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超級無聊的數學課——戚稚的課桌被放置在教室的角落里,他正枕著數學書呼呼大睡。
陽光穿過明淨,不是,是污漬斑斑的窗戶,溫暖地灑在戚稚……呃,熟睡得流口水的側臉上,他長長的睫毛也好像鍍上了一層水晶,閃亮閃亮的。
方圓三張課桌內的女生們一邊假裝專注地听著老師喋喋不休地說著函數呀什麼的,一邊轉頭悄悄地去看他。更有膽子大的掏出手機來拍照,「 嚓」忘記在拍之前先把照相機的音效關閉了……
「你在干什麼?」老師低吼,指著兀自睡得香甜的戚稚,「他好不容易才睡著了,你想吵醒他嗎?你難道不知道他被吵醒了會有多煩人嗎?」。
是的,在糾糾面前一副乖寶寶模樣的戚稚在學校里是個不折不扣的小霸王加不良少年。打架鬧事作弄老師,還和一群乳臭未干的小崽子組了個什麼樂隊——上課他睡著了教室里安靜得能……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安靜得能听見他的呼嚕聲。要是上課他沒睡著,那麼教室就會變成一個演唱會現場!
開始老師還罰他去走廊里站著,可是到了走廊里他的歌聲更加洪亮,一棟教學樓都能听見他的聲音。
後來沒轍了老師也請過他的家長——他的哥哥。兄弟倆長得真像啊,這是班主任老師見到戚稚家哥哥後的第一反應。特別是那雙大眼楮,有神!剛畢業沒多久,花痴情緒還沒代替師德的班主任老師囧囧有神地為我們補充。
但是談話結束後,班主任老師覺得,相見不如懷念,她會把戚稚家哥哥美麗的臉龐永遠留在心中!
其實也就是莫縭說話時,尤其是在生氣時,那冷得能在三伏天把人凍傷的方式,讓班主任老師擔心戚稚回家後會面臨成長的危險,因而自此打消了再請戚稚家長的想法。
于是只要戚稚這小子不要影響課堂的紀律,不對身邊的同學老師造成生命威脅,班主任老師也就池塘里放鴨子——隨他去了。
數學老師見戚稚除了哼唧了一聲以外沒有什麼反應,大大松了口氣,繼續他未講完的課程。
「哇啊啊啊——」冷不丁一串淒厲的尖叫響徹教室——不過大家都是習以為常的樣子……這麼個性的鈴聲,把鈴聲的主人也嚇得從座位上蹦了起來。
戚稚拽著衣袖胡亂抹了兩把口水,從課桌抽屜里模出手機來,隨意地看了看,然後噗通又趴在了桌子上。
一條短信把他睡覺的興致都掃干淨了——戚稚煩躁地直起身,騰地站起來。
老師頭皮發麻地盯著他一步步走近。
「哎喲,老師,我的肚子好疼,我要去一下廁所。」戚稚拙劣地表演著。
老師嫌棄地擺擺手,「趕緊去!」
戚稚得令風也似地沖出了教室。
操場的一角堆著上個星期拆卸掉的籃球架,平添幾分荒涼的感覺。戚稚靈巧地躍上去,坐在籃板的側稜上,從衣袋里模出一只香煙點上,動作嫻熟。
「哇啊啊啊!」剛才那淒厲的手機鈴聲再次響了起來,戚稚放任它就這麼嘶叫著。
過了十來秒,戚稚才有些不耐地接了電話。
「說。」戚稚簡單直接地說道。
「好久不見了,稚。」電話那邊是他隔了這麼久听來依然熟悉的聲音。
「說重點。」戚稚說道,煙霧從微啟的嘴唇里涌出來。
「我想見見你,中午有時間嗎?一起吃頓飯吧。」他自顧熱情地邀約道。
「哥,你又想問我哥的事情是不是?」戚稚無奈地說道,「你只管問就行了,不用跟我整那套。」
「我只是單純的想見見你,你為什麼總把事情往那方面想?」戳中要害,他明顯有些惱了。
「他連自己都沒那麼愛,他是絕對不會愛上你的。」戚稚說道,疲憊地揉了揉眼楮,「你和他永遠不會有一腿的,你怎麼就是不明白呢。」
「他是不是還是那麼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他幽幽嘆氣道,「他就是個工作狂……」
「老實告訴你,我真有點惡心,」戚稚毫不掩飾地說道,「你跟個娘們似的。」
「戚稚。」他受傷地低聲叫道。
「中午十二點,你在晴魚館面前等我。」戚稚像是逃避一般地火速掛了電話。
每次這樣和他打個電話,或是面對面地說話,戚稚總有一種透不過氣的感覺。
他叫任宣輝,是唯一一個讓哥哥避之唯恐不及的狂熱追隨者,也是他戚稚同母異父的哥哥。
當母親告訴戚稚,他還有一個年長他整整六歲的哥哥時,懵懵懂懂的他心里很是高興的。因為家里的哥哥總是對他很冷淡,小小的他早就期望自己能有一個帶著自己到處去玩的哥哥了!
