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珂推門進屋之時,楚黎才服了藥,剛剛睡下。
他的嘴角有殘留的藥汁,韓珂從衣袖中取出一方手帕,小心替她擦淨嘴角,又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還有些燙,但比起昨晚已經好了很多,高燒轉成了低燒,額上不斷有細密的汗珠冒出來。
見他一臉憔悴,韓珂不忍心將他叫醒,于是選擇在書桌旁獨自琢磨,許久之後,提筆,想給楚黎寫張紙箋,無奈發現記憶中並沒有過多遺留有在這本體郡主的寫字技能,便花了幅手繪簡圖。吹干疊起,塞到楚黎手中後,便離開了。韓珂可以猜到他看到紙箋時的憤怒,但總比不告而別的強。
「要不要下馬休息一會兒?到平城了,想必叔父他們此時已經入宮。」蕭焱轉頭問韓珂。這兩日,他們吃得都是干糧,吃慣了山珍海味的韓珂,居然一句怨言都沒有。夜里的雨水將他們淋濕凍得瑟瑟發抖的時候,韓珂也不肯停下來,只等著白天太陽放晴再將他們的衣服烘干。
想了想,韓珂指了指兩個人身上的衣裳道︰「既然逍遙王爺都說我們該組建個丐幫,那麼王爺你就帶頭出去討幾個錢吧,相信這種小事對英明神武的逍遙王爺來講,定是不難的。」小很高她。
拿著乞討來的銅錢,三個人進成衣店換了件稍微像樣的衣服,重新上馬,向著皇宮趕去。
「什麼差一點死掉?!」聞此,姜皇後立馬神色大變、拍案而起,「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韓珂與蕭焱一起回到趙府的時候,屋子里大胤的人馬居然已經全都撤離了。月彤一臉落寞地走出來,韓珂急急問道︰「月彤姐姐,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祖母……」韓珂伸手扯了扯姜皇後的衣角,苦著臉道,「你不要這樣凶舅舅。五皇子給的冬茗只能暫時保住舅舅的命,至于他身體里的余毒,誰也說不準什麼時候會突然發作……」
這個問題實在足夠誘人,韓珂順利避開了方才的話題。姜皇後皺眉思索了一會兒,而後臉上微微露出了笑意,握住了韓珂的手︰「莫不是--」
「胡說!」蕭焱一把將她攬入懷中,安慰道,「或許朝中有什麼急事,叔父先趕回去了。」
跪坐在地上的少年卻微微抬了頭,凌厲的眸光射向韓珂︰「瑤兒,沒有的事,不要胡說!」
「舅舅若是娶了姜晚晴,他一輩子都不會開心的。」韓珂失魂落魄,拉住蕭焱的手,皺眉道,「焱哥哥,我們不用去睿王府了,我們直接進宮!」
「他說,郡主也可以選擇永遠留在司幽國,靖康王府是絕對不會虧待你的。」
「去你的!」看著耍寶的蕭焱,韓珂撇撇嘴,倒是被逗笑了,暫時忘卻了那些不開心的事。
那轎夫見她像是嚇傻了,又接著說道︰「這花轎是為姜家庶出的小女兒姜晚晴特意準備的,上頭兩個嫡出的姐姐都被封了公主,前往司幽國和親,真是不幸。可姜晚晴當真幸運啊,一個庶出的丫頭,竟要嫁的人便是……京城之中,萬人敬仰、年少又成的睿王爺!哪個姑娘不想嫁給睿王爺啊,偏偏她一個庶出的女兒搶到這樣的好機會!」轎車一再強調庶出兩字,想來心底對這事也是驚詫萬分的。
韓珂下馬,上前扯了扯轎夫的衣角問︰「叔叔,請問這是誰家的花轎,我們急著趕路,能不能稍微讓一讓。」
蕭焱無奈,一路上她一直這麼說。
瑤兒搖搖頭,「祖母,我並不知道她是哪家的姑娘。听焱哥哥說,她是京城之中名動一時的紫昕小姐……听說,她曾經為了拒婚而自毀容貌,性情貞烈,確實是難得一遇的好女子。」
「我兒子的病情,本宮都無權過問嗎?!」姜皇後神色一凜,知道弈凡的身體如今沒有大礙,這才稍稍放下心來,但卻心中郁結,作為一個母親,她真的合格嗎?
