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世塵香 008 得道高僧解其惑、寒毒侵體不可醫

作者 ︰

這一日清晨,我端坐了鏡案前,瞧著鏡中的人兒愣愣發怔。阿綠眼疾手快,連忙過去伺候我梳妝。她揉了揉我的一頭青絲,莞爾一笑道︰「小姐的長發柔亮光澤,奴婢愛極了。不知小姐今日要綰個什麼髻好?」

「百合髻。今兒我要盛裝出門,待會兒你且吩咐下去備了轎輦。」我輕拾起案前一支牡丹銀絲簪,放于手里細細摩挲。

「得令!」阿綠伸手打開香檀嵌脂粉妝奩,抽出上方一格桃木雕花梳,細心打理我的一頭青絲,垂眸瞧見我手心的發簪,眼楮咕嚕嚕的轉。「小姐手中這牡丹銀絲簪很是別致,戴起來必定艷壓群芳。」

「你這丫頭就是心靈手巧,沒有你我可不會綰這繁雜的發髻。若離了你可怎生是好?」我透過銅鏡去看阿綠的動作,見其嫻熟的手法滿意地笑著。

「小姐竟打趣奴婢,奴婢自打進府以來便跟隨小姐,立誓要服侍小姐一輩子。」說著,阿綠的動作輕柔了許多,雙頰起了一層淡淡的粉色。

「你真要做一輩子老姑娘不成?」我盯著阿綠的雙眼仔細端倪著。

「小姐說哪里的話。小姐不嫁,奴婢豈有非分之想?」阿綠垂下了腦袋,將牡丹銀絲發簪插于籠好的發髻里。

「如今你已有十四了吧,女子十五及笄,若是哪日踫上心儀的,便出府吧。」

「奴婢不敢!」聞言,阿綠放下桃木梳,「撲通」一聲跪下。

我見發髻已綰好,起身扶起阿綠,一字一句道︰「我本不想蹉跎你大好年華,若你執意跟著,便由得你吧。」

聞言,阿綠一陣惶恐的心才將將落定,直道︰「多謝小姐。」

每月十五,我必會去城外一座名為「法華寺」的千年古剎燒香祈福。這一日又臨十五,府外,下人早已備好了轎輦。待我從府中出來,起轎向城外行去。

法華寺煙霧繚繞,每日香客雲集,拜佛祈福之人絡繹不絕。上山的路途險峻陡峭,路旁有孩童放紙鳶嬉戲玩耍。從山下望去,法華寺似被籠在一片薄霧青煙中若隱若現。

咚——

山上鐘聲空鳴悠遠,響徹了整座雲冀山。眾生往來佛前參拜,無非莫過于祈福求財求功名,亦有女子求簽問姻緣皆可得大師解惑。

梵音百轉,驀然震顫,似有歌聲低低吟唱。

山麓裊裊燃香檀

眾生往來佛前參

寺鐘空鳴一聲悠然

但求一世平安

垂眸而觀誰在長嘆

執著浮華為哪般

百年不過指尖輕彈

何以不嘗遍悲歡

梵音百轉驀然震顫轉瞬釋然

含笑眉目悲憐彌散

御九天無言何解思凡凝望彼端

只為得一人顧盼

寺前古道系紙鳶

俗生若此不羨仙

日升青煙山澗晴嵐

相偎美若畫扇

不識塵喧清隱伽藍

萬載不變坐枯禪

可知長生才是苦難

最是高處不勝寒

一生既盡身前萬般俱成空幻

前緣忘卻再入塵寰

千古輪回轉獨你一朝把恩怨看

看遍了人間冷暖

今世既去來世再惜守三生畔

又何須苦苦求緣纏

人皆慕長生只道不必紅塵輾轉

誰又懂你的孤單

那歌聲低吟婉轉,有著數不盡的清愁思念。前塵往事俱休矣,再回首,已三生。

我踏過青石板拾級而上,一襲藍裙風中搖曳,一方面紗掩去風華。九百八十一個台階步步盤升,每一步都懷著虔誠的心念向佛祖禱告。

法華寺香煙裊裊,善男信女蒲團上虔誠跪拜。大雄寶殿巍峨翹角,寺院僧人成群禮佛。我由阿綠攙著蓮步踏入門檻,尋了中央的蒲團跪下,接過阿綠遞來的三柱香朝佛祖跪拜。一拜,為親近之人祈福;二拜,贖此生孽債;三拜,從此虔心向佛。

我拈香沉思,怕是此生用于贖罪都不可解其孽債了,只求佛祖勿要怪罪。

禮佛畢,空明大師遣了小沙彌去請我後堂一敘。須臾,我獨自前去後堂,走過後院方來到空明大師的齋舍。齋舍里清清冷冷,滿架佛經幽幽地透出書卷古香,牆上掛著一串菩提佛珠,木魚銅磬香爐靜靜地供在佛龕前,遠遠地傳來誦經聲如風過耳,不知不覺靜定了凡浮俗心。此時,空明大師正于木榻上打坐參禪,見我進來方睜開雙目。那悠長蒼老的聲音響起︰「你來了。把手腕撩起。」

聞言我卷起左手衣袖,露出潔白的皓腕。「大師,此毒如何?」

空明大師眯了眯雙目,沉聲道︰「怪哉!這脈相似有變化。解鈴還需系鈴人。女施主,這業障,得自己還清。」

我低首不語,良久又問︰「大師,你說我前世之孽今生來償,不知何時才能償完這一世業障?」

「凡塵中人多一葉障目不見泰山,女施主佛緣極深,慧根已種,這塵世之劫隨緣自可解。這案下左邊第一個抽屜里有一木盒,你且取出里面東西便離去吧。」言訖,空明大師閉目不再看我。

