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還滿面信任的八姑娘突然戒備的盯著自己,寒光鋒利懾人,張婆子不知怎的就從心底涌出股心虛,雙手不由就有些微顫。
但她面上卻依舊保持著誠懇的表情,故作疑惑的問道︰「姑娘怎的這樣說?老奴是歡姑娘的人,您還沒到府里前,她就私下命人托付了奴婢。」
「哦,是嗎?」。
樂欣眨了眨眼,容色似有緩和,語氣亦平和了些。
張婆子則暗舒了口氣,心道終歸是年輕的姑娘,自己這是在怕什麼?
而還不等她繼續表明忠心,離她幾步遠的八姑娘就徑自坐到了圓桌邊,放眼環顧起這屋內擺設,喃喃的說道︰「媽**意思,我姐姐過去是極信任你的?」
「是!歡姑娘不嫌棄奴婢身份低下,紆尊降貴的與我這婆子打交道,老奴知曉八姑娘覺得詫異,不過您瞧這個。」
她從懷里掏出塊扇形玉墜,恭敬的遞到樂欣眼前。
玉墜並不名貴,很普通,頗有幾分熟悉,當視線觸及絡玉的蓮青色連環絡子,樂欣就睜大了雙目,「這是,怎麼會在你這?」
張婆子就笑著回道︰「想來八姑娘就算不信這墜子,但總能認出您自個的手藝。歡姑娘說,這是她進京前先太太給的,而這枚連環絡子,則是姑娘所贈,這必做不得假。」
「是啊,」模著玉墜上淡淡的紋路,樂欣低喃道︰「姐姐能將這樣的東西交給你,想來媽媽和她的感情定是十分親厚。」
「這是姑娘抬舉老奴。」
垂著腦袋,樂欣目露留戀的凝視著手中物,「我信媽媽,但不知姐姐還托您給我帶些什麼話?」
張婆子早沒了先前的慌亂,挺直了胸脯說道︰「歡姑娘所求的無非是姑娘將來能有個好前程,依您如今的身份,這個自不必擔憂,歡姑娘只吩咐老奴多照看著您。至于那件東西,留在姑娘身邊亦無什麼用處,她這是為您好。」
「嗯。」
听到八姑娘應聲,張婆子則前傾了復問︰「那姑娘……」
「可是,我都不知媽媽口中說的東西是什麼,怎麼交給府里?」
樂欣突然抬眸,明顯見到張婆子臉色僵住,她就扶著桌沿站起了身,與之對視道︰「媽媽倒是說說,是個怎樣的東西?我回去仔細找找,也好讓你早日交差。」
「交差?」
張婆子愣住了,「老奴不明白姑娘在說什麼。」
似乎知曉她有意要拿玉佩說話,樂欣索性就將它舉在彼此眼前,冷笑道︰「我不知這東西怎麼會落到你的手里,想來是指使你過來試我的人所給。媽媽這場戲演得很好,可惜,我不信你!」
「姑娘,老奴真沒騙您那。」
「指使你來的人很細心,知道我姐姐聰穎,若要給我安置幾個貼心可靠的人,必然是尋你這等平素在各個主子前近不了身的奴僕。但是,媽媽你倒是給個解釋,昨兒的紙條是誰寫的?」
見其面色呆怔,樂欣腳步挪前,再次逼問道︰「我不想考你肚子里到底有沒有墨水,也沒功夫讓你現場寫幾個字,說吧,誰讓你來的?!」
張婆子還想開口道冤枉,但見八姑娘冷漠的臉色,突然就不知能說什麼。
「媽媽不說也罷,雖說我進府的時日尚淺,可院子里做主的人是誰,心里還有數。」
淡淡瞥了眼她,樂欣再道︰「媽媽既然知道喚我聲八姑娘,就該明白主僕規矩。當日我進府,無論是老夫人還是三夫人,都明確的說要我忘了過去的傷心事,但媽媽今兒卻特地引我到這兒來,跟我說姐姐在府里的往事,你這是提醒著要我時刻記住自己比不得府里正經姑娘尊貴,是覺得我不配做主子嗎?」。
