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1-05
1839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
太和殿中,每日例行早朝如期舉行。眾大臣早早地到了殿中,趁皇帝還沒到之前三五扎堆地閑聊。
當前最熱的話題自然是廣東那邊的禁煙局勢。林則徐在離朝之前信誓旦旦,而如今在廣東那邊也是干得熱火朝天,奏報更是隔三五天就有一本回朝。
奏報中傳回來的都是些好消息。比如繳獲多少多少斤鴉片,比如截獲幾船走私,比如抓獲多少個不法商人以及與其同流合污的官員。
朝中大臣竊竊私語,細听之下大多是對禁煙之事的溢美之詞。
唯有一人站在眾臣前面,此時卻閉目作養神狀一點參和討論的意思都沒有。一名身著二品官官服的官員上前拱手行禮︰「穆彰阿大人好。」
此人就是道光一朝權傾朝野的穆彰阿。
穆彰阿睜開雙眼,開顏回禮道︰「喲,伊里布大人,你是何時回京的?」
伊里布笑答道︰「昨兒奉旨回京述職,今個兒早朝就過來了。」
「呵呵,你剛調任兩江總督不久,自然是要和皇上說說情況。怎麼樣?比起你在雲貴,江浙那邊可是要清閑一些?」
「清閑什麼呀。」伊里布苦笑,「林總督在廣東縱橫捭闔,連帶江浙都要忙碌起來。平時往來的公文都要將我埋嘍。」
「所以才要大人你去啊。干好了,就是對皇上對大清對我等這些在京同僚最好的助力了。林大人那里是最前線,你這里也不輕松,可要盯牢了。」穆彰阿輕握住伊里布的手,慢慢說道。
伊里布點頭輕笑︰「中堂訓斥的是,下官自當殫精竭慮。」
穆彰阿看了他一眼,也不再說話,繼續閉目養神。伊里布則重新回到門口,垂手站立。
過不了片刻,道光皇帝也到了。眾臣三跪九拜之後,開始了今日的議事。
道光皇帝今日心情奇好,一掃月前的陰霾。首先是因為廣東禁煙之事進展迅速,林則徐果然沒有辜負他的期望;其次卻是因為後宮之中即將再添新丁。
「什麼?琳貴人有孕了?」坤寧宮中皇後驚聲道。
王福泉低聲回答︰「是的,奴婢也剛得知。太醫一早來瞧過了,確實是喜脈無疑。皇上也是等太醫走了才去上的早朝。」
皇後聞言怔怔,猛然揮手將桌幾上的物什掃落一地。
「靜妃與祥妃兩人尚在,現在有多了個琳貴人,好,好!王福泉,本宮記得烏雅氏進宮有數年了吧?」
烏雅氏是琳貴人的姓氏,王福泉答道︰「正是,之前一直不見皇上臨幸,年前還因為打碎了太後心愛的青花瓷瓶被貶為常在。」
「那怎麼又會懷上龍嗣?」
「娘娘您忘了?自從靜貴妃代掌六宮以來,就對敬事房說要雨露均沾不可專寵,因而月前琳貴人就被翻了牌子。哦,那個時候她還是琳常在呢,萬歲爺臨幸之後才升了她的位分,做了貴人。」
皇後咬牙切齒︰「又是靜妃!」
「這不只是靜妃呢,琳貴人可是祥妃宮里的人。」王福泉在提醒道。
皇後仰面嘆了口氣︰「如果只是靜妃還好對付,可是祥妃從來不是省油的燈。她們這是要瓜分聖眷啊……可憐奕斷腿至今未愈,而皇上竟然沒有對此事深究,將幾個太監打死了事。奕啊,我的奕啊!」
王福泉沉默不敢應聲。
奕腿傷之後,皇後常常掩面嘆息,有次竟然當他面黯然落淚。奕腿瘸了意味著他繼位的可能性被降到了最低,而且作為一個皇子,瘸腿將是他一生難以磨滅的傷痛。靜妃與祥妃這招棋實在太狠了,甚至比讓奕身死更絕。
「娘娘,」王福泉欲言又止,皇後揮手道︰「有什麼事你就說吧。」
「琳貴人的伺候宮女跟奴婢是熟識,或許有些事情可做。」
皇後坐正身子急問︰「真的?你與她關系如何?」
「這關系……額……應該……還是滿密切的……奴婢……」王福泉吞吞吐吐,皇後不耐煩道︰「有什麼你就說什麼,別給本宮支支吾吾的!」
