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曾相識的語調、動人心弦的嗓音,帶著幾分特有的好感與溫柔。樂欣听得面色微頓,忙將手心里的紙條揉成團復塞進衣袖。
轉過身,出現在視線里的是個十五六歲的玄色錦衣長袍少年,稜角分明的俊俏容上帶著幾分笑意。滿山紅楓做景,襯得他風采致致,有股獨樹一幟的特有氣質。
「姑娘不記得在下了?」
少年溫文儒雅,不曾刻意上前接近,依舊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含笑道︰「幾個月前,在浴城河畔,你我曾有過照面。」
「我記得你,你姓楊!」
樂欣聲音清脆,可望著對方的雙眸卻未顯欣喜。
少年唇邊原漾起的笑意凝固,濃眉擰了擰,反問道︰「姑娘何以記得在下姓氏?」
他記得,當初浴城河畔偶遇,並不曾正式結識,自己更沒說過姓甚名誰,她怎會得知?
與先前在德公府里初遇每個人時的場景不同,此刻樂欣腦海里不曾浮現出任何畫面,可她就是對眼前少年有種莫名的情愫。
若說是吸引,卻沒有那等動心的悸動;若說是排斥,卻自有種想和他說話的興趣。
不過,心卻是提防警惕著的,冥冥中,似乎有什麼在牽引著她。
樂欣不答反問︰「你那日出現,不就是要我將你記住麼?」說著揚眉望向楓林深處,自言自語道︰「瞧,今兒個,又遇見了。」
少年的臉色當下就有些不好,「姑娘莫不是以為,在下是故意出現在這的?」
他顯然是養尊處優的名門子弟,受人吹捧慣了,哪里受得了這等委屈?
「在下原覺得姑娘眼熟,這方過來確認,倒不知怎的惹得姑娘誤會,竟將在下當成是故意搭訕的登徒子麼?」少年揚起眉,明顯的透出幾分不悅。
他猜想,少女如此待他,不過是因為人性最初的試探,以為自己會傷害她才那般不客氣。如今听得自己這話,必然會以世家女慣有的禮數,道歉客氣的說上幾句。
然而,樂欣的表現卻出乎他的意料。
只見,少女回眸淡淡的瞅了他一眼,琢磨道︰「浴城初遇,此地相見,這短短數月,竟不知與公子如此緣分,得見兩面?」
話調譏諷,意思不言而喻。
少年臉色鐵青,「你……」
屏息緩氣了會,他才開口詢問︰「不知在下如何得罪了姑娘,讓你如此輕看我?」
「沒有,只是覺得,你好危險……」
早在他的聲音出現在她身後,樂欣的心底就涌出股濃濃的恐懼,似乎他的到來,就是為了摧毀自己。
可是,隱約中似乎又夾著疑惑,而答案便在對方身上。
少年帶來的危險感,足以讓她聯想到夢中火場的景象,樂欣抓不到任何,卻知道他很關鍵。
連方才的「楊」字,亦是月兌口而出。
所以,她無從解釋。
而這個時候,少年亦覺得奇怪,當初浴城相遇的時候,眼前人盈盈弱弱,雖隔得遠,可不難發現對方偷偷瞄向自己的目光。
女子傾慕的眼神,他很熟悉,絕對不該是眼前這種相斥的態度。
他啞口無言,樂欣亦不逼問,只是抿唇含笑,眉宇間露出幾分淡然、幾分無謂。
片刻,側身方要離去,可腳下步子才動,就明顯感覺到那旁的少年亦挪了步子。
方還覺得平靜的心態徒然倒塌,樂欣強烈的想要逃離,步子加速腳下卻不知被什麼絆了下,踉蹌的差點摔倒,揮手就近想抓個東西,已感覺到胳膊被人扶住。
「沒事吧?」
依舊是他的聲音,溫雅而清澈。
見她站穩,少年立即松了手,似乎在表明他無意冒犯。
樂欣狐疑地睨了他眼,手下意識的撫上發鬟,轉首看旁邊紅楓的枝杈。
果然,出府前簪的絹紗海棠珠花掛在了上頭。
樂欣放心的笑了笑,心道︰還好,這回沒有落下東西。
伸手將它取回,低眉欠了欠身,「多謝。」
見其態度好轉,少年露出抹慣有的笑容,還後退保持了段距離,只是柔情的望著她。
「姑娘。」
這時,秋雨和秋花抱著挑好的楓枝走了回來,看到自家主子身邊出現個陌生少年,敵視的打量了他,復好奇望向樂欣。
四處不見鈴蘭,秋花問︰「鈴蘭呢,怎麼不守著姑娘?」
「她去前院替我添些香油錢,馬上就回來。」
樂欣面色如常,望著少年對兩人解釋︰「這位公子在尋家里女眷,你們可見位由個姑娘陪著的夫人?」
這樣的組合,四處有很多。
搖了搖頭,秋雨嘀咕道︰「姑娘,這後山到底人多眼雜,婢子還是陪您回廂房等夫人吧?」
將手里的珠花遞給她,樂欣點頭,「也是,該回去了。」
說著兩女在前引路,樂欣走在後頭,折回來時的方向。
少年讓步站在旁邊,心底有些沮喪。然在對方經過自己身邊的時候,卻感覺到她停頓了下,方要抬頭,就听得其刻意壓低了嗓音說道︰「我真的記得你。」
他內心一震,定定的站在原地,許久沒回過神。
她在強調?
繞過小徑,步入承福寺的院子,後山楓林處的喧鬧聲漸漸遠去,秋雨就長長舒了口氣。
「姑娘,您太大意,怎麼能單獨站在那等偏僻的地方?雖說周邊沒什麼人注意,可您如今是德公府里的姑娘,要讓人認出來傳出去和個男子站在樹下說話,總是于您閨譽不好,回頭老夫人和夫人知曉了,也是得要罰奴婢們的。」
樂欣側首,見對方滿臉真切,點頭應道︰「我知,今後會注意的。」
她待我,倒是像有幾分真心。
不知何時開始,樂欣總不敢輕信人。
就說方才,自己的語氣,怕是咄咄逼人了些吧?
可她有種預感,和那個少年,還有會第三次見面、甚至更多。
在廂房內吃了會子茶,鈴蘭就回來了,趁人不注意,對八姑娘點了點頭,示意辦妥。
樂欣心底的惆悵方減少了些,成了德公府的姑娘,就是想為親娘、親姐做些什麼,都是不能的。
離開承福寺前,樂欣偷偷將紙條丟進了盛燃的大鼎里。
歸府的路上,便總在考慮,是去、還是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