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他手中的那塊錦帕,並無任何異樣。但是與剛剛他使用的那塊相比,倒是很明顯是女子使用之物。仔細看竟發現上面繡了暮煙兩個字。這一看著實讓我吃驚不小。原先覺得在這兒叫煙兒許也只是巧合,但這塊錦帕上為何繡著我的真實名字?莫非這是我這具身體的前主人的姓名?為何這塊錦帕又在蕭恪那里?
我努力想要理清楚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全然忘記了旁邊還有一個人正充滿探究地看著我。
「15年前的京城,和今天的一般繁華。大街上人來人往,我至今還記得那些個或是幸福或是愁苦的臉。當時我已經餓得奄奄一息了。看著街上有賣饅頭的,蒸饅頭的熱氣飄起來,漸漸擴大,然後我的世界里就只有白茫茫的霧氣了。」
他的眼楮看著遠處,眼楮里只有淡漠的神色,仿佛在回憶一件別人的往事。我靜靜地听著他說話,想象著十幾年前的那個悲慘的少年,衣衫襤褸地蜷縮在街頭,那麼無助,那麼可憐,心情有些壓抑。
「在我快要失去意識的時候,我突然做了一個決定。我站起來,走到那個賣饅頭的店鋪前,抓起兩個饅頭就跑。後面有人追我,听到喊抓賊的聲音,我忽然就清醒過來了。可是當時我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拼命地跑。」
「後來好像撞上了人,可是我什麼也看不到,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跑。可是終于還是被抓住了。」
他轉過頭,看到我一臉驚懼的神色,笑了笑。「我以為我死定了,可是抓我的不是賣饅頭的。我被他抓到一個哭泣的小女孩面前。她的手蹭破了皮,淚珠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她穿著看起來材質極好的衣服,一看就是官宦人家的小姐。看抓我的那個人倒是對她畢恭畢敬的,我估計是她的隨從。我討厭那樣的嬌小姐,憑什麼她們生來就能那麼富裕,衣食無憂。而我……所以我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錯。可是一會兒,那個賣饅頭的出現了,一把揪住我,大聲嚷嚷‘你這個小毛賊,看我不好好收拾你。’我任由他揪著,只覺得自己所有的自尊毀于一旦,而且是在那個我討厭的嬌小姐面前。那個小女孩看著我,居然停止了哭泣。她叫過她的隨從,對他耳語幾句。隨後那個人給了賣饅頭的1兩銀子,讓他此事就這麼算了。賣饅頭的拿了銀子高高興興地走了。他又拿了個錢袋遞給我,搖搖頭,嘆了口氣,走了。可是那個小女孩卻不肯走,她走到我面前,掏出自己的手帕,遞給我,‘你的胳膊流血了。擦擦。’我訥訥看著她,她就不好意思地跑掉了。」
听到這里,我大概明白了錦帕的來歷。也大概知道了蕭恪和這個暮煙之間的淵源。未完,待續
只是,莫非……猛地抬起頭,他正很有深意地看著我。看來果真如我所想。他低下頭︰「其實,第一次在軍營中看見你時,我就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因為你的眼楮,我一直記得的那雙眼楮。但我又覺得不太可能。直到上次打仗,清理戰場時,我看到了掉落在你身旁的玉佩,上面寫著暮煙兩個字。」
突然一陣笑聲傳來,只見十四阿哥拿著酒壺向我們走來︰「蕭恪呀,我說怎麼找不見你呢,一個人跑這兒來干嘛呀!」看到他,我有些局促不安。急忙彎腰請安。他倒是沒看我,卻盯上了蕭恪手上拿著的那支笛子。饒有興趣地道︰「咦,這難道就是傳聞中蕭家的傳家之寶黑骨玉笛嗎?听說這支笛子是你爹娘當年的定情之物,也是要留給未來的兒媳婦的。平時倒不見你拿出來。」
定情之物?兒媳婦?我大氣都喘不過來了,又怕露餡被察覺,只好讓自己那顆不安的心在胸腔里狂跳不止。微微抬頭偷著瞄蕭恪,他倒是沒什麼特別的反應,只是淡笑道︰「十四爺知道的倒是挺詳細。今夜月色很好,想起已故的雙親,所以就拿出來,踫巧這位小兄弟也在此。」說罷接過十四遞過來的酒壺喝起來。
這時,十四才轉過頭看向我︰「煙兒對吧。很有意思。大家都在軍營里喝酒狂歡,為何你在此?難不成你和蕭副將一樣都偏愛今晚的月色?」
我低下頭︰「正是。不過蕭副將思念的是雙親,小人思念的是家鄉尚未成婚的娘子。」說著我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蕭恪,他沒有看我,只是喝酒的動作停頓了一下,隨即一切如常。
「你先下去吧,我和蕭副將有要事要商量。」
我如獲大釋,急忙告退。
回到營房,營房里空蕩蕩的沒有人。如今大敗葛爾丹,估計這場戰爭已經接近尾聲,歸期將至,大家伙兒都很亢奮。我找到自己的床位,躺上去,用被子蓋住自己。
蕭恪的話讓我的心緒完全凌亂了。腦海里不禁浮現起那個穿著青白衣衫的男子在月夜下安靜地吹著那首平湖秋月,那是他在用自己獨特的方式,默念自己的愛情詩歌嗎?從衣衫襤褸流落街頭到如今英姿颯爽的將領,一路走來,支撐著他的都是那兒時贈帕之恩引起的情愫嗎?可是這一切跟我有什麼關系?我什麼都沒做過。我是暮煙,我是張暮煙,不是清朝的官宦小姐,也不曾施與什麼贈帕之恩。為什麼?為什麼我的生活突然間變得這麼復雜。我討厭這個樣子,我原本是一個多麼簡單的人,過著多麼簡單的生活。我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覺。一會兒耳畔又響起十四阿哥剛剛說的那一番話,什麼黑骨玉笛,定情信物,反復回響。一會兒眼前又晃動著十四阿哥的臉。在我大腦的cpu瘋狂工作最終癱瘓後,我才慢慢睡過去。唉,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唯今之計,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