好冷酷的眼神,心中猛然一驚。縱然知道舅舅是怕姜皇後為他的身體擔心,才用那樣絕情的目光瞪她,但一時之間,韓珂還是接受不了。
整張紙箋上,那歪歪扭扭的-忘了我‘,目驚心。
朝著守門的侍衛亮了腰牌,三個人急急趕往未央宮。
「不用換身衣裳嗎?你這樣……」蕭焱指了指韓珂的衣服,一臉尷尬,「這哪里像是大胤國的郡主,根本就是個小叫花子。」
「母後,你不要听瑤兒胡說,兒臣的身體,兒臣自己最清楚!」少年終于忍不住喝斥一聲,望向韓珂的目光再沒有從前的溫柔,暖暖的笑意變成了威脅,極盡逼迫之意……
「什麼胡說?依母後看,瑤兒聰明伶俐、又識大體,怎麼可能無中生有?」姜皇後斜睨了少年一眼,阻止他說下去,而是轉過身,顫聲問韓珂,「瑤兒別怕,把你知道的都告訴祖母……你舅舅他不敢凶你。」
蕭焱尷尬撓撓頭,「宮里倒是多的是銀子,本王自打生下來就不缺銀子,所以出門在外也沒帶多少。我們倘若現在這副樣子進宮,不被人瞧見是不可能的,到時候難免引來別人的瘋言瘋語……」
「也許這件事是叔父的意思呢?你何必這麼著急。」蕭焱望見她愁眉不展的面容,便覺得異常心疼。
韓珂越往下听下去面色越是慘白,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幸而蕭焱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攬在懷里,小聲安慰︰「事情還沒有證實,丫頭,你別太擔心。」
那轎夫一听,來了勁,怒聲反問︰「我怎麼妖言惑眾了?!我是姜家的家丁,我親耳偷听到的……三夫人正忙著幫女兒準備嫁妝呢!」
「憑什麼你去?!大家一起去。」韓珂不依,拉著蕭焱,三人一道蹲坐在街道角落,做可憐樣,見人便伸出手來︰「大爺行行好吧……賞口飯吃吧!」
姜皇後將信將疑,緊緊握住少年的手,又問︰「究竟是什麼病,母後為什麼沒有听見你說起過?你是想等你不在了,讓母後白發人送黑發人麼……」
姜皇後皺眉,「你舅舅他素來有心疾,這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祖母問過太醫,這心疾倒不至于要了他的命啊……」
韓珂茫然抬起頭︰「花轎都打造好了,這件事大約是**不離十了。我知道外祖母的個性,向來都是勢在必行,舅舅又那麼看重親情,一定舍不得違逆她的意思,所有的苦楚只能自己默默承受……」
姜皇後見這外孫女乖巧懂事,著實喜愛,開玩笑道︰「瑤兒你知書達理,祖母喜歡得緊啊!祖母恨不得直接將你配給你舅舅,就沒那麼多煩心事了!」
「焱哥哥,我祖母想必並不希望看到你,我一個人進去就好了。你和月彤都回去歇下吧。」走到六角樓的時候,韓珂突然停下來對蕭焱說,「都怪瑤兒不好,害你累了這麼多天,你的眼楮都紅了。」
姜皇後緊繃的臉色這才稍微舒緩下來,反手將韓珂從身上抱下來,捏了捏她的小臉道︰「祖母也想你了。瞧,祖母的小初瑤都瘦得不成樣子了。一定是你舅舅沒照顧好你!」說著,姜皇後還不忘瞪了跪坐在地上的少年一眼,「他現在可真是膽子大了,連母後的話都不肯听了。想必是希望早點把本宮氣死了!」
她的指尖在蕭焱的眉角劃過,溫潤的感覺透過肌膚滲入了蕭焱的心頭,蕭焱頓時覺得心里暖暖的,朝著她傻傻一笑︰「那好。等小爺睡醒了再去找你!」
「這樣最好。」zVXC。
「原來是吳紫昕……」姜皇後喃喃自語。
韓珂瞪大了眼楮,搖了搖姜皇後的手腕,問︰「祖母,你認識紫昕小姐嗎?」
「胡說胡說!一派胡言!」蕭焱知道初瑤丫頭定受不了這樣的刺激,忙伸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余毒?」姜皇後眸光一掃,「你舅舅不是生病,也沒有什麼心疾,根本就是中毒,對不對?」
姜皇後陷入沉思,抿唇微微吐出三個字︰「吳紫昕……」