這語氣極厲,張婆子瞬時就屈膝跪倒在地,慌色辯道︰「八姑娘,您可不能這樣冤枉奴婢。即便不信老奴方從所說,但這瓊空閣是您自己來的,關于歡姑娘的往事,亦是您要奴婢說的。」
她汗如雨下,臉色已經煞白。
「你這婆子好大的膽子,難道我會來冤枉你這麼個奴僕?」
「奴婢不是這意思,奴婢不敢……唉,姑娘您饒了我吧。」已是語無倫次。
「饒了你?」
居高臨下的看著她,樂欣輕蔑而笑,「你老老實實答了我的問題,自然不會為難你。否則,不管你身後的人是誰,我若不想你好過,自然有的是法子,你信是不信?」
張婆子抬頭覷了眼八姑娘,少女容色堅決,眸底自透出幾分狠辣。
「奴婢不敢不答。」
「你說要我將什麼東西送到府里?還有,剛剛的那席話、以及這個玉墜,都是誰給你的?」
見她猶豫,樂欣哪里看不出來這婆子根本就在敷衍,定沒從心底里害怕,就彎腰添道︰「媽媽好本事,都能合謀上我身邊的人,昨兒個你就侯在這牆外吧?秋花是老夫人賞我的人,昨夜我只要接近這兒,不管是被你拉到暗處,還是秋花突然不見,你都能說這些胡鄒的話來糊弄我,對麼?」
張婆子滿臉震驚,驚詫的盯著對方,她知道?
「要記住,你只是個下人,哪個主子都容不得背叛。你若實在不想說,我就當這些皆是你透露給我听的,然後呢……讓我想想,這府里做主的人是誰來著,瞧瞧誰能指使得了你。」
樂欣唇角含笑,面露深思還真是派琢磨的神色,「媽媽你說,該是世子夫人,還是老夫人呢?」
張婆子本仰頭看著八姑娘,听到這話,身子一軟就頹坐在地上,連忙搖頭說都不是。
「是不是不重要,關鍵的是你告沒告訴我!」
樂欣點點頭,無所謂的看了眼門外,「怎麼辦?你不給我解疑,那就只能出去問旁人了。」
「姑娘開恩,奴婢說,奴婢是真不知道那是個什麼東西,都是章媽媽交代的,要您交出貴嬪娘娘去世前留下的東西。」
「世子夫人身邊的章媽媽?」
沒成想她會對這府里的人事如此清楚,張婆子只好點頭,「是。」
「我就知道。」
站直了身子,樂欣的表情有些苦澀。
天下沒有白得的富貴,德公府也不可能無緣無故的給自己這樣大的好處,夢里那句嘲諷般的話,讓她明白,必然是與姐姐有關。
世子夫人的意思,不就是老夫人的意思?
憶起先前,朱氏亦曾暗探過她。
「姑娘,八姑娘……」張婆子滿眼乞求。
樂欣厭惡的瞥了眼她,遠離對方伸出想扯她裙角的手,「你是個聰明人,大伯母若听到我知曉你是她派來查我的,可能饒得了你?何況不管這其中到底是如何,做奴才的知道太多,是福是禍你心里也明白,可別給沖昏了腦子!」
「您這話,是要奴婢回去,什麼都不說?」
「媽媽該問的問了,但我什麼都不知情,你亦什麼都不知道,可明白?」
話落,樂欣就轉身,離開了瓊空閣。
自己有今朝,真的是因為姐姐。
然她寄人籬下,自不可能與她們撕破臉皮,不管夢境真假,樂欣明白,自己的命運已經被某物牽引。她若不想夢境成真,就只能若無其事,暗地里查清來龍去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