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一人發覺了帳內聲響急問。我恭恭敬敬立于原處。等兩人提燈走近，卻都是嚇了一大跳。我知是我這副尊容嚇壞了她們。還好她們也算識規矩，立馬便捂住了自己的嘴。待兩人稍稍平靜下來，復又試探著問道:「你是何人？怎麼平日里不曾見過你。」
我支支吾吾「啊啊」了幾聲，又指指自己的嗓子，她們才明白原來我是一個啞巴。兩人湊在一起低語:「可能是今天來的那個俠女身邊的丫頭吧！听說將軍倒挺看重那兩個江湖中人的。只是那麼漂亮的一個女子身邊怎麼收了這麼一個丑丫頭，居然還是個啞巴！唉。」
我自然是听到了她們的話，卻依舊微笑著，她們又看我一眼，撇撇嘴:「你是那位凝碧姑娘的丫鬟嗎？」。我點點頭。卻已無心再跟她們周旋，眼楮只盯著桌子上擺放的吃食。她們又問道:「是你家主子讓你來的吧？」我點點頭。隨即淺笑盈盈端起一疊糕點準備趁機開溜。
這時，那著黃衣裳的丫頭忽道:「你這丫頭也太不懂事了，這些糕點放這兒都涼了，讓你家主子吃壞了肚子可怎麼好。別說我沒提醒你，到時候將軍怪罪下來都是我們做奴才的錯了。」旁邊著綠衣衫的丫頭特別貼心地接過我手中碟子:「這樣吧！我們倆去給你把這些糕點熱一熱，你替我們把這酒給將軍送去。」
什麼？我差點驚叫出聲。表現出來的卻是張大著嘴哇哇大叫。那著綠色衣衫的丫頭倒似安慰我似的拍拍我肩膀道︰「別害怕，將軍不會跟你說話的，你只需要端著酒進去伺候將軍喝酒就行了。」
我還欲推托，但轉念一想:這兩個丫頭其居心很明顯，無非是想撂下這個令她們叫苦不迭的差事給我這個新來的。但即便知道如此，我也不好推托。畢竟我現在身份卑微，以後若想圖謀著逃出去還需要跟這些人搞好關系，若是結了梁子只怕今後更不好過了。他應該不會認出我的。對，他怎麼會認識我。想到之前他那冷冷的一瞥，我更加確信這一點。再說只是送個酒而已，只是送個酒，而已。我很乖巧地點了點頭，兩個丫頭見自己打的算盤得逞，不禁面露喜色，可能此刻對我是見之可親吧。
我接過黃衣丫頭遞過來的酒壇子，她笑道:「將軍營帳就是前邊那個掛著帥旗的帳篷，你之前見過吧？」我點點頭，努力擠出一個盡可能燦爛的笑容，緩步走出營帳。身後黃衣丫頭突然喊:「等等。」我疑惑，回過頭，不知道她還有什麼算計。她卻上前笑嘻嘻地拿帕子擦了擦我的臉:「剛剛忘記說了，你臉上弄的什麼東西，泥猴兒似的。這麼個樣子進去，可是大不敬。好了，擦擦就好了。」我看到她白手帕已經變成了黑手帕，才知道自己的臉上有好多泥，看來是之前他們搏斗時我躲在草叢泥地里弄的。
經過了這麼個小插曲，我心里又亂了幾分。勉強擠出幾分笑，便告辭離去。身後隱隱傳來那兩人的竊竊私語，我听不太清，卻大抵猜出了大意，似乎是說這麼個姑娘若不是臉上那塊大紅斑，倒還算長得面目俊俏，真是可惜了。
我端著酒徑直向那營帳走去，越加靠近，步伐越慢。至營帳口，我深吸一口氣，掀開簾子微微低著頭進入。還好，倒沒有我想象中那麼處境窘迫。遠遠地看著那人，斜靠在軟榻上，一條腿弓起，一只手上還斜斜地拿著一只玉質酒杯，眼楮微眯，顯然已很有些醉了。身旁地上，橫七豎八地倒著幾個酒壇。我倒是素聞他是個治軍嚴謹的將軍，不曾想也會在戰場上如此大醉。一瞬間頓時有些恍惚。
正愣神間，他突然輕輕地嘆了口氣，緊跟著沉聲道︰「酒。」我想起自己來的任務，急忙伏著身子上前給他斟酒。可是越是急躁緊張越要出亂子。本身這酒壇子就挺大，雖然不是特別重，但端起來卻容易遮住視線，我只顧著抱好壇子，心里又緊張害怕，卻沒料到腳下那橫七豎八的酒壇子。一不留神，竟兜到了一個壇口，我一心急，一只腳踩向另一邊，結果一個沒踩穩，整個人往後栽去。
我心髒一下子升到了嗓子眼，手里還是只管抱著壇子，腦子里卻只有兩個字︰孩子。
腰上突然一緊，在倒地前一刻我被人抓住。我不敢睜開眼楮，那一股濃烈的酒氣就在我身旁繚繞，令我備受煎熬。他慢悠悠地道︰「怎麼這麼傻，要摔了都不放下這壇子酒？」我知道再這麼傻愣著必會令他生疑，睜開雙眼，卻見他眼神依然微微眯起，真是醉了，只是出于本能過來扶住了我。他看上去顯得很是萎靡，下巴上也冒出了很多細小的黑色胡茬。興許是這場仗太辛苦了吧。然而就在這麼短短的一瞬，他突然微微張開了眼楮，我急欲站直身子閃躲開去，卻不料自己此時這般的姿勢重心不穩，這麼一番動作反而使自己再次向後傾去。
他似是有些猶疑，並未趕緊抓住我，但就在我快要倒地的那一瞬間，我的腰被更加緊緊地抓住，疼得我不禁咧了咧嘴。
我偏過臉去，故意露出臉上那塊紅斑與他看，唯恐他發現什麼端倪。果不其然，他定是收到了視覺上的震撼，因為我明顯感覺到自己腰上的力道又加了幾分。剛剛起身失敗，這次我也不敢動了，只盼著他嫌惡我趕緊把我扶起來結束這樣的狀態。等了一會兒，于我而言漫長難熬，可是他似乎並未想改變這樣的姿勢。我急了，瞧向他，他竟然又閉上了眼，難道這人就這麼站立著睡著了？我動了動，想他清醒點，他似乎才醒轉過來，睜開了雙眼。眼里是莫名的情緒。是憤怒？疑惑？還是其他的什麼。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