所經歷的磨礪還遠遠不夠。」
磨礪不夠?奕忻哂笑一聲,我都是死過一回的人了,怎麼還不夠?
「你可知為何老夫為官三十余年,至今官位不過從一品的協辦學士,所轄不過京畿一片?」奕忻搖頭。
「老夫二十歲中進士,同年入庶吉士,在當時也是少年得志春風得意。原本以為可以從此一展拳腳,叱 風雲,所以逢事就不顧後果直言上諫;而到最後往往落的最慘下場就是老夫。」
「如此十數年之後,老夫才模得其中門道一二,就是少年之時無有磨礪,一路過于順暢所至。過順則氣盛,氣盛則鋒芒畢露!等老夫明白過來的時候,為時以晚,脾氣已成,所以至于今日才落得這樣的地步。」
「古語說,三歲看老這話一點都沒錯。一個人如果不在少年時受些挫折,那麼到青年中年則無所顧忌,到時吃的虧將會比少年時慘烈百倍。」
卓秉恬一氣說完,歇了口氣才語重心長道︰「奕忻你才七歲,此時受到挫折打擊正是時候,會讓你看到原來還有自己力所不能及的地方。奕之事也好,廣東之事也罷,必定不能事事隨你心意。如果老夫沒有看錯你,你也有一顆王者之心的話,這些正是一塊上好的磨刀石,讓你以後行事更為周全小心。」
奕忻聞言眉頭輕抖,不禁陷入沉思。
確實如卓秉恬所言,自己雖然前世就幼年喪父喪母,但是在學業上向來都是一路順風。從鄉鎮小學到縣里最好的初中,再到省城中最好的高中,以及進入眾人羨慕的國內最好學府,從來沒有半點挫折。
雖然到了大學中一度不得意,但是很快就意外重生在這1833年的大清皇宮之內做了皇子。有了皇子的身份,再加上本就成年的心智與兩百多年眼光,在三個皇子中向來是鶴立雞群,甚至連師傅都敢調戲,可謂一路順風。
但是這上天不可能一直眷顧他,他能重生一次,難道還能重生第二次?宮闈之中陰謀詭計難道會因此放過他?
不,可,能!
奕忻猛然抬頭,既然上天給他這次重生的機會,既然上天讓他擁有了一次屌絲逆襲的機會,既然上天讓在這風雲際會的年代重生,就注定不會給他一條坦蕩的大路!
奕與廣東只是開始,今後只會更多!
他哈哈大笑三聲,虱子多了不癢,債主多了不愁,反正事已至此,虱子我就一只一只捉,債主我就一個一個打發,我是屌絲我怕誰!
「多謝師傅提點,哈哈哈!」奕忻對卓秉恬行了個禮,不管卓秉恬寬慰的眼神,打開齋門,門外已經鳥語花香,春暖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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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章很多的自白,但是我相信任何一個穿越回去的男人都不是天生的勇士,他們必定有一段復雜的心路歷程。只有趟過了這道坎,才會有接下來的精彩!後面的人生才更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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