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她還是沒搞懂那個機關的技巧，反正他們晚上是安全進門了。對門緊閉著，門是嶄新的保險門，蠻貴的那種。他也沒仔細端詳，只是昏昏沉沉地塞給兒子兩塊面包，就上了閣樓。
床單上似乎還殘留著她的體溫，他實在是太困了，也來不及整理，一歪頭，和衣就在上面睡著了。不知過了多久，恍惚中，有人推他。
「爸，你去看看，那人又來了。」月光直射在臉上，有些剌眼。他嘆了口氣，翻身繼續睡，今天沒有音響聲，應該可以補一個好覺了。
「爸，那人可凶了，拿塊磚頭使勁敲門，你真不去幫幫阿姨麼？」
「嘿，那可是保險門，」他伸個懶腰，「一塊破磚頭還想打破？」真笨呀，早些時間干嘛去了。
「爸，」兒子的聲音里有濃濃的焦急，「你听，阿姨在哭呢！」
確實在敲門聲里能听到長長的抽泣聲，他掙了掙腦門，反復告戒著自己，那只是音響，只是對門放dvd呢。忽然鼻子有些癢，他用手一揪，月光下，清晰地看到一根長發。、
或者還真能打破？
一陣火氣也不知從那兒冒出來︰「那就打電話找110，看他敢不敢在警察面前放肆。」
逐漸遠去的警笛聲，終于讓他清醒過來，心里一陣後怕︰「兒子，有沒有事？」
「當然有事啦，」咳，要剛才清醒點就好了，「警察叔叔說他醉酒開車、什麼闖私宅，要行政拘留呢。」
這麼說剛才是真的了。
安頓兒子睡下後，他反而睡不著了，打開公司的手提作項目設計。他現在越來越喜歡晚上在閣樓工作的感覺，好象可以沉浸在月光星光中，隔絕開一切情感，不再感受俗世的紛擾。
手提不是公司配發給他的，以他在公司的職務還不可能有這種待遇，是為這個項目他百般請求才向經理私人借來的。說起來經理剛進公司時還給他做過徒弟呢。
看起來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得到公司配發的手提了。他自嘲地搖搖頭，靠近月光投影的位置，敲盤的敲擊聲和鼠標摩挲聲很和諧，兒子不時露出甜美或是驕傲的微笑，很久已經不見了。是的，自己確實失去了很多，但至少兒子健康快樂地長大了。
不就是手提麼，自己攢錢買一台好了，二手的也好，性能不定比經理的這台還好呢。
樓下傳來輕輕的敲門聲，他心里稍稍一緊，會不會是警察找來。好象電視里都是這樣，精明的公安人員迅速找到打手機的人，連夜錄口供，一種將人折磨到底的資態。
其實他也明白事實一般都不是這樣。觀察孔里看著，應該是個女人，大大的墨鏡蓋住了大半個臉。夜里戴墨鏡，可真夠擺酷的。
「快開門，」女人蒼白的嘴唇輕輕動了動。應該沒有什麼危害吧。他輕輕拉開門，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充滿了疑惑︰「你是誰？什麼……」
「是阿姨吧，快進來，」是兒子在身後的聲音。
「是我，」她閃身進來，迅速地關上門。好象這一個動作耗盡了所有能量，她靠在牆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他盡量不去看她，只是把門反鎖，打開燈︰「深更半夜的，你裝神弄鬼地跑來作什麼？」
「不是我要裝的，」她摘下墨鏡，可憐楚楚的樣子，「本來我今晚要去朋友家避避，可是剛上的士，就看見一個保安在攔後面的的士。我只好把錢給司機，讓他隨便開，自己在街角下了車，換了這身偷偷回公寓里來。」
「哇，阿姨，你太厲害了，真是酷斃了，」也不知是否真明白，兒子大叫著剛學會的詞匯，雀躍地搬了一個矮櫃請她坐下。
「電視劇看多了吧，哪有那麼嚴重，」門道里實在太窄小了,氣息相聞，他只能微微把頭別開，對著敞開的鞋櫃。要是當時花點錢把這裝修好一點，作成對門那種鏡面的收納櫃，現在就能看清楚她的表情了。
