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了十來天院，戚稚已經快被單調的醫院生活給逼瘋了。于是不顧自己那還沒好利索的腿，逼著莫縭給他辦出院手續。
這事兒讓打電話詢問情況的糾糾知道了，戚稚的任性自然免不了被糾糾一頓臭罵。
「你啊個腳桿是想廢掉了是不是？人家醫生都說你啊個腳桿還要央到幾天，你咋就是古到起！」糾糾又擔心又惱火，忍不住一通方言就冒了出來。
糾糾還記得家鄉村里有個小伙，因為傷了腿沒錢在醫院里一直住到腿傷好全，最後落下了病根，走路都有些瘸。戚稚有這個條件卻不珍惜，要是一不小心落了殘疾以後的日子可怎麼辦？
「我沒听懂……」戚稚蔫蔫地說，有點委屈，「你別生氣，我不回家了一直住到腿完全好還不行嗎？」。其實他是打算在家里好吃好喝地然後請莫縭的私人醫生來給他看的，哪想到會惹糾糾姐這麼生氣。
「你小孩子不知道這個事情的嚴重性，要是落了殘疾以後怎麼辦？」糾糾的「老年人」屬性又冒出來了，絮絮叨叨地開始教育戚稚。
這邊的戚稚卻是咧著嘴傻笑著邊听邊應承，「是，是，我知道了。」
這傻孩子，罵他吧，覺悟總很好，過後了卻又不沒看他辦件像樣的事兒。糾糾嘆了口氣。
莫縭進門的時候戚稚正好掛了電話，臉上掛著沒收住的傻笑。
莫縭心里泛起一股說不清的涼意，聲音也冷了幾分︰「出院手續秘書去辦了。」
「啊！我又不想出院了，我突然發現醫院挺好的，想再住兩天。」戚稚心情很好地對面色不善的莫縭說道。
「瘋小子。」莫縭只是沉聲罵了一句，然後又給秘書打了電話讓她不用去辦戚稚的出院手續了。
瘋小子，那麼喜歡你的糾糾姐嗎，幾句話就能壓住骨子里那任性的習氣。
又是一個周末，糾糾照例先去了戚稚家。
勤勤懇懇地做完了一樓的大掃除，糾糾扭了扭脖子稍作休息又上了二樓。
擦地板，抹灰塵，整理物品，糾糾干的滿臉大汗。
收拾到了莫縭的房間，一樣的干淨簡樸，只是窗前的桌子上堆滿了書籍和散亂的藥瓶。
糾糾收拾著，無意看到了藥瓶上的字樣，拿起來細看，發現竟都是些安神類的藥品。
猶記得那天在角落看到的莫縭那疲倦的面容——他生病了？
下樓的時候正好听到門鈴響，糾糾一路小跑去開了門。
卻是臉色蒼白的莫縭，他看著她，眼楮缺乏神采，「還好，你在。」
「忘帶鑰匙了？」糾糾問他，順手鎖上門。
「嗯。」莫縭應道，步履緩慢地往里走著。
眼見莫縭飄魂一般差點被花園里的小石頭絆倒，糾糾再也忍不住沖上去扶住他的手臂。
糾糾感覺他愣了一下，卻沒有掙開她的手，由她扶著回到了房間。
「幫我倒杯熱水吧。」莫縭說道，在他的小書桌前坐下。
糾糾飛跑著下樓去給他倒了一杯熱水上來，然後吹啊吹啊吹成了溫水才遞給他。
好幾個種類的藥片湊成了一小捧，莫縭一次幾粒的就著糾糾端來的水服完了藥，然後沉默地月兌下外衣躺到了床上。
糾糾一直盯著他，盯著他坐下，盯著他服藥，盯著他躺下。他的神情蕭然而憔悴，看在糾糾眼里，引得心髒一陣陣的疼。
「我出去了。」糾糾輕聲道，準備離開。
「別走。等我睡著。」莫縭的聲音像是風穿過空蕩蕩的房間，寂寥的感覺。
糾糾回頭去尋他的身影，他平躺著，臉卻側向一邊，很不舒服的姿勢。
「熊糾糾？」他突然睜開了眼楮，眼神慌張。
「我在這里，等你睡著。」糾糾朝他粲然一笑。
他這才安下心似的閉上了眼楮。
「最近很累，」他嘴唇翕動，低低的聲音像是夢囈，「戚稚的爸爸快回來了，我要把公司還給他，完完整整的，比他離開前好無數倍。」
