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前輩,我不知道你們所說的……就是老王親戚家的兒子,他是不是坐船出走的,但這條烏篷從小就跟著我,它和老王……和你們要找的人完全沒有關系。」伯賞一字一句道。
看他認真真的樣子,大胡子漸漸不確定起來,拉了拉瘦小漁夫的衣袖道︰「阿送,難道真是我們搞錯了?他和那對夫婦真的一點不像?」
「現在看來,似乎……完全不像。」瘦小漁夫說著瞧了瞧伯賞,而後又看了看烏篷船,十分為難道︰「大頭,確實錯了。」自以為是地坐在一條怪船上哈哈大笑,腦子傻掉的應該是他們吧,想不通。
「哎呀!」大胡子漁夫聞言一拍大腿,垂手鈍足道︰「怎麼不是呢?是就好了,也不知他們找到了沒有?」
「這個,小兄弟?」瘦小漁夫燦燦笑道,出海便是賭博,所以無論這個死而復生的少年是什麼,他只知道雅倪絕對不能嫁給童逆風!
「二位前輩一定是遇上了海難,如果不介意,這條小船可以送給你們,但是……」
「送給我們?真的麼!」伯賞才說一半,瘦小漁夫便驚喜萬分地打斷了他的話,大胡子亦是眼前一亮。
點點頭,伯賞繼續道︰「二位救了伯賞性命,伯賞理應如此,不過在此之前,能不能把我帶回原來的島上?」說完,卻見他們二人盡都怔住,四只眼楮帶著些詫異,疑惑不解地望著自己。
「為什麼要回去?」頓得一頓,大胡子率先開口問道︰「回去之後不就沒有船可以離開了?」
「嗯,是因為……因為……」吱吱唔唔半天,伯賞終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小兄弟有所不知,其實我們此次出海並非為了找人,而是有更為緊急的事!」見他說不清楚原因,瘦小漁夫干脆忽略了他的意願,沉甸甸道︰「實不相瞞,我女兒的性命正握于歹人手中,能不能救得她一生,就看這幾天了!」說完飛快向大胡子使了個眼色。
「呃?」松了口氣,伯賞不知所措地看著面前突然殺氣升騰的二人。
「是啊,人命關天!」大胡子滿臉嚴肅,卻全然不明白老伙伴的意思,大口一張道︰「有個叫童逆風的強盜頭子非要娶阿送的女兒作第九房壓寨夫人,如果我們不能在三天內抓到鮫鯊送回去,那麼好端端一個女子的一生就毀了!」聞言,原本想將事態提升到生死攸關高度的瘦小漁夫急得直跺腳,大胡子的直腸子,讓他覺得比任何時候都討厭。
「是這樣……」伯賞呆然,轉頭望向遠處的海面,左右為難。
「對不起小兄弟,若是女兒一生不幸,那我寧願帶著她去鬼門關報到,一起死了算了!」說完極端的話,瘦小漁夫又極其誠懇道︰「能不能請你和我們一起三天,只要三天就可以,到時候船還是你的,你仍就可以返回島上。」
面對如此局面,伯賞已經沒有選擇,原來師傅所言一點不錯,世事多無奈,倘若你能活得逍遙自在,那便是你的本事,倘若能讓他人也活得快樂與滿足,那你便是真正至高無上的存在。剛想開口答應,卻見大胡子邊返回後梢邊向瘦小漁夫道︰「你說這種嚇人的話干什麼?困難時相互幫襯是應該的,他看上去像那種見死不救的人麼?」說著又向伯賞道︰「對吧小兄弟?」
嘴角勾出一抹笑容,伯賞爽朗道︰「自然義不容辭!」
「哈哈哈!」大胡子漁夫听後心情大好,雙手拿起木槳一搖,小船隨之前行。
瘦小漁夫吁出一口長氣釋然,誠摯道︰「謝謝你,伯賞!」
「不敢。」伯賞微微瞰首︰「只是舉手之勞回報救命之恩。」
「這……呵呵,謝謝!真的謝謝!」瘦小漁夫有些尷尬,他們什麼都沒做吧?是他自己活過來的。
大胡子在後梢搖槳,瘦小漁夫在前梢搓繩,兩個人都卯足了勁干活,隔著些距離,伯賞獨自坐在船中間,展目看了看右邊的天際,轉過頭又望向左邊的海平線,不離開的話尚在耳中縈繞,但眼下他卻連小島在哪里也不知道了。恍恍惚惚攤開緊握的手掌,灰色羽毛仍在手中,只是已被握得不成樣子……要到哪里找?心靈相通的伙伴,不久前還歡蹦亂跳在身邊,如今卻消失無蹤,獨獨留下這狼狽落魄的羽毛,如噬心毒物般粘在某個血淋淋的傷口,時時提醒他事實是沒了!不在了!死了!倏地抬手,他突然想將它扔掉,扔到永遠找不到的地方,但拳頭卻自己停在空中,始終都不肯松開,反而將羽毛握得更緊,胸中瞬時一堵,伯賞臉色慘白。
從回到前梢搓繩開始,瘦小漁夫便忍不住,時不時地偷眼觀察靜靜坐在原地的少年,但見他印堂飽滿,眉眼英姿颯爽卻毫不張揚,眸中流瀉著孩童般的清澄與簡單,怎麼看都是個充滿陽光之氣的後生晚輩,而且鼻梁直挺,初見分明的輪廓線條完美,比一般人多了幾分浩然正氣,這樣明朗與溫和的一個人,怎麼會和那些奇怪的東西有什麼關聯?但令人驚疑的是,少年不知為何突然間神色大變,左拳猛地舉起,臉上就像被抽光了血,一下子白得駭人。以為他終于要原形畢露,瘦小漁夫嚇得呆住,手中的繩子「嘩啦」落在船板也不自知。
听到聲響,伯賞不由轉頭看他,看到的卻是一張驚恐到幾乎快要變形的臉,連忙把手收回,伯賞疑惑道︰「前輩,你還好吧?」
「好!好!」瘦小漁夫低縮了腦袋,忙不迭失抓起掉落的繩子,整把抓在手中胡亂搓動,口中慌不擇言道︰「謝謝!干活,干活,快干活!」老天哪,他們會平安吧?
怔得一怔才發覺,原來他又把自己想成妖怪,悄然嘆息一聲,將手中的事物放入懷內,而後扯過兩條藤蔓,伯賞笑了笑道︰「我來幫你。」好似只要撇開心飛不想,胸中的擁堵便會自動消解。
瘦小漁夫聞言顫栗,戰戰兢兢地瞧他一眼又迅速收回視線,忘記了說話,只更加賣力地搓繩子,腦中把方才一時的想法推翻半數,又變得懷疑起來︰是人總有缺陷,像他這樣的,除了某個土匪頭子,他阿送這輩子還真沒見過第三個,但那個就令人憎惡,是否這個也……也不是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