「祖母不要責怪舅舅,舅舅也是害怕祖母擔心,這才沒有告訴祖母實情。」望著少年緊皺的眉頭,韓珂還是忍不住出聲。
「三夫人說,今日皇後娘娘就要稟明皇上,請旨賜婚。十日後便是黃道吉日,晚晴小姐的睿王妃之位差不多已經坐穩了!」那轎夫依舊不知道節制,只是一個勁兒地把自己知道的都說出來。
韓珂淒然一笑,這蕭弈凡怕是看過氣象了,想用暴雨將她留下。她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氣,眸光又恢復了輕靈,笑道︰「下雨又如何,我正想痛痛快快地淋一場呢!」
韓珂僵在原地,嘴角瞬間變得慘白,愣愣望向蕭焱,「焱哥哥,舅舅這一次是真的不肯原諒我了嗎?他居然不帶我走,他不要我了……」
韓珂伸手捂住姜皇後的嘴巴,稚女敕的聲音響起︰「祖母,你別這麼說,舅舅斷不會忤逆祖母的。舅舅在司幽國的時候……差一點兒就死掉了,可他心中惦念的人,始終是祖母。」
「丫頭,你別瞎想,叔父只是覺得回到大胤暫時不好面對你,所以給自己一點時間,你也可以趁此機會多玩幾天。」蕭焱連聲安慰,「你若是不願意,我們現在就起程,叔父坐得是馬車,我們快馬加鞭,很快就能趕上他們的。」
「你還不是一樣,同樣是叫花子,大叫花子。」
路過平城的時候,平城的戰亂已經平息。
韓珂不說話,月彤慌忙站出來,苦著臉道︰「奴婢是下人,還是讓奴婢去吧。主子們身份尊貴,哪能做這種事情。」
他暗暗握拳︰對不起,七年太久,我等不了了……
待到弈凡離去,不等姜皇後開口,韓珂便主動道︰「祖母你可知道,舅舅為什麼會拒婚?」
他的背影被昏暗的天氣拉得好長好長,心髒一瞬間被抽空了似的,有一種叫做「舍不得」的情緒在心底瘋長。再讀讀小說閱讀網韓珂點點頭離開,蕭焱卻一直注視著她的背影,心中泛著甜蜜。看來她也不是不關心他,只是叔父的光芒太甚,阻擋了他的路途而已。
韓珂茫然無措地點頭,「好!我們現在就出發!」
「祖母!」韓珂蹙眉一聲叫喚,將姜皇後的神思拽了回來,「祖母,你都在說什麼呢?瑤兒才七歲……況且,他是我舅舅啊。」舅甥,似乎是斬斷愛情的最佳借口,雖然她根本就不在乎,但弈凡似乎把這段舅甥關系看得極重,以至于她根本無法輕易動搖他根深蒂固的觀念。
少年知此事已經瞞不過母親,便從地上站起來,三兩步走到姜皇後身邊,穩穩扶住她的身體,安慰道︰「母後,兒臣的病已經沒事了。先前太醫確實說過兒臣熬不過今年冬天,但是兒臣此次前往司幽國,從司幽國五皇子手中討到良藥……兒臣的病已經好了,母後不必擔心。」
蕭焱無言以對,在丫頭心中,始終是叔父最重。
韓珂望著少年那冷厲的眸光,一時間心里惶恐,但想到舅舅的幸福,又忍不住說下去︰「祖母,你可知道舅舅的病?」
「好了好了,就當祖母是開個玩笑。」姜皇後又道,「晚晴是姜家庶出的小女兒,論身份地位確實配不上凡兒。瑤兒不妨告訴祖母,你舅舅看上的是哪家姑娘?」
韓珂搖頭,「我不累,焱哥哥你若是累,我們就歇息一會兒再上路。」
「不可能!先前姜雲歌還沒有出嫁的時候,舅舅都沒有急著要娶她。姜晚晴是姜雲歌的妹妹,又是庶出,想來是祖母為了鞏固姜家的勢力,故意為之!」韓珂心中焦慮,一來是因為她並不希望舅舅成親;二來她希望舅舅可以得到真正的幸福。
韓珂明知姜皇後會對弈凡中毒一事深究,但終究不敢違逆姜皇後的意思,默默點頭道︰「好,瑤兒留下來陪祖母。」
韓珂便知道只要一牽扯到舅舅的生死,賜婚一事,便成了小事。
「為什麼?」韓珂皺眉,她怎麼也還是個落魄郡主,究竟是什麼人這麼大架勢。
「是兒臣要他們代為隱瞞。母後,這些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你又何必舊事重提?」弈凡清楚姜皇後的脾性,若是讓她查出當年假紅花一案,只怕又要枉死許多無辜性命。
路過睿王府的時候,睿王府大門緊閉,韓珂心中隱隱覺得不安。
蕭焱一本正經地點頭,「不錯,就是大叫花子。咱倆組隊,要不湊一個丐幫,也應了我逍遙王爺的雅號!」