我依言取出木盒,將盒內物事藏于袖中,而後朝空明大師一拜。「多謝大師指點。信女方眠傾定當謹記。」言訖,便步出後堂尋阿綠去了。經過法華寺後院,見迎面一氣宇華貴的玄衣男子手捧經書快步朝著方才的禪房去了,還未看清面容便與我擦肩而過,原地只留下一股若有若無的奇香。

空明大師仍枯坐木榻閉目參禪,窗外的雀鳥歡鳴聰耳不聞。這廂子,阿綠早已于外面等候多時,待我出來便步上前去攙其臂彎。

「小姐,空明大師怎麼說?」阿綠略有擔憂地望著眠傾側臉。

「他說……天機不可泄露。」我丟下這麼一句話便朝寺外走去。阿綠卻被這句沒頭沒尾的話語攪得一團亂。

冰涼的觸感自我皓腕傳來,這炎炎夏日,我卻是寒氣入骨。阿綠心內一驚,一聲驚呼︰「小姐!」只見我傾身倒去,在阿綠懷中不省人事。阿綠忙喚過侍從,背我下山上了轎輦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醉仙居。

偶有絲竹聲從中傳來,伴著歌女清亮的歌聲飄蕩開來。下了山,我的轎輦便停于門口。醉仙居小廝一見方府轎輦,忙喚著人前去報告給家主。不一會兒,便有丫鬟侍從出來接應。

此時我正睡于沉香木雕花床榻上,旁邊的粉紗簾帳半卷起,其下坐了一名藍袍男子。這男子正對著床上的我憂思難斷,扼住我的皓腕輸送著靈力。他探了探我額內的靈識,從中抽取一縷銀絲卷入袖內。

男子凝視著我的面龐,搭著皓腕感受著我的體溫。冰冷!這般寒涼的溫度似要侵蝕著他的軀體。他捋開我額前的發絲輕柔其發,又于我的袖中發現一張字條。打開來看,那原本深邃的眼眸愈加冷峻。將字條緊握手心,再打開時,那字條早已化為一團紙屑。

我因病痛嚶嚀出聲,手指微動,似有轉醒之勢。須臾,緩緩睜開雙目,一襲藍袍便映入眼簾。那熟悉的顏色,幽深的雙瞳,溫柔的笑意告訴我這不是夢。我驚的忙起身攬過男子的腰身,腦袋抵在男子胸膛嗅其身上的清新香氣。

「糖糖,這次你不會走了吧。」我輕不可聞的聲音敲打在男子心房,生怕一大意他又要遠去。

「柒兒,這次我不走了,我答應你以後都不走了。」男子將我摟的更緊了一分。

我甚為欣喜,抬首去望男子的面容,甜甜一笑。「糖糖,君子一言駟馬難追。還有,我叫方眠傾,為何你總喚我柒兒呢?」

「因為……因為你是我的柒兒啊,只是我的。」男子將最後四個字咬的很重,眼神幽深難測。

「糖糖,這麼多年,你總是來去匆匆。你走後我卻不知哪里尋你,每次我都恨自己不能留住你……」

「好柒兒,是我疏忽你了。以後我會一直陪著你。」男子淡淡說給我听,其實亦是說給自己听。

「糖糖,其實你知道我心里的苦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男子心中苦澀,深情安撫著她。

「待完成這件事,我們便離開這里可好?」

良久,一片靜默。

「好。」

「糖糖。」

「我在。」

我將首埋于男子胸膛,靜靜笑出了聲。遙想當年,我還是一名五歲稚童,機緣巧合下遇見蕭離。他一襲藍袍出現在我面前,五歲的我驚為天人。他憐我身世教我武藝;他利用醉仙居幫我散播無數流言;他對我予取予求;他也來去匆匆從未告知他的去向……他如一縷光束點亮我的希望,他的一切早已融入我的世界,在我還是孩童時便在我心內悄然烙下不可明滅的印記。從他告知我他的姓名起,我便對著他狡黠一笑,道︰「既然你不讓我喚師父,那喚你糖糖可好?」

糖糖,糖果般誘人的甜蜜芬芳有著少女的細膩心思。我的一切,他了如指掌。從五歲至十九歲,女子最美好的年華都給了他。我自以為再無人能入我心。

郎心皎如天邊月,妾意宛似月邊雲。

直至日薄西山,我方從醉仙居依依不舍地坐轎輦回府。方府門口,早有侍從靜候多時,阿綠一見我下了輦便親自來攙。

夕陽斜灑下一院余輝,將院中景致染的通體金黃。阿綠凝望我的側臉,見我目中神采奕奕愈發動人。

「小姐,每次一打離公子那兒回來,你便整個人神采奕奕呢。莫不是這離公子便是小姐的藥引子?」

「阿綠,這離公子也是你能拿來戲說的嗎?」。我帶著微慍的聲音中有著說不清的溫柔,阿綠眼楮骨溜溜地轉,察言觀色的本領倒是學了不少。

「哎呀小姐,您別瞞我了。這準姑爺非離公子莫屬了!」

「阿綠,我看這後院打掃的丫頭該換了呢。」

「啊,小姐,奴婢再也不敢了。」言訖,阿綠掩袖輕笑起來。

「阿娘~」遠處傳來一聲甜糯糯的呼喊,言畢一團黑乎乎的聲音撲進我懷里。「阿娘,你去哪兒了,我好想你。」

「寶兒,阿娘也想你。阿娘今日去法華寺祈福了,遂回來的晚了。寶兒在家乖不?」我親親寶兒的臉蛋,心情大好。

「乖!除了搞壞了一堆東西之外……」

「……」

我懷抱寶兒步入海棠苑,與他戲耍娛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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