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記憶中一模一樣的靜謐街道,然而對于雁夜來說,放慢步子去看的話,喚醒的記憶沒有什麼值得高興。把無用的鄉愁拋在身後,他心中所想的,只有大約一小時之前與葵的問答。
「這樣真的好嗎?」
意想不到的責問,讓葵低下了頭。這幾年以來他從來沒想過,自己口中會發出這麼可怕的聲音。
他悔恨著。
後悔把自己最重要的女孩,讓給了那個魔術師中的魔術師。
憎恨著因為相信了那份笑容,甘願認輸的那個自己。
雁夜無法原諒自己,原諒自己一次又一次犯錯。為了懲罰自己,他要回到已經訣別的舊地。在那里,有一個辦法,可以償還自己的過錯。自己曾經擺月兌的世界。為了保全自己而逃離的命運。但今天,他決定去面對。
只為這世上那唯一一個,不想讓她哭泣的女性。
黃昏降臨的夜空下,聳立在郁郁蔥蔥之間的洋樓前,停下了腳步。
時隔八年,間桐雁夜再次站在了自己老家門口。
為了她的孩子,為了救回那個叫著自己「雁夜叔叔」的那個孩子。
間桐府
「如果可以的話,真的不想再見到你那張臉了。」
淡嫌惡地扔下一句話的矮小老人,就是間桐一族的家長——間桐髒硯。禿頭和手腳都已經萎縮到會讓人誤以為是木乃伊的程度,但是深陷的眼窩之下,眼楮卻依然精光四射。是無論從外表還是風度來說都不尋常的怪老人。
說實話,這個老人的正確年齡連雁夜也不知道。好像開玩笑一般他在戶籍上登錄的身份是雁夜兄弟的父親。但是在族譜上曾祖父,以及再往上三輩的先祖中,也有叫髒硯這個名字的人物。沒有人知道這個男人已經君臨了間桐家多少代了。
肯定是用了光是說起來就已經很恐怖的手段來延長性命的不死魔術師。雁夜一直避諱的間桐一脈的大族長。他是在現代仍然生活著的真正的怪物。
「我听說了一個不能置之不理的謠傳,間桐家出了一個不肖子孫。」
現在所面對的是冷酷無比且具有強大力量的魔術師,這一點雁夜清楚地知道,但是沒有絲毫的恐懼。集雁夜一輩子最討厭、最憎惡、最鄙視的一切于一體的男人。雁夜堅定了即使被這個男人殺了,也要蔑視他到最後一刻的決心。
自從十年前的對決開始,正因為以這種不屈的氣概面對,雁夜才能作為打破常規的背離者離開間桐家,得到了自由。
「好像已經把遠阪家的二女兒迎到家里了吧。你就這麼想把魔術師的因子保留在間桐家的血液里嗎?」
听著雁夜質問語調的話,髒硯覺得很厭惡似的皺緊了眉頭。
「你就是來質問這個的?不是別人而是你?你以為到底是因為誰的錯,間桐家才開始衰落的?鶴野所生的兒子最終不具備魔術回路。間桐純正的魔術師血統在這代就算完了。但是,雁夜,作為魔術師的素質,和鶴野相比,作為弟弟的你卻在他之上。如果你能乖乖地繼承家業,繼承間桐家的秘傳,事情就不會緊迫到這個份上了。可你竟然」
看著嘴角噴沫氣勢洶洶的老人,雁夜只是嗤了一聲響鼻。
「鬧劇該停了,吸血鬼,你會關心間桐一族的存亡?不管是兩百年還是一千年,你只要自己還繼續活著就得了。」
雁夜剛一這樣說完,髒硯剛才的怒火一下子消失,獰笑著歪了歪嘴角,根本看不出來有哪個地方像個人類,那是怪物的笑容。
「和以前一樣真是不討人喜歡啊你,話說得這麼露骨。」
「這也是你的教育,我可不會被你的廢話連篇所欺騙。」
咕咕咕老人從喉嚨深處發出了好像覺得很愉快的響聲。
「確實如此,我要比你、比鶴野的兒子活得還要長久,但是怎麼保存這個不斷腐爛的身體確實是個問題。即使不要間桐的後繼者,也需要間桐的魔術師。」
「為了得到聖杯結果,這才是你的真正打算?」
雁夜已經基本上明白了。這個老魔術師一直執著地追求著不老不死,能夠把這個願望以完美的形式實現的聖杯這個願望機器。幾個世紀以來支持這個怪物一直活下去的就是寄托于這個奇跡的希望,六十年的周期來年就會到來。但是第四次的聖杯戰爭中,間桐家沒有可以出馬的人,鶴野那個程度的魔力無法駕馭se
vant,現在仍然沒有令咒出現。
「但是即便這次的戰斗失算了,下一個六十年肯定有勝算,從遠阪女兒的胎盤來看,肯定會生一個優秀的魔術師,那可真是令人期待。」
雁夜想起了遠阪櫻幼小的面容。
比姐姐凜晚熟,總是跟在姐姐的後面,給人以很嬌弱印象的女孩子竟然讓她背負魔術師這個殘酷的命運,實在過早了,咽下涌上來的怒火,雁夜裝出平靜的神態。
雁夜永遠也忘不了八年前的哪一件刻骨銘心的傷痛。
八年前的那一天,她接受了年輕的魔術師求婚的那一天,那個笑容確實在堅信著幸福。也正是因為相信了她的這個笑容,雁夜才承認了自己的敗北。當時想著葵所要嫁的這個男人也許是唯一一個能給她幸福的男人,但是我想錯了。
對于這個致命的錯誤,雁夜比誰都更痛徹心扉,正因為痛感到魔術這個東西是多麼的可怕和遭人唾棄,所以雁夜才決定拒絕命運,和父母兄弟訣別,一個人離開了此地,不是嗎?