不是「我爸爸」，而是「戚稚的爸爸」。
糾糾不想問他任何細節以及任何關于他父親的事情，糾糾只是把手掌立起來，放在他的額頭上，遮住窗戶透進來的光，這樣就不會晃眼，又能感覺到陽光。
此時心里那滿滿的復雜的情愫，糾糾已想不起去分辨了，只是這樣靜靜地和他呆在一起，周圍的空氣似乎都擠滿了芳香分子。
過了很久很久，莫縭才睡著。
糾糾發現了莫縭的又一個秘密。他是一個缺乏安全感的人，總是會相隔片刻突然睜開眼來，確認糾糾是否還在那里。
竟然是如此的依戀。
怕自己走開會立刻驚醒莫縭，糾糾就一直那麼呆著，一直盯著他，像盯著隨時會醒來隨時會放聲大哭的嬰孩。
從天亮到天黑，整整七個小時。糾糾感覺小腿腫脹，發麻。糾糾稍微動了一動，想要伸一伸腿。
沒想到莫縭一下子醒了過來，一雙輪廓姣好的大眼楮清清亮亮地望著她，一點沒有剛睡醒的迷蒙。
「你要去哪兒。」色略淡的嘴唇輕輕開合，他說道。
糾糾愣了愣，然後紅了臉，「我想去廁所……」
莫縭也是一愣，合上眼，「你去吧。我不想睡了。」
糾糾撐著桌子慢慢地站起來，然後挪出莫縭的房間。
剛才是不是應該說，我想去一下洗手間更好呢……糾糾這會兒反倒糾結起這麼個小問題來了。
從洗手間出來糾糾接到了李女乃女乃的電話。
「喂，李女乃女乃，你好。」糾糾小聲說道。
「你這孩子怎麼這幾天都沒來家里啊，女乃女乃等你等得可花都謝了！」老人嗔道。
糾糾咽了口唾沫，她這是前有戚稚，後有李女乃女乃啊，兩個人都對她這麼好，兩個人也都有點黏她呢。
「女乃女乃，最近有點事情忙著就沒能到你家去了，明天我一定來。」糾糾解釋並安慰道。
「你雲奕哥最近也忙，女乃女乃一個人呆在家里都快悶死了！」李女乃女乃說道。
糾糾很是體諒獨身的老人家的，忙說，「我明天一定來！」
「你來就好啦，女乃女乃這兩天病了，你也好陪著我出去轉轉。」李女乃女乃高興地說道。
「你病了？！」糾糾一听著急了，「那現在好點了嗎？要不我今晚過來照顧你吧！」
「這人啊，年紀大了身子骨就弱了，前天風才刮大些就著了涼，又吃藥又打針的，幾天了也不見好。」李女乃女乃嘆道。
「那你等著我，我這就來了。」糾糾說完就掛了電話。
想著要走了得給戚稚家哥哥打聲招呼，糾糾小跑上了樓，急得直接推了門進去。
莫縭剛好正在穿衣服，他面容冷淡，手里拿著襯衣，听見了糾糾推門的聲音便下意識地偏頭看了過來。
雪白的襯衣和他雪白的身體明晃晃地撞進了糾糾的眼里。
清瘦的緊實的身子，修長美麗，像是糾糾曾看過的小饒的電腦桌面上的漫畫男子一般。
忘了說，那男子只裹了大毛巾，露出整個胸膛和兩條長腿，笑容很淡，淡的透出幾分冷氣，卻是十足的顛倒眾生的樣子。
糾糾又霎時紅了臉，看他姿態瀟灑地穿上襯衣，結巴著說︰「我……我要走了，下個星期見，戚稚家哥哥！」說完就拔腿逃了，也沒听見莫縭是怎樣回答的。
「明天不來了？」莫縭問道。
只可惜糾糾跑得飛快，沒有听到他說話。
也幸好糾糾跑得飛快，沒有听到他的期許。
今天終于稍稍休息了那麼幾個小時，長久以來積累的疲憊似乎也減輕了不少。
額頭上似乎還有她手掌的溫度，暖暖地能浸透他的身體似的。她在身邊，那麼神奇地安撫了他的心。
只是，一旦冒出想把她圈在身邊的念頭，就會害怕。
顧了自己，卻傷了這世上剩下的最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