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林雅倪如常端著早點與湯藥去伯賞那兒,只是今天她有一個同伴,邊走邊與她聊著天仙之初聞。
「在山中這幾日,林姑娘可還習慣?」面帶微笑,催一莫仍是灰白的長褂,身上背著醫箱。
平淡神情中含了感謝,林雅倪視線離開前方的路︰「催先生為人和善,對雅倪多有照顧,在先生這兒,我一點沒有不習慣的,只是……不知道父親他們近來怎樣?」說著便擔心起來。
伯賞清醒之後,林阿送、李大頭與李岩生三人就被派到西西的器具房幫忙,他們確是不願欠這個地方任何人情,即使只是幾頓飯,想著只是幫忙便同意了,沒曾想去了那才發現工人們都是住在器具房的,平時出來都要經過管事者的同意,所以他們這一去便再沒有出來過。
臉上仍然掛著笑容,可沒有事不關已的意味,催一莫語帶安慰︰「山寨從不會無端為難別人,山民們也一樣,他們在器具房幫忙,便如你在這里,沒有問題的。」
西西不會無端為難別人麼?這樣想著,林雅倪還是點了點頭,催一莫在山中雖然很受尊敬,但畢竟只是大夫,除了治病救人外不參于西西的任何事務,事情都與他無關。
然而一眼便看出了她的猶疑,催一莫不由得好奇︰「我都听聞了,難道你還不知道,之前小童為何將你帶上山?」
說起這個,到目前為止,林雅倪還真就仍是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但是關于那個第九房壓塞夫人,別說西西現在根本沒什麼夫人,原先她就不信,心中是想知道,可毫無瓜葛地,實在想不出別的原由︰「不是有人覺得這樣好玩麼?」
一听語氣便知她還在氣惱,催一莫不禁搖了搖頭︰「小童行事確實不拘一格,所以外頭的傳言也確實五花八門。」
關于傳言,林雅倪先前是不知道的,後來被放下山的時候才有所听聞,倒沒覺得什麼不對的,她所感受到的就是如此,可另一部份︰「難道不是嗎?先生你知道?」
「據我所知,小童絕不會為自己攬事,可若是遇到讓他看不過眼的,他卻必定會管,那日在縣城的街道上,你可曾遇到一個向你搭訕的年輕人?」
想得想,確實有這麼個人,不但上前與她寒暄,帶著幾個僕從之後還跟著她進了飯館,可在她換了地方吃飯後,那人便沒再出現,默認地望著催一莫,林雅倪疑道︰「這事,與那人有什麼關系?」
「這……」先是怕她為難,而後想起她不應這麼不明智,催一莫便將自己了解到的講了︰「此人差人在姑娘菜中下了藥,想必姑娘一定不知。」
訝異地睜大了眼楮,如果是真的林雅倪確實憤憤,只是︰「催先生的意思,是童逆風幫了我?」
知她不信,催一莫卻也不惱︰「姑娘是想說白死鯊的事吧?」
點了點頭,林雅反問道︰「若真是他幫了我,為何還要父親他們做這樣的事?」
「這個……」一直都從容不迫,這時催一莫卻下意識地撫了撫自己的胡須,比起心懷慈悲整日憐憫他人的好人,童逆風總是更樂于扮演不讓任何人好過的惡徒,知曉這些,然而對于白死鯊的事,說實話他也覺得過了頭,不管現在還是剛得知的時候,他都無法理解,所以畢竟不是當事者,催一莫已無法解釋,只能道︰「如果林姑娘確實遇過這個人,那麼後來的事想必也是真的,我相信小童,白死鯊該是另有緣由。」
默默地听著,對于催一莫,林雅倪倒沒有懷疑,童逆風確也打斷了她去動那盤菜,如此說來,下藥的事就是真的了,可他為何不明說,終究還是玩劣︰「這些事已經過去了,幸好大家都安然無恙,現在我只希望能與父親他們平安回到家中,一切如常仙之初聞。」
臉上重又生出笑容,幾日相處下來,對這個普通的漁村女子,催一莫心中的贊賞卻已不亞于對童逆風︰「林姑娘若走了,老夫可是少了一個好幫手。」
聞言,林雅倪也笑了起來︰「醫藥的事雅倪可是一點不懂,哪里敢當?」
「比起那些懂得一點卻整天想著偷懶的人,林姑娘強了何止十倍?怎麼不敢當?」催一莫並沒有夸張。
心中也有些高興,林雅倪還是笑著道︰「謝謝催先生!」
如此一路走著,很快他們便看到了半山腰中的那座木屋,抬眼望去,檐下走廊明亮清澈的陽光中,伯賞正閉目打坐,紋絲不動渾身映著淡淡金色的輝,于他們的到來尚未察覺。
略一看,催一莫便知了七八分,已經有了準備心下還是暗自驚異,不由輕聲問林雅倪︰「近日,他的狀態可好?」
想了一下,林雅倪才回道︰「氣色是一日好過一日。」
