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天上飄起細細的雪花,蘇嵐和鄭彧清晨進入了大軍的行伍之中。
三十里外,江源已出城相迎,王維安隨侍近旁。江源的臉上慣有的倨傲,明顯的淡了幾分,這一戰,高州百姓們傳頌的是蘇嵐的智慧和鄭彧的勇毅,江源這個名字,只是作為陪襯。自蘇胤叛離後的二十年間,江源一直是高州的英雄,縱然沒有前前任高州將軍,蘇晉的輝煌戰績,縱然這二十年間,楚周一直沒有大戰,卻也令人敬仰。可是,這一切,在蘇胤的兒子的到來之後,開始碎裂。
江源看著遠方,可緊抿的唇角還是泄露了他的情緒。王維安在一旁的馬上,看的分明。
伴隨著降下的小雪,出現在等候的士兵的眼中,是招展的蘇字大旗,只有帝王和蘇氏才能使用的象征著高貴的權力的黑色,繁復的紅色花紋,和當先的人一襲煙水藍色的長袍,無不昭顯著,那個少年顯赫的出身,顯赫的可以遮蓋她過去十九年歲月的出身。
訓練有素的兵卒沒有發出一絲聲響,可他們的眼神卻是那麼的欣喜,蘇嵐身後是三千羽林騎兵,從未見識過血腥的羽林郎們,在這場戰爭之中,和統帥一起迅速的成長。那是一種輕狂驕傲,夾雜著迅速的成熟和堅定的獨特精神。
「末將在此迎接蘇將軍。」江源于馬上抱拳,朗聲道,「將軍征戰沙場,一路辛苦,我大楚兒郎,凱旋而歸,不負眾望,國之英雄。」
「為將者志報國,士卒皆竭全力保衛我先人遺留之土地,萬死不辭,何談辛勞。」蘇嵐笑著說,這是自第一代家主也就是第一位高州將軍時代,每次凱旋而歸,將軍們的固定對白。
「請將軍入城吧。」江源偏轉馬頭,為蘇嵐讓開道路,蘇嵐揚鞭先行,鄭彧緊隨其後,江源和王維安順次而行。
軍中,是這天下間,等級最為森嚴的地方。
進入高州主城,雪下的更大了些,昨夜未及細看,高州戶戶張燈結彩,正月里的喜氣洋洋,北地之城,亦是蕭索盡去。這一次,依舊是百姓夾道歡迎,可他們臉上的笑容,除了對于那美麗男子的驚艷,更多的是發于內心的尊重和敬佩。
蘇嵐含笑慢慢走過,才知道,為什麼世上的好男兒都想做將軍。一戰成名,少年英杰,這在之後的日子里,會是人們用來形容自己的詞藻。
她看著歡呼的百姓,看著那因為自己的一個眼神就滿面紅霞的姑娘,看著那笑得一臉的皺紋的白發蒼蒼的阿婆。哥哥,你的心願,妹妹是否實現了一點點呢?她問自己。可是那好听的,比琴聲還好听的聲音,這一生都不會再響起了。
盛大的歡迎儀式在刺史府門前結束,蘇嵐在府門前下馬,邵徽一襲紅色的刺史官府,靜靜立于門前,身後是高州的一應將軍官員。
邵徽行大禮,躬身相迎。「刺史辛苦了,快免禮吧。」蘇嵐笑意盈盈地對邵徽說,可她知道,這場自編自導的好戲,即將開始。
邵徽沒有起身,聲音依舊是往日的溫雅,卻透著嚴肅,道︰「將軍,卑職向您請罪。」
「何罪?」蘇嵐收起笑意,鄭彧的眸色漆黑一片,江源的神情越發的緊張,王維安卻仍舊是一臉的面無表情,邵徽的臉在雙手之後,看不分明。
「臣失察之罪。」邵徽依舊低著頭,拱著雙手,「高州督軍李晟,並一干將軍通敵叛國,臣為刺史,理當糾察,卻未能盡早發覺,以至我大楚將士百姓慘死,是臣失職。」
江源聞言臉色一變,卻听見蘇嵐道︰「刺史,所言屬實?」
「千真萬確。」邵徽又是深深一躬。
蘇嵐猛地一摔手中的馬鞭,道︰「若此言屬實,我必嚴懲之!」
道路兩旁俱是大楚的百姓,他們並不明白這里究竟發生著什麼,但他們同樣憤怒,因為,守衛這片土地的人,竟親手釀成了他們同胞的慘劇。听見蘇嵐的那一聲怒吼,他們都不由自主地跪下道︰「望將軍明察啊,請將通敵賣國者,斬首示眾!」
蘇嵐慢慢回過身去,道︰「我定給諸位一個交待。」身後江源面上有半分欣然,可雙手卻微微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