三個人騎馬到宮門口停下,跟著睿王送親的隊伍就守在皇宮門口,想來弈凡也是剛剛抵達皇宮。
「他還說什麼?」韓珂的心已經沉入谷底。
月彤緊跟在二人身後,因為習慣了苦日子,熬夜于她而言不過是家常便飯,她心中惦念著王爺,自然也是一刻都不敢停下來。
楚黎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手中握著一張紙箋。攤開來,紙箋上滴有偌大的一片墨汁,只有一只打開的鳥籠和三個字--忘了我。
從泥濘的土地里爬起來的時候,韓珂、蕭焱與月彤三人兩馬已經行至關外。他遠遠地望著那個漸行漸遠的背影,終于體力不支,重重跪到下去。
韓珂腦海中緊繃的一根弦猛然斷裂,就這樣被心系之人拋棄,她的心情跌至谷底。
「是,兒臣告退。」少年緊皺的眉頭終于舒展開來,而後眸光一瞥,望向韓珂道,「瑤兒想必也累了三天三夜,跟舅舅一起回睿王府休息吧。」
進了京城,一頂威武風光的花轎停在大路中央,直直攔住了三人的去路。
韓珂的目光躲躲閃閃,不敢正面回答。她也明白,事情一旦說出來,必定有許多人要死在姜皇後手下,可如今必須要姜皇後意識到舅舅時日無多,這樣她才不會逼迫舅舅做任何事,她知道這樣很自私,但是她只想舅舅能舒心些……
韓珂告別蕭焱,便急急走向未央宮。也不知母親有沒有從未央南苑搬出去,不知道這樣冒冒失失地闖進去,會不會踫上她……韓珂對玉安長公主的懼怕是發自心底的,若非必要,她真的寧願一直躲著她。
楚黎一下子無所適從起來,看了一眼床邊上她遺留下的手帕,面色蒼白,雙眸泛著血絲,魅惑已失空余可怖。他將信悄悄收好,一句話也不說,半晌,瘋狂地沖向門外。
「好,瑤兒知道了,請舅舅放心。」目光匆匆與少年對視,韓珂便倉惶地低下頭去。她當然明白弈凡的意思,只是恐怕姜皇後不會那麼容易放過自己……
「可大胤太醫診斷的時候卻說,舅舅是熬不過今年冬天的……」韓珂越說越小聲,因為少年的目光已經化作了利劍,似要將她整顆心髒穿透,逼迫得她不敢再多說一句。
「那要怎麼辦?」韓珂回頭望向蕭焱。
姜皇後挑眉,滿不在乎地笑笑︰「他是你舅舅又怎麼樣?想當初,前朝皇帝還娶了生母呢……我司幽國人本就不在乎這些,舅甥乃三禁之外,依祖母看,瑤兒配凡兒,倒是極好不過的選擇!」
「看見這花轎沒?」轎夫指了指那頂巨大的花轎,「三夫人說了,在家的時候做小的、專門受氣,出門的時候要給三小姐好好辦上一回,非得爭口氣!這打造花轎的費用啊,還是記在睿王府賬上的呢!」
那年輕轎夫轉身看了看眼前的小丫頭,見她一身泥濘,想來和自己一樣也是窮人,于是埋怨道︰「小丫頭,我跟你說呀!你們還是繞路走吧……這花轎的主人,你們得罪不起。」
從蕭焱的描述中,韓珂終于意識到,什麼叫搬起石頭打自己的腳。
外面也不知何時下起了小雨。
「你別說,就連當今聖上都畏懼皇後娘娘。如今都不敢在別的妃子身邊留宿了……」
說罷,韓珂伸手,心疼地撫了撫蕭焱的眉角,「好好睡一覺,不然以你現在的狀態,連小宮女們都不願意被你調戲了!」
這三個字是韓珂照著書桌上的詞句,好不容易學會的。
韓珂愣愣地瞪大眼楮望向姜皇後,她突然覺得祖母好像歷史上的呂後,行事作風果斷決然,不問世俗的看法。
「可是郡主,很快就要下雨了。」月彤指了指頭頂。
「瑤兒你不懂。」姜皇後揉了揉韓珂的長發,長嘆一口氣,「他是大胤的儲君,身份非比尋常,成親之事關系朝中勢力倒戈,豈能由著他胡來?」
「這是姜家的花轎?姜家,知道嗎?」
連續幾日的奔波行走,以這女童的體質怎麼可能不累,不一會兒便趴在蕭焱懷里睡著了。
妻管嚴麼?韓珂吐了吐舌頭,想不到祖母的勢力範圍如此之廣。這樣也好,舅舅在宮中的地位才會穩固。
「嫁給睿王爺?舅舅!」韓珂只覺得「嗡」得一聲,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腦袋里炸開!