「有什麼不妥的麼?」催一莫又問道。
至于這個,其實之前也講起過,然而有些感覺,林雅倪實在說不清楚︰「就是還是那樣,有時候看他好像太過安靜,都讓我懷疑他是不是在那里。」
聞言,催一莫也不再作聲,剛送到山寨的時候,除了身體還沒涼透,這名少年已沒有任何生命的跡象,過不多久,體溫也便沒有了,山中的夜晚是偏冷的,然而一夜之後,他身體的任何部位卻都沒有僵硬的跡象,將近午時,奇跡般地體溫回復一點後竟又有了鼻息,七日後蘇醒,這一切都讓他這個行醫多年的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曾與林雅倪都了解過,他說他是學道的,然而從沒听過,這世上有什麼道法是能夠令人起死回生的,死都死了,又怎麼能讓自己好起來呢?實是匪夷所思。
當來人差不多要踏上檐下木板的時候,伯賞才有所察覺地睜開了眼楮,看見林雅倪身邊的白須老者,不由站起身道︰「催大夫。」
笑容滿面地點了點頭,完全不似上次那般臉上只有震驚,催一莫神情一變很是輕快︰「多日不見,伯賞還記得老夫,看來傷已大好!」
靜恆的心態受了這笑容的感染,本就閑適的伯賞很快也笑了,如實道︰「大夫的方子,效果很好。」
搖了搖手,催一莫卻道︰「好與不好,還是診診再下定論。」
將二人迎進屋,各自坐定後催一莫也不再多說什麼,徑自從醫箱中拿出小棉枕放在桌上,雖然知道自己的狀況,但掌心向上,伯賞仍是配合地伸出左手。
候上腕間脈搏,催一莫凝神感知,臉上的表情也不再變化,屋內一時安靜非常,約莫一盞茶的工夫後,他才收回了手,轉而要求查看傷口,正對心髒的地方,原本皮肉外翻的刀口現已恢復如初,若不仔細察看,竟已瞧不出那道極淡的傷疤,才短短的十多天而已,若是放在常人身上,經過很好的治療最後不留下疤痕便要謝天謝地了!
「怎麼樣催大夫?」伯賞好的確實極快,但也許是催一莫的醫術高明,已不會再訝異什麼,林雅倪開口問道。
果然,臉上不悲不喜地,催一莫的看診結論是︰匕首造成的皮肉傷已經好全,他現在的脈向,除了比常人稍慢,已沒有什麼問題,內息自然是沒有起色,但他仍說不用擔心,因為超出的他的預料,自己恢復得極快,而且所受的不是內傷,依目前的情況,按理說等到身體完全康復後,只要稍加引導內力便會慢慢恢復。
听著似乎輕松,然而關于內息的玄妙,伯賞並非不知,畢竟上回他只是用一句全力相治帶過,現在他覺得身體好像被掏空了,真的自然就會好起來麼?關于受傷後怎樣治療,東方易其實教了他很多,然而十年前他不可能料到眼下自己的狀況,完全沒有應對的經驗,所以對于催一莫內力會慢慢恢復的話,雖然無法做到完全相信,但伯賞也都認真听在耳中,只是催一莫並不了解,在此之前他的內息曾出現問題,也不知有沒有影響。
像上次一樣,看完診後催一莫重又作了些許交待,見伯賞一一應下方才起身告退,三人正走到門口,屋前台階上忽然跑來一名送信的男子,瞧見催一莫不禁大大地松了口氣,站定在當地喘息幾下笑道︰「催先生,原來你在這里!」
「什麼事跑這麼急?」催一莫顯是認得來人。
「嘿嘿,自然是好事!」男子顯得很高興︰「今晚天黑後東林河邊舉行入夏的聚會,和往年一樣,古大哥讓我通知大伙。」說著轉目看了看伯賞與林雅倪︰「還有林姑娘與這位小哥,你們也要來啊!」
聞言,林雅倪則眼前一亮,忙道︰「我也可以去嗎?」。
男子尚未回答,催一莫卻笑了起來︰「像這樣的活動,是人人都可參與的。」只是這回怎麼臨時才通知,似乎時間也早了點。
「來者是客嘛!」男子也道,說著又轉回了身,揮揮手邁開步子︰「我還得通知其他人,晚上見了!」
看他一溜煙跑下山去,林雅倪腦子轉得飛快︰「我可以去,那麼父親他們也?」
「器具房會提早收工,讓工人們也參加進去。」催一莫替她肯定道。
不怎麼清楚那個聚會,仿佛是每年定期舉辦的,可沒有疑義了,林雅倪覺得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這麼高興,當下轉頭道︰「伯賞,晚上我來找你吧!」
比之她不容分說歡喜的樣子,伯賞頓時顯得有些木納,但本就沒什麼不可去的,見她如此,自然沒有異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