王福泉咬牙跪倒在地︰「奴婢曾經有段時間中意她,她也中意奴婢,所以,所以,所以結過對食,只是後來性格不合又分開了。請娘娘恕罪,請娘娘恕罪。」
「哦?還有這事?」皇後面露喜色,「你來,本宮當沒你這回事。如果是這樣,事情就好辦了……」
無逸齋中奕忻正與奕交頭接耳。
「啥,琳貴人有喜了?」奕忻驚訝道。
「噓,噓,別那麼大聲,我也是听額娘說的。」奕對他擠眉弄眼。
看不出來道光這麼能干,五十多歲的人了還能連發連中,可惜啊,又一個如花美眷被糟蹋了,想當年阿哥我連女孩子的手都木有模過,天理何在啊
有清以來如此月復誹自己老子的阿哥他是頭一個。
琳貴人十九歲跟宜泉一樣是十四歲入的宮,難不成宜泉五年之後也要被那什麼了?可能還用不了這麼長,祥妃最近一直讓靜妃將宮中關系好的年輕妃嬪的牌子遞上去。
想到此,奕忻又不住一番惡心。
兩人的竊竊私語被冷冰冰的一句話語打斷︰「師傅們回來了。」
兩人趕緊滾回位置坐好,奕忻小聲對奕道︰「四哥,謝了。」奕並不理他,只盯住手中的論語,不住誦讀。
奕忻心中嘆了口氣。奕自從傷後回到無逸齋就是這個樣子,對兩人都是冷漠之極,每天與他們少有說上三句話以上的時候,更多的時候一個人默默在那里誦讀課文。
奕忻原以為奕至少要在坤寧宮里呆上兩個月時間,誰知不到半個月奕就拄了拐杖回到了無逸齋。
而且一回到無逸齋就是這個模樣,兄弟之間雖不說已成仇敵,但也形同路人。
早朝結束,道光走後穆彰阿率先走出了太和殿,剛出殿門不遠,伊里布就隨身跟了上來︰「大人。」
「到我府上再敘吧。」穆彰阿目不斜視,伊里布聞言拱手目送他離開。
穆彰阿回到府上,下人伺候他換上了常服,沏了壺鐵觀音在大堂之上端坐。不一刻,門子就來傳報︰「老爺,伊里布大人來了。」
伊里布此時也換了常服,一身黑色印花馬褂款款而來。
穆彰阿起身相迎︰「伊里布大人龍行虎步,在江南是春風得意啊。」
伊里布謙聲道︰「中堂大人這是在取笑在下,江南的日子不好過啊。」
「來,來先坐下,來人,奉茶。」
伊里布謝過之後將氈帽取下放到茶幾上,在下首正襟危坐。
穆彰阿輕笑一聲︰「在府上就不要如此拘束了。之前在朝堂之上,人多口雜,與你也不好多言,此時盡可暢所欲言,來跟我說說江南的情況。」
伊里布先是嘆了口氣,然後才道︰「中堂大人,下官之前說在江南日子不好過真不是謙虛。」
「哦?」
「林則徐在廣東禁煙,剛去那段時間還好。最近兩個月他突然風向大變開始著手嚴禁,封了廣州港不說,還往福建浙江發文,讓我等嚴守海禁,每隔三日還發文問詢是否查獲有走私船只。」
穆彰阿眯眼贊道︰「林靜遠果然行事周密,禁鴉片之心非常堅決。」
伊里布不解︰「大人這說哪里話?他是兩廣總督,下官是兩江總督,官階上算是平級,可在公文中語氣卻是如上峰一般,語帶問詢,下官真是……」
「真是什麼?伊里布你去雲貴歷練了幾年,心性還是不見長。林則徐現在什麼人?御命欽差,見官大半級,也可以說是你的上峰,這點氣都受不了麼?」
「受點氣無所謂,只是大人也知道,他林某人在廣州鬧騰,弄得今年底下的上貢直接折了八成,那可是近百萬兩雪花花的銀子啊,中堂大人您可要管管此人。」
穆彰阿冷哼道︰「怎麼管?當今聖上的心意你還不明白,今日早朝對廣東禁煙之事滿是褒獎之詞,上意已定我等做臣子的只能遵從。」
「那總不能任他胡作非為吧?」
「你放心,」穆彰阿起身道,「他蹦達得越厲害老夫就開心,老夫不止不去制止,反而要為他再添一把柴火,讓他燒得更厲害些。燒著燒著,人會燒沒的,但是真金白銀燒不掉只會越燒越多。」
「大人的意思是……」
「你和其他人只要等著,林靜遠的路就要到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