「姜晚晴有什麼不好?!你為什麼不肯娶她--」剛剛行至未央宮正殿門口,里面便傳來姜皇後擲地有聲地怒斥。
「我也不累,那麼你再堅持一會兒,再過不到半日,我們就可以回京城了。」
蕭焱忙上前一步扶住她,對著那轎夫斥道︰「睿王爺剛剛從司幽國歸來,成親之事怎麼可能這麼急?!你不要在這里妖言惑眾!」
姜皇後的面色卻驚得慘白,心知這初瑤丫頭不會撒謊,也明白兒子孝順不願意將此事告訴她,想來這件事便是真的了,她忙驚慌地握住小郡主的手︰「瑤兒你說,你接著說……你舅舅患得究竟是什麼病,太醫有沒有診治?真的熬不過今年冬天嗎?」
翻身上馬,瘋狂得朝著城門趕去!
月彤鼻子一酸,哭出聲來︰「王爺已經回朝了。」
一連三天三夜,韓珂、蕭焱與月彤三人馬不停蹄地向前趕路,卻始終追不上睿王的人馬。蕭弈凡似乎是刻意不讓他們追上,又或者真的是有什麼急事,這讓韓珂的心越來越不安。
姜皇後見兩人都不出聲,無奈地伸手擰了擰眉頭,擺擺手,看似疲倦道︰「凡兒,趕了三天路,你也累了,先回府好好休息吧……至于賜婚的事,就暫且作罷。」
大腿上的傷口在雨水的浸泡下再次潰爛,他顧不得那麼多,拼命地向前趕路想要將她攔下來。沖出城門,昭影迎空一聲長嘯--一道閃電就打在三米遠處。昭影摔倒在地,楚黎也因為太過虛弱從馬背上摔下來。
蕭焱的瞳仁瞪得老大,生平最討厭看見乞丐,如今這丫頭竟要自己學著乞丐沿街乞討,習慣了風流倜儻,這種事情實在不能接受。
「可惜了……可惜了你才七歲,若是年齡大些就好了。這朝中的政局說變就變,祖母等不到你長大--」姜皇後自顧自說著,完全沒有想過韓珂的感受。似乎在她眼中,宗室女子都是為了鞏固家族勢力而出嫁,沒有什麼真情可言。
要我放你自由嗎?不可能!
濕瀝瀝的液體順著他的臉頰滑下來,辨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
滿臉郁悶地望著著對面的破衣女童,轉念一想,伸手彈了彈她的腦袋,蕭焱嘻笑道「你看上去比我小,眼神比我空洞,雙眸比我痴呆,衣衫比我破舊,樣子比我可憐……那些富人看了你,更容易產生同情心的,所以還是美貌如花的初瑤郡主你適合!」
不一會兒,韓珂面前的銅錢已經堆成了一座小小的金山,蕭焱與月彤二人只能干瞪著自己面前貧瘠的土壤,一時無語。事實證明,干乞丐這一行,小孩子的力量是不容小覷的。也難怪,這世上那麼多人販子。
楚黎看到它的瞬間忍不住呼吸一滯,心髒瞬間凝固了似的,空氣中靜謐得可怕。
「正是!」韓珂看似欣喜的回答,很心里卻苦不堪言,她朝著姜皇後懶懶一笑,「祖母,舅舅有心上人了……你逼著他與別人成婚,他自然不願意了。」
姜皇後微眯著的眼眸忽然睜開,伸手拉住初瑤丫頭的手腕,對弈凡道︰「母後想念這丫頭了,凡兒你一個人回去吧。丫頭,今日你就留宿在未央宮吧。」
「祖母……你別開玩笑了。」韓珂的面色驚得慘白,姜皇後所說實在觸到了她心中痛處。即便她嫁給舅舅又能如何?舅舅心中藏著的始終是那名為紫昕的女子。
彼時,一襲白衣的弈凡正筆直著身子跪在姜皇後面前,臉上暖暖的笑意消失不見,面露寒色,正襟道︰「請母後收回成命。」弈凡從司幽國連日趕路,顧不得自己的身體狀況,終于趕在姜皇後請旨賜婚之前回宮。
