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60年,持續了3年的戰爭終于告一段落。勝利的消息傳回京城,據說康熙爺龍顏大悅,要犒賞三軍。而我們也從即日起班師回朝。
回望這灑滿熱血的戰場,看著天邊的殘陽,我竟突然有了一絲留戀。雖然這兒充滿殺戮和血腥,雖然這兒殘酷,可是比起那個遙遠的地方,那座美麗的紫禁城,它倒是顯得有些單純。至少在這里,我們面對的是敵人,是明晃晃的刀和箭,而在那皇宮,扼殺了多少人的靈魂,父子手足相殘,為了那至高無上的權力,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雖然最終會有一個王者去享受那場斗爭所得的勝果,可是在斗的過程中,他們所有人都埋葬了自己的快樂。
我搖搖頭,輕輕嘆了一口氣。正欲回帳篷,卻瞧見將軍正在一個小高坡上極目遠眺,他雙眉輕蹙,神色里卻透出一絲無奈和茫然。或許他也是無限留戀這戰場上的如血殘陽,留戀這兒金戈鐵馬,留戀這兒躍馬橫歌。只是作為一個皇子,他有著無法抗拒的命運,他不得不按命運的軌道去走,他不得不朝著那把龍椅前進,因為如若不然,他可能失去一切,也包括,他再也無法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我遠遠看著他,看著他定定立在那里,天邊是如血的殘陽。你永遠無法體會到那幅畫面多麼美,多麼令人心痛,呵,一個將軍的惆悵。
只是即便心疼,我又能如何。我本就不是個心機深重的人,怕是成不了他的謀士。況且歷史,又豈是我一人之力就能改變的了的。再說,要是他知道我是個女子,那按軍中法紀……
他會傷害我嗎?
嘆了一口氣,我轉身回營帳。驀然感覺有一道視線在注視我,我佯裝不知,掀簾進帳。
「煙兒,還不快點收拾,準備啟程了。」
我木木地「恩」了一聲。
心神恍惚地整理自己的衣物。不知什麼時候身前已經悄然站了一個人。他示意其他人退下,「自從上次我和你說那件事,你就一直刻意回避我。究竟你在想什麼?」
「前塵往事,何必再提。至于將軍說我刻意回避,那更是沒有的事。只是你我原本陌路,若沒有什麼吩咐,斷斷沒有時常往來的理由。」
他慢慢松開了他的手。重又恢復了一貫的淡漠語氣︰「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問你,為何你會女扮男裝來到戰場?我記得你應該是京城里的官宦小姐。莫非是家中發生什麼事了嗎?」。
心中無詞,只好沉默。他以為說道了我的傷心處,也不再問。
我認真地看著他說︰「蕭恪,不管過去有什麼恩怨,以後都不要再放在心上。要向前看。我不想因為以前的事情和你有什麼牽扯。如果可以,我們或許可以重新認識,重新做朋友。還有,希望你能幫我隱瞞住身份,在軍中少來找我,我怕引人生疑。」
沉默了半晌,他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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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代那樣的交通條件下,回京也是一件漫長的事情。
更加悲催的是,由于連日趕路,我居然病倒了。我不是什麼大人物,大軍自然是不會為我耽擱,而且我的等級太低,本就在隊伍的尾巴上,蕭恪自從那日跟我約定後,也自覺地和我保持距離,將軍行在前方,更是不會注意我。即使看到了又如何呢?他也不會為我停留。他此刻應該心心念念想要飛奔回京,去見那個叫若曦的姑娘。
這時候才強烈地感覺到自己是多麼渺小,在這個陌生的時代沒有一丁點兒的存在感,活著是個奴才,死了也將無人問津。心里越發地失落。
我不知道自己是得了什麼病,只是覺得胸中似有團團烈火,心肺灼燒著疼。在行軍中,像這類傷兵只會被隊伍落下。開始,我身邊還有幾個人,再後來,越來越少,最後只剩下我一個了。我從未走過這麼多的路,此刻,我口干舌燥,頭也暈沉沉的,實在走不動了,撐不下去了。不要丟下我!在這樣荒涼的地方。我只覺得恐懼,絕望。多想是一場夢,可是痛苦的感覺卻又是這樣真實而強烈。我感到生命的氣息一點點消散。
迷迷糊糊中,有人握住了我的手。
是姐姐嗎?是姐姐醒了。我剛剛睡著了?我做了夢。只是夢而已。我緊緊攥著這只手,生怕一松開,又只剩我一個人。
又仿佛听到了那首平湖秋月,蕭恪,是你來了嗎?
醒來的時候,頭頂上是白色的帳篷頂,一如我剛剛穿越過來時見到的那樣。
我再次看見了春桃。
她看了我,臉上卻是復雜的神色。
我心里有點慌神,不知是不是出了什麼不好的事。
春桃一字一頓地說︰「你是女的。」
我腦殼里轟隆一聲響。
也許剛剛從鬼門關走一遭後會激發人強烈的求生意識,我不甘心坐以待斃。很快,理智主掌了我的大腦。我輕聲說︰「好姐姐,你開什麼玩笑呢?」
春桃嚴肅地說︰「你還想騙我?快說實話,你一個姑娘家為什麼混進軍營?
「前天路過一片樹林,將軍見大家都累了,就讓大家在那兒歇息。之後蕭副將跟將軍耳語幾句便出去了。昨天晚上蕭副將就騎著馬回來了,馬上還有奄奄一息的你。蕭副將堅持自己給你把了脈,說你是寒氣太重,肝火卻盛,寒火交加,需要藥蒸。隨後便讓我服侍你藥蒸。沒想到……」
這個蕭恪,才讓他幫我隱瞞身份,這麼快就露餡了。我小聲說︰「那將軍?」
「將軍倒不知道,這件事只有我一個人知道,只是你到底是誰?」
我心里長舒了一口氣。開始編起謊來。
眼淚開始醞釀。
「姐姐有所不知,我本是孤兒,幸得我現在的爹爹收養我,爹爹年老多病,膝下只有我弟弟一根獨苗。這次打仗征兵,我弟弟在榜上有名。戰場無情,我弟弟是爹爹家唯一的香火,爹爹大恩大德無以為報,我只能代替弟弟從軍。還求姐姐幫我保守這個秘密。否則妹妹我就長跪不起。」到底女人心是水做的,眼前這個女子也受了感染,眼圈紅紅的。
「妹妹你心腸好,可是也得為自己考慮,這男女有別,在軍營里多少不太方便。你還是趁這次求將軍給個恩典,讓你回家吧。不然難保不出點什麼禍事。「
我趕緊磕頭,千恩萬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