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夜半安靜的時候,總會听到一陣悠揚的笛聲。我心里疑惑,不知在這邊陲戰場會有誰有這樣的閑適心情吹笛子,這倒是個不一樣的人。憋了好幾天,終于好奇心還是佔了上風,我偷偷溜出營帳,佯裝小解,避開巡邏的士兵,尋著笛聲而去。
夜風清涼,四周死寂,唯有這笛聲混在風里,成了這空曠的大地上唯一的一縷活氣。
聲音越來越近。可是就在我想再靠近一步時,聲音戛然而止。
「誰?」
我心里一緊。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從前方的一處大石頭後面,突然閃出一個青白色的身影,在皎皎月光下顯得出塵月兌俗。他的手上,拿著一支黑玉笛子。
他向我走來,我才看清楚他的面容。瘦削的臉,薄唇,五官很精致。他的眼楮好似籠罩了一層霧氣,將想要進一步探求其內心的我拒之門外。
「你是誰?」
「小人罪該萬死,小人听到這笛聲清越悠揚,給人一種希望,一時好奇,就,就……」
「你懂樂律?」
「略知一二。不過我不會吹笛子。」看著他臉上嚴肅的表情漸漸緩和,我壯著膽子說︰「我平日怎麼沒見過你呢。您是?」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淡淡道︰「副將蕭恪。」我心里道︰果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將軍,副將,都這麼年輕。
「哦,蕭副將,我能在這兒听你吹笛子嗎?」。
他微微點頭,便徑自走向一處坐下。我倒也不覺得什麼地位懸殊,跑到他旁邊挨著他坐下。幸好這是個好脾氣的主,只是瞥了我一眼,並不多說什麼。
不是為別的什麼,我挺想交這個朋友。因為他身上有一種很恬淡的氣質,而這種氣質我很欣賞。一個人莫民其妙地來到這個人生地不熟的時空,也是需要朋友的啊。
吹了一會兒,他把笛子遞給我。你來吹吧。
我急忙搖頭,我不會。
他淡淡笑道︰「沒事,我教你。」
還好我在藝術上還是很有天分的,听他講了一些必要的法門後,我試吹幾次便也能吹成調子了。他教我吹了一曲平湖秋月。
直到東方開始泛白,我們才準備回營。臨別時,他把他的黑玉笛子遞給我︰「小兄弟,你我有緣,這支笛子就送給你。望日後珍重。只是這笛子不要輕易示人。也不要再吹了。」
「難道你今天晚上不吹了嗎?」。
「嗯。怕是以後,都沒有昨晚那麼美的月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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爾後幾天,我再去那兒,他都不在。
這天在營帳中我听到有人竊竊私語︰「你們知道嗎?蕭副將居然是葛爾丹那邊派來的細作。听說啊他每天晚上吹笛子都是給敵方報信。」「難怪呀,這樣的人死不足惜。」我心里一涼,隨即裝作隨意地踫了踫揣在懷中的笛子,確認藏得很好。
等到夜深人靜時,我再次悄悄溜出營帳,獨自一人坐在那晚我們坐過的石頭上,看著那支黑玉笛子,在月色下閃著淡淡的光。我很想把它扔掉,這樣危險的東西還是不要帶著為好。
可是又想起那個月夜,想起那個青白衣衫的人。他告訴我珍重,他告訴我不要輕易把笛子拿出來。兩軍交戰,孰是孰非?誰又能說得清。何況,他應該是我在這兒的第一個朋友吧。
我咬了咬牙,復又把笛子揣進自己的懷里。
回來的時候,看到十四阿哥獨自一人在對月喝酒,我靜靜走了過去︰「將軍可是有什麼心事。」他沒有回頭,淡淡說︰「不過是在回憶幼年的事罷了。」我沉默了。若不是生在帝王家,他應該是很幸福的吧。如今陷入這樣的爭斗,他一定也很無奈。只能憑著回憶來尋找那失落的親情吧。「家中可有兄弟?」「沒有,只有一個姐姐。」「有兄弟又能怎麼樣?還不是……」
「來,陪我喝一杯。」我心里泛起一陣潮濕,想到他的同胞哥哥雍正。帝王之家,即便是親兄弟,恐怕也互相爭斗吧。看著他微醉的模樣,眼里是無盡的傷痛。我心淺淺的疼,竟忘了自己酒量差的驚人。幾杯下肚,我就有些昏沉沉的了。
等我醒來時,我已躺在營帳里,我問春桃我怎麼回來的。春桃掩嘴笑道︰「你個膽大包天的,是將軍把你攙回來的。」
我一陣尷尬,臉開始發燒。怎麼這麼差勁,才幾杯酒就不省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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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到了上戰場了。我開始害怕了。雖說我的拳腳還有兩下子,可是畢竟沒有過這種經歷,而且看著黑壓壓的人堆,看著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血腥場面,恐懼感突然襲來。我開始往後退,想要逃跑。可是後邊的人不停往前沖,逆行反而更危險。在亂軍中我看到了他,一身橙色的鎧甲,立在馬上威風凜凜。一雙眼楮里透出一股桀驁與堅定,看著他,突然有了一股安定的力量。我咬咬牙,心想就拼了吧!萬一真出了什麼事故,我也是結束了一場幻夢罷了。
我左躲右閃,避開敵人的攻擊,我實在不想傷人,雖然在這個年代那些是敵人,可是到底都是龍的傳人啊,和我一樣的膚色,一樣的黑眼楮。何況我無法接受用刀子去刺殺一個活生生的人。起初,我還能打倒他們,漸漸開始體力不支。嗖的一聲,一支箭直直的朝我飛來。我閉上眼楮,準備等待一場劇痛之後的蘇醒。可是半晌都沒有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