听到他的聲音,韓珂怔愣在原地。紫昕小姐在舅舅心目中地位果然不可小覷,舅舅竟然為了她違逆祖母的意思,抗旨拒婚。
韓珂心中一緊,她不是沒有見過姜皇後發過怒,但姜皇後一向疼愛舅舅,甚至舍不得對他說一句重話,如今祖母對著舅舅怒斥出聲,這是她從未見過的。女童,急匆匆奔進未央宮大殿。
韓珂現在的樣子看上去真的好慘,嘴角慘白,雙目無光,頭發雜亂地耷拉在肩頭,渾身的衣衫上都布滿了泥土,但凡路過的人都會心生不忍,扔幾個銅錢給她。
不過,自願干乞丐這一行的,還真是不好混!站起來的時候,雙腿都跪得酸了,韓珂突然很羨慕二十一世紀的叫花子,他們的乞討是那樣的輕而易舉,不用跪著,不用賣藝,只要拄著根拐杖,厚著臉皮將人行道堵住,那些臉皮薄的情侶總會大方的丟出善款,雖然他們打心眼兒里是不願意的。
韓珂柔聲勸說︰「瑤兒確實不懂政事,但瑤兒知道,成親是兩個人的事。就算由不得自己做主,祖母也應該讓他們先見上一面,若是性格不合……便苦了舅舅一輩子。難道不是嗎?」
少年緩緩退下,臨了還冷冷掃了韓珂一眼,韓珂又開始攥衣角的習慣,內心有些驚慌,這什麼時候開始,自己竟越發的懦弱膽小了。
怔愣片刻,韓珂心中的失落一閃而過,于是輕靈的童聲在整個大殿里響起,她甜甜叫了聲「祖母」,而後一骨碌蹭進姜皇後懷里,抱著她,懶懶道︰「祖母,瑤兒想死你了。」
兜兜轉轉,蕭焱帶著韓珂來到成衣店,想要為她選一件衣裳,月彤卻突然跳出來,朝他們搖了搖空蕩蕩的錢袋道︰「小王爺,郡主,咱們的盤纏用完了,買不起衣裳了。」
韓珂面色慘白,睜開蕭焱的束縛,惶然笑道︰「想來舅舅早就知道此事了,這才故意逃避紫昕小姐……」
「太醫都是干什麼吃的?!為什麼沒有人向本宮稟報!」姜皇後意識到弈凡的病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簡單,怒眉斜飛入目,瞪大的瞳孔一片漆黑。
靖康王府。
轎夫一臉驚訝︰「你連姜家都不知道,想必是外地人!外地人就更得罪不起姜家人了!姜家是當朝皇後姜冉的娘家!這後宮之中除了皇帝誰最大?皇後娘娘最大!」
韓珂搖搖頭,這大胤之中姓姜的人何其之多,她哪里知道轎夫所說的是哪個姜家。
弈凡想要帶韓珂離開,也正是為了防止姜皇後再逼問君初瑤有關假紅花一案,如此看來,自己母後是鐵了心要問到底了,于是他只得冷眼掃了掃韓珂,厲聲吩咐道︰「也好。瑤兒你也累了這麼多天了,記得多休息,不要纏著你祖母閑聊。」
月彤哭哭啼啼︰「王爺說了,郡主若是喜歡司幽國的風景,大可以在司幽國多玩幾日,不必急著回來。他還說,還說……」
姜皇後這才回神,訕訕回應︰「不……祖母不認識她,祖母只是听說過而已。」
竟是吳紫昕?此時,姜冉心中已經做了計較,她微眯著眼眸,半哄這身旁的女童︰「瑤兒放心,祖母知道你舅舅身子尚未好全,是不會勉強你舅舅的。祖母現在有些累了,瑤兒先回房歇息吧。」
韓珂總覺得姜皇後的表情怪怪的,但礙于自己的身份,又不好直接詳詢,于是微微行了個禮,滿懷心事地歸往湖心小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