「真的，以我現在的處境，還有什麼地方可以去呢，」怎麼看她都好象偷偷在笑，「我都不敢回自己的房間，要讓他們發現一些動靜，一定知道我還在屋里。」
「阿姨，那叔叔不是讓警察抓去了麼，你還怕什麼呀。」
「要那麼容易抓，我還不早去叫警察了，」她似乎也明白自己說得太刻薄了，抱歉地一笑，「他家里非常有勢力，今天要不是真喝醉了，他不會這麼乖乖就走的。只要警察知道他的身份，一定會很快放了他。說不定他早下車了，」她打了個寒戰，緊張地看看門外，「以他的脾氣，恐怕這次……」
真是惹到厲害人物了，他心里哀嘆著，真不該管這閑事的。一定是自己睡得太迷糊了，才會讓兒子……要是那人真要追究，一定會傷害兒子的。他覺著腿有些發軟，只好靠在鞋櫃上。
走道里一下子沉寂了。她也明白自己透露的有些過了，不安地絞著自己的手指。
「阿姨，都是我不好，不該打電話叫警察。」
「乖孩子，你沒作錯，」她緩過神來，親昵地撫著孩子的頭，「我怎麼能怪你呢。」
是啊，孩子並沒錯，我們沒做錯什麼。書上怎麼說的？不能給孩子留下社會陰暗面壓過正義感的印象。他咳了一聲，直起身來︰「不用擔心，這種事我心中有數。」一不小心讓兒子看出自己英雄的一面，給了一臉崇敬的表情，「你今後有什麼打算，只要能夠，我，我們一定幫你。」話一出口，他就有些後悔，這承諾未免是太大了。
她卻沒有打蛇隨棍上的神情，甚至有些羞怯︰「我一個單身女人，不敢回自己的房間，這樓里也沒其他熟識的人，還能怎麼辦呢？。」好頭疼哪。
「照這麼說，你那房子恐怕以後是不能住了，我明天幫你去物業問一下……」
「昨天我已經把鑰匙給了一個朋友，讓她把房子掛牌待售了。」她一下子顯得很干練。
「昨天？」他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是了，現在已經是凌晨，算第二天了。心上只覺得一陣氣惱，「你都準備賣房了，還換門作什麼？」
「不換門可怎麼賣呀，」她眼中忽然有一絲羞澀，「如果不是你把把原先的門砸了，昨晚我…昨晚我就…」
他哀嘆︰「別說這事了。對了，你的朋友總要同你聯系，如果他能追查到……」
「只是一個生意上的朋友，我和他只通過手機和帳戶聯系。」
「可是到產權過戶的時候，你肯定要去簽字的，萬一他查到了……」他已經在認真考慮每一個步驟。
「房子本來就是以那個朋友的名義買的，過戶時只要她簽字就行了，賣房款她不會瞞我的。」
「哦，你想得可真周到，」他有些泄氣，女人的心思比他還要縝密，「那我可就什麼都幫不了你了。」
「一點點，一點點小小的要求，一個小小的請求，」她流露著懇求的神情，「在這兒借宿一晚，就一晚。」
「什麼！」他突然有一種掄起拳頭的，這太過份了，「你這……你還想把我們趕出去呀！」
「爸，」兒子聲音里有一種埋怨，讓他一下心軟了。可是再在沙發上窩一晚，再讓兒子在那充滿女人香的床上作夢？！萬一要是那人真敢來？……他還是不由地捏緊拳頭，喘著粗氣，直勾勾盯著她。
她噗哧一笑，靈巧地閃過他的鼻思。把矮櫃搬到窗台前擺整齊，伸個懶腰，她得意掃視一眼︰「只要上面鋪上一層席子，就是一張很不錯的床了，沒問題吧？我中午作衛生的時候就擺出來試過了，你們是不是從來沒想到過？」
他目瞪口呆，無法想象，這女人竟然能這麼自以為是。算了，「那今晚就住這吧。明天記住另尋地方，不管你是租是借是買，記住，另尋地方。」
「我想好了，」第二天她神采奕奕地站在窗前，臉上沒有一些瑕眥，「我好喜歡這個窗台，從現在起就租你這個窗台住下來了。」
他沒反應過來，看看兒子。兒子早被她做的早餐俘虜了，只是一個勁點頭。
他有一種要崩潰的感覺。他分明記得昨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