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任宣輝時,戚稚很羞澀也很拘謹。雖然那時他才四歲,可是這記憶卻無比的清晰。
任宣輝對他卻是非常熱情,他抓起他的手,「叫哥哥。」他笑眯眯地說,可愛的丹鳳眼變成了一條線。
戚稚當時的念頭就是,這個哥哥的眼楮真的好像媽媽啊——因為戚稚和莫縭的大眼楮都是遺傳自父親。
也許是血緣的吸引力,不過幾個小時,兩個人就十分熟悉了。
「哥哥,我餓了,媽媽為什麼還不回來?」戚稚蔫蔫地靠在任宣輝的肩頭。
「媽媽應該就快回來了,沒關系,哥哥會陪你到媽媽回來再回家。」任宣輝安慰弟弟道。
「為什麼你不可以和我一起回家呢?」戚稚天真地問道。
「因為我的爸爸和你的爸爸不是同一個爸爸呀。」任宣輝想了想回答道。
「不過我們的媽媽是同一個媽媽,我們以後還可以經常見面!」單純的孩子高興地說道。
兄弟倆就又開心了起來,牽著手一起到游樂園的沙池里玩沙子。
可是那一天,兩個孩子在沙池里玩到睡著了,媽媽都沒有回來找他們。找來的是他們急得團團轉的爸爸。
于是兄弟倆各回各家,各找各爸。分開的時候兩個人都哭,仿佛是下輩子都見不到了一樣的傷心,最後各家爸爸連哄帶騙才把他們弄回家。
後來的事情……後來的事情就沒這麼美好了。媽媽再也沒回來過,不知是生是死;爸爸也宣稱長子成年了,出去尋妻尋了三年了半點音訊也無,而這個異父的哥哥竟然還……
戚稚頭疼地結束了回憶,每次想起這些,心底泛起的沉渣總攪得他心神不寧。
回過神來指間的香煙都已經燃到了盡頭,戚稚把它扔在地上,用腳碾滅。
這一次,又該用什麼樣的臉孔來面對他呢?
晴魚館,二樓,一間雅致的小包廂。
戚稚進門的時候,任宣輝正在悠閑地啜飲著一杯茶。
「菜我點了,都是你愛吃的。」任宣輝笑著對他說道。
戚稚沉默地坐到了任宣輝對面的位置。
兩人一時無話,耳邊只有包廂里的空調發出的輕微地嘶嘶吐氣的聲響。
服務員敲了敲門,進來以後恭敬地問任宣輝,「客人,請問可以開始上菜了嗎?」。
任宣輝招招手︰「嗯,上菜吧。」
服務員便悄無聲息地出去了。
「哥,你到底是想跟我說什麼,你直說就行了,」戚稚打破沉默,表情陰郁地問道。
「我……」任宣輝神情復雜,似乎不知道從哪里說起。
「哥你知道嗎,我每次想起你都會覺得有點害怕,怕你又問我哥的事情,怕你又出現在我的生活里。」戚稚苦惱地說道。
「我喜歡男人就這麼讓你反感,讓你能把我們之間這麼多年的兄弟感情都拋下?」任宣輝憤怒地反問道。
「你喜歡男人這一點我早就接受了!」戚稚不自覺的提高了音量,「我的哥哥看上了我另外一個哥哥,你知道這對我來說有多惡心、多難承受嗎?!」
「這樣有什麼不好,這樣不就一家親了?」任宣輝不怒反笑。
「你真是,冥頑不靈……」戚稚無可奈何地望著任宣輝,然後慢慢地起身,「這頓飯不用吃了。」
「稚,」任宣輝叫住他,「你們家里那個保姆,你哥哥……喜歡她嗎?」。
戚稚背對著她,「你最好少打听糾糾姐的事兒,她對于我和我哥,比你想象的更加重要。」
「她對你們……很重要是嗎?」。任宣輝低低地重復道,然後抬起來頭高聲說道︰「我不是那麼卑劣的人,你放心吧,我不會去打擾她的。」
「那就謝謝你了,」戚稚打開門,停頓了片刻,「哥,以後沒什麼事情的話,不要再給我打電話或是來見我了。」
戚稚出門來,門口站著端著菜正發著愣的服務員——很顯然她听到了他們的對話,已經被雷得外焦里女敕。
戚稚冷著臉繞過她,下樓,回家。
「先生,這菜還上嗎?」。服務員戰戰兢兢地問道。
「為什麼不上?」任宣輝笑道。
服務員像逃命似的沖出了包廂。
任宣輝一個人對著一桌豐盛的菜肴,慢條斯理地品嘗著。
「你怎麼不等等看呢,真的都是你愛吃的菜呀……」他笑著夾起一箸肉絲,還沒到嘴邊,眼淚就先滾落下來。
于是只能就著淚水的咸澀,吃完這頓一個人的宴席。
這樣的孤獨與無望,卻放棄不得,他任宣輝也一樣,想知道這段痴戀的盡頭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