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源看著坐在馬上的蘇嵐,那般的眼神,蘇嵐已知道,他早知道了自己和鄭彧是何人。他沉吟著問邵徽︰「這馬上的,是何人啊?」
邵徽又是微微一躬,對他說︰「這位是,蘇嵐將軍。」他又指著鄭彧說︰「鄭彧鄭將軍。」
「原來是二位將軍。」江源微笑著,眼角的紋路愈發的深了,「竟勞將軍出城相迎。」
他依舊不對蘇嵐行禮,只這般地說著,雲淡風輕至極。邵徽只微笑著站在一旁,一言不發。蘇嵐心中暗暗地笑著,竟真是這般的有趣。
「大漠夜景,極是好看。」蘇嵐笑著說,「本將軍無礙,只是一眾高陵官員早已凍的不行,江大人看咱們還是進城吧。」
蘇嵐語罷,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他才是高州主官,雖不倨傲,但是亦不能被他辱了。示弱乃是示弱,只是,這點傲骨,不可丟。
「呵呵。」江源輕笑著,又點點了頭。蘇嵐正欲掉轉馬頭,江源卻也上馬,喚住他︰「蘇大人。」
蘇嵐在馬上回頭望他,他說︰「高州深夜,大人初來,只怕是不熟城池,江源引路吧。」
未待蘇嵐回答,他已策馬上前,在蘇嵐之前走著,按照大楚的等級,蘇嵐是三品,官位便超過他這個四品的高州將軍。于門閥而言,蘇嵐更是九世家中最高貴的蘇家,他不過是行伍出身,江氏算是半個小世家,于蘇嵐而言,他簡直卑微的很。
他的做法,是明擺著折辱。蘇嵐勒住馬,不再向前,眉峰緊緊地蹙著,鄭彧握著馬鞭的手已然發白,緊抿著唇,看著蘇嵐,面色森冷。
「江大人慢行。」正在這個時候,身後響起王維安的聲音,江源轉身安靜看他,王維安翻身下馬,躬身道︰「大人這般,與禮數不合。」
蘇嵐與鄭彧對視一眼,看來猜想當真,他們二人果然不是看起來的那麼和睦。王維安此言一出,人群又是寂靜的喧鬧。江源的將士們紛紛看著王維安,只是王維安亦是威信極高,無人敢言語。
「哦?哪里不合?」江源的聲音那般的刺耳,「蘇將軍不熟高州道路,我為下屬,自當引路啊。顯揚,你說呢?」
「下官所指並非如此,而是,大人見三品主官,當下跪致禮。而軍中甲冑在身,也該是欠身長拜。」王維安的聲音不大,卻那般的有力,「主官出城相迎,是對大人的賞識而寵幸,大人更該謹守禮節。」
「王維安。」江源動了氣,不再喚字,而喚了王維安的名字。
「江大人一路風塵,想是這般的年紀身子也是吃不消的,我看,隱之你便免了拜禮,今日便改為躬身,待正式入府,江大人再行正禮,如何?」鄭彧笑著看蘇嵐,狀似關心。
「恆遠說的倒是在理。」人前我們都稱呼對方的表字,「江大人看如何?」
所有人的聲音都消失,空氣變得安靜,蘇嵐坐在馬上看著江源,他個子高了蘇嵐一大塊,蘇嵐卻穩穩地坐在馬上。
江源看著他,目光閃爍著。「江源,你看如何?」蘇嵐又問。以二人的年紀,蘇嵐稱他的名字,是不敬,可是,蘇嵐才是主子。
他依舊一動不動。蘇嵐已狠狠一挑眉,面色淒冷地想要說什麼。卻听得一個聲音。
「末將向將軍請罪。之前折服于將軍風姿,一時忘形,忘記行禮。」江源身後的親兵中,忽然響起一個聲音,接著便是甲冑觸地的聲音。那個說話的人竟穿著鎧甲向蘇嵐下跪。
他一跪下,蘇嵐的目光冷冷地掃著他身後的軍士,接著,便是整齊地下跪之聲。
蘇嵐滿意地點點頭,「把火把給我照亮。」其實火把已經很亮了,看的清彼此的神色。那跳躍地火焰,在蘇嵐的臉上留下陰影,襯得少年的笑容越發的邪魅。
只是,那般的明亮,蘇嵐才能想起,父親的死訊傳來的那一夜,母親一身紅衣,拉著痛失出城門的時候,想起,那時,家門最後一次點起照亮長街的火把。那般的富貴,烈火烹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