盡管如此,他卻原諒了。
知道魔術的恐怖,也因此而膽怯背離的他卻偏偏把對自己來說最重要的女人讓給了一個魔術師,現在燃燒雁夜胸膛的是悔恨之痛。他不僅一次的,已經是第二次地錯用了同一個詞,不應該問即便這樣也無所謂嗎?而是應該斬釘截鐵地說那樣是絕對不行的。
如果八年前的那一天,如果能夠如此果斷地留住葵的話或許會有和今天不一樣的未來。那個時候如果沒有和遠阪結合的話,她也許就不會和魔術師被詛咒的命運發生任何關系,度過平平淡淡的幸福也說不定。
然而今天,如果在那個晌午的公園里,如此斷然的對遠阪和間桐之間的決定持有異議的話她也許會驚訝的。也許會僅僅當作局外人的一句戲言,但是即便是那樣,葵也用不著像現在這樣光是責備自己,用不著讓她像這樣咬緊牙關獨自忍受痛苦。
「櫻哪里去了?」
當雁夜將準備好的禮物送到充滿著期待熠熠生輝的大眼楮的凜手上時,卻無法找到另一個禮物的對象,那個一直跟在凜身後,有點害羞的女孩。
剛一听完雁夜這句問話,凜的笑容立刻變得非常空洞,那是小孩子在不得不接受無法理解的現實時,所獨有的絕望和思考停滯的表情。
「小櫻她,已經不在了。」
用著僵硬空虛的眼神,凜好像在念台詞一樣生硬地說完這句話後,仿佛在拒絕回答雁夜之後要問的任何問話一般,又跑回到剛才一起玩耍的孩子們當中去了。
對于凜那令人難以理解的回答,雁夜轉向了凜的母親,用疑惑的目光詢問著她。她的眼神灰暗,好像在逃避什麼似的把眼楮轉向了虛空。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小櫻,她已經不是我的女兒,也不是凜的妹妹了。」
那一刻雁夜已經知曉了,那是,屬于魔術師世家的悲哀。雁夜絕對不能原諒,犯了兩次同樣錯誤的自己。為了懲罰這樣的自己,所以回到這已經訣別了過去的地方。
現在在這兒是為了和髒硯交涉,感情用事是沒有什麼好處的。
「這樣的話,意思就是說如果聖杯到手的話,那遠阪櫻也就沒什麼用了對吧?」
听到雁夜含有深意的話,髒硯驚訝地眯起了眼楮。
「你在打什麼鬼注意?」
「交易!間桐髒硯,我會在下次的聖杯之戰中把聖杯捧回來,作為交換條件你要放了遠阪櫻。」
髒硯一瞬間好像被嚇到了,接著就露出毫不掩飾的輕蔑神色。
「說什麼傻話。一直到現在什麼也沒鍛練過的落伍者怎麼可能在一年的時間里成為se
vant的maste
呢?」
「讓這成為可能的秘法你不是有嗎?采取你最得意的驅役蟲子之法術吧。」從正面凝視著老魔術師的眼楮,雁夜說出了殺手 的一句話。
「往我身上種刻印蟲吧,這個身體本來就是由骯髒的間桐家血肉造就的,比別人家的女孩兒應該更容易適應吧。」
髒硯臉上的表情消失了,變成了非人的魔術師的臉。
「雁夜你想死嗎?」
「你不會是擔心我吧?父親大人。」
髒硯好像也明白雁夜是說真的,魔術師用冷冷的判斷價值的眼光凝視著雁夜,感慨良深地哼了一聲。
「確實你的素質比鶴野值得期待,通過刻印蟲擴大魔術回路,通過一年的嚴格訓練,也許可以鍛煉成會被聖杯選中的人。但是,即便如此,還是不明白,為什麼你會為一個小姑娘做到這個份上?」
「間桐的執念通過間桐的手來完成,沒有必要把外人卷進來。」
「你這種想法真是值得嘉獎啊。」髒硯好像很高興似的,浮現出了惡毒的笑容。「不得不說你來的剛剛好呢,再遲到那麼一會兒,我可就要將她放進蟲庫里了」
「哼!」狠狠的盯著對面那個惡心的老人,雁夜雖然表面擺出一副憤怒的樣子,但是心里卻不由一松,還好自己及時吧,否則,大概會自責一輩子的吧。
「我會取得聖杯戰爭的勝利,不過,希望你也要履行自己的諾言!」沒法進行補償,如果有贖罪的道路的話,至少要把少女未來的人生要回來。
另外,如果為了把聖杯弄到手,必須把剩下的六個maste
消滅掉的話,導致了櫻這個少女悲劇的當事人之一,至少這個人,可以通過我的手進行懲罰。
遠阪時臣
作為最初的創始御三家之一,遠阪家當代族長的那個男人手上肯定已經被刻上了令咒吧。和對葵的罪惡意識,以及對髒硯的憤怒都不同,一直到今天都努力不去想的憎惡的堆積,復仇之念,在間桐雁夜的胸中開始慢慢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