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是你爺爺逼你的？」我驚嘆道︰「剛才你說你媽媽經常打罵你，我還以為你媽逼的。」
「不，不是的。他們兩個都沒有逼我。我媽逼的，更是從何說起啊。她可是很疼我的，雖然我經常挨打。而當時我爺爺對我對我媽可好了。如果沒有我爺爺，我們也挨不了冬天的，早就餓死凍死的。」李公公解釋道。
「是嗎？」我問道。
「是的。我爺爺承擔了家里很大一部分農活，或者可以說承擔了全部的農活，所以我們即使很餓，還是能夠饑一頓飽一頓地撐下去的。」李公公充滿感激之情地說道。
「那也是。不過，後來你家應該發生了一些什麼事情吧？」我又問道。
「恩，一切事情似乎都是從那個冬天開始的，爸爸已經離開了，女乃女乃也死了。家里就我們三個人相依為命。冬天天氣太冷了，爺爺就過來和我們一起睡。單薄的被子，如果沒有爺爺過來跟我們擁抱取暖的話，我們三個估計都會在冬天冷死。」李公公邊回憶邊說道。
「噢？」李公公用一種非常感激的表情和語氣講著關于他爺爺的故事的時候，我總覺得哪里不對勁，但是就是說不上來。
「而且，我媽媽每次身體疲勞的時候，或者把我罵得很凶打得很狠的時候，爺爺總會好心地把我支開，然後慢慢地安慰我媽媽。反正在爺爺的房子里，爺爺總會想到辦法，讓媽媽每次都恢復精神或者變得笑容滿面。如果沒有爺爺，估計我媽媽會撐不下去，估計我挨的打就不止那麼少了。」
「這個……」我總覺得哪里很奇怪，但是我這前半輩子直面經書，這幾個月走南闖北的經歷，還是想不透。
「後來，我們那里有個太監回家待了幾天，請了全村的人看戲，還經常發饅頭發粥之類的做善事，對了，在回來之前他家的人好像還幫他修修建了很漂亮很大的府邸，他回來就進去住了。」
「這個跟你爺爺有什麼關系嗎？」
「你別急，听我慢慢講完。」「那太監有一點歲數了，為人也很善良，一點架子都沒有，他很喜歡跟我們這些小孩子一起玩，買小泥人啊面具啊什麼的給我們玩，那應該是我們那些小朋友這一生最幸福的時光了。我們想叫他爺爺，可是他不同意，他說還是跟其他人一樣，叫李公公就行了。後來有一次，私底下就我一個人，我偷偷問過他為什麼喜歡讓人家叫公公呢，他告訴了我一個改變我一生的答案。」
「什麼答案？」我好奇地問道︰「他說了什麼？」我覺得听李公公講話很舒服，因為他每講完一段話總會留下一句很有懸念的話，讓你心癢難耐，巴不得知道後面到底發生了什麼。只能說可惜了，說書界少了這麼一個奇材。
「他當時很慈祥很和藹地笑了，然後很神秘地從背後拿出來兩串冰糖葫蘆，給了我一串。」他又停了下來。
我呢，很配合地又問了下︰「然後呢，他到底說了什麼？」
「他問我他有那麼大的房子那麼有錢，厲不厲害？我點了點頭說厲害。他再問我是不是剛才就看到手晃了一下就出現了兩串冰糖葫蘆，是不是很厲害？我點了點頭更加興奮地回答他說厲害。他最後再問我一個男的，沒有當爸爸直接當公公是不是很厲害？我當時嘴里咬著有酸有甜的冰糖葫蘆，滿滿的都是幸福的感覺，要知道像我們家這麼窮，估計不會給我買這冰糖葫蘆的，所以我閉上眼神，很大聲地吼了句厲害。所以李公公是不是很厲害？我竭盡全力地喊了句厲害！然後他就笑著讓我回家了。」雖說這事過去了很久，但是沒想到李公公還這麼印象深刻，連這幾個問題就記憶得那麼清楚︰「我當時嘴里咬著冰糖葫蘆，雖說外面冰天雪地我凍得很，但是我很開心地蹦蹦跳跳地回到了家。走進家門的時候，媽媽剛好從爺爺的房間里出來，好像也很開心的樣子，我當時滿腦子還是李公公問我的問題，于是我想也沒有想地口齒不清地問我媽一句︰「李公公是不是很厲害？」我媽媽面紅耳赤地估計也是想也沒想地回答了句厲害。那時我就決定並且大聲跟我媽宣布，我也要當一個像李公公一樣厲害的人物。」
他又停了下來，看到我瞪著一副水汪汪的充滿求知欲的眼楮，心滿意足地頓了頓，繼續說道︰「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從那一天開始，我媽和我爺爺就再也沒有給過我好臉色看了，我爺爺也開始打我。我經常挨罵挨打，有時候是我媽一個人打我，有時候是我爺爺一個人打我，更多的時候是兩個人一起打我。」
「怎麼會這樣？」我訝異道︰「你爺爺怎麼也打你了？」
李公公看了我一眼︰「你還不清楚麼？」
「不清楚。」我搖了搖頭。
「不知道為什麼麼？」李公公繼續追問道。
我再認真地思索了一下，仍舊搖了搖頭︰「不知道。」
李公公輕笑了一聲，說不上是嘲笑但是又有點感慨在︰「唉，都不知道怎麼說你，自己去想吧。」
「就不能講明白一點麼？」我喜歡打破沙鍋問到底。
李公公用一種很古怪的語氣說道︰「這事，不能說得太細，你慢慢想吧。」
估計是家事，不能說得太明顯，這點我還是清楚的，我也不好再說說什麼︰「好吧，那你繼續講下去。」
「嗯，後來我已經對這個家沒有任何感情了，只有恨，」李公公遺憾地笑了笑︰「沒辦法，小孩子年輕不懂事，知道得太多。」
「嗯？」
「那天李公公坐著馬車回宮的時候，我在冰天雪地里狂追了很久很久，最終功夫不負有心人，我追上了。然後冷得牙齒都發抖的我出現在他馬車面前，沒有什麼多余的話，只是一個勁地求他帶我走，我也要做公公。」
「他同意了？」想起那場景，我吃驚不小，多麼有毅力的孩子，為了理想拼命奔跑。我再上下打量這位李公公，年輕輕輕已為朝廷重臣，能走到今天這地步不是出于偶然啊，怪不得全身上下散發出一種太監中的霸氣氣質，我瞬間對他頂禮膜拜——有所追求是人生中的一大境界，到今天我終于明白了這句話的分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