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接近黃昏的時候,大夫人又派了身邊的丫鬟翠紅送來了燕窩,還順路送來了原來和姬向晚一起從江南回到京城的下人。
人不多,卻是足夠了,有原來自己的兩個丫鬟安平和安寧,還有就是兩個婆子胡婆子和張婆子。
安平和安寧的樣子看起來很是憔悴,想來她們在後院的日子並不好過,人走茶涼,闔府的人都當她們姐弟死了,這身邊的人自然就更是沒有了依托,能好端端的站在這,已經是不錯了。
一見到舊主子,安平和安寧就撲了過來,姬向晚也沒避著,經歷過生死,再看見從前自己身邊貼身跟著的二人,眼淚就止不住的往下留了下來。安平和安寧也是情緒控制不住,主僕三個抱在一起很是哭了一場。旁邊兩個婆子看著,雖然沒有圍了上來,倒是也是陪著抹了一把眼淚。
沒有聚餐,沒有宴席,姬向晚和姬元禮的回來,除開了正午入府時候起了那麼一陣漣漪,下午燒樹葉時候制造了一點紛亂,到了晚間的時候,就仿佛一切風平浪靜,和平日沒有不一樣了。
至此,姬向晚算是完全明白了姬老太太的意思了,那就是淡化,讓一切可能引起紛爭的痕跡都無聲無息的消失掉。
明白是一回事情,但是接受卻又是另外一回事情。雖然不奢望,但是眼看姬雲氏的死亡就這麼無聲無息的,自己姐弟兩的回歸也被悄無聲息的就這麼淡化了,姬向晚還是覺查到了刺骨的冰涼。
剛剛吃過了晚飯,院子里的門就被敲響了,來的是姬家大老爺姬成文的隨從孫大,這個孫大,姬向晚卻是知道的,江南祖宅的管家就是他爹。孫管家跟了姬老太爺大半輩子,這個孫大卻是也跟著姬大老爺近二十年了。
雖是知道孫大這個人,但是見到他真人卻是第一次,若不是他自報姓名叫孫大,恐怕姬向晚是無論如何都想不到這個和孫管家完全長得不像的人就是他兒子。
孫管家長得很是魁梧,年輕時候為救姬老太爺被匪徒所傷,雖然後來活命了,但是臉上卻是多了一道猙獰的傷口的。但是就這麼一個看起來就充滿了力量的人,他的兒子孫大,卻是看起來很是斯文的模樣。
雖然孫大看著斯文,但是卻是和孫管家一樣寡言,姬向晚跟在他身後走了一路,他都是一臉無可奉告的模樣,讓姬向晚很是受了些挫敗。
落芳院還真是僻靜,到老太太院子要二十多分鐘的樣子,到大老爺的院子一樣也是要二十多分鐘的樣子。
大老爺姬成文正襟危坐,看起來很是威嚴的樣子,三十三歲的年紀,卻已然蓄起了山羊胡,面貌看起來像姬老太太的多些,長得自然是不差的。
姬家這一日發生的事情,作為現在的當家人,他自然是一清二楚。雖然覺得老太太過于護著小向氏,但是到底他也是個孝子,卻是不敢質疑的。
大約因為姬向晚還是個孩子,姬成文又是大伯,稍微問了體狀況之後,姬成文就開口直奔主題了「「五丫頭,和大伯說說,出事的時候你和元禮,你們是怎麼從馬車里逃出來的。」
姬向晚想了想,便回道「大伯父,馬車掉下去的時候掛在樹上,喜蓮便丟了我和元禮進了旁邊的山洞里,我們就逃出來了。」
這個回答很是簡單,並不能叫姬成文滿意,但是因為面對的是個八歲的小女孩,所以姬大老爺只能遷就著她的說法。接著問道「那車夫馮二呢?不是說馬車上有四個人嗎?」。
姬向晚低著頭,很是生氣的說道「他抱了我娘親的匣子爬了出去,喜蓮不讓他走,兩個人就一起掉到下面去了。」
想了想,姬向晚又補充道「下面是河呢,肯定是掉進河里去喂了螃蟹了。」
這話說的很是幸災樂禍,卻偏又孩子氣的很,倒是叫姬大老爺不好說什麼了。
驚險萬分的事情,到了這孩子嘴里卻是輕描淡寫的幾句就略過去了。想到這孩子所受到的教育,讀書有限,表達能力也是有限的緊,姬成文搖了搖頭,只能將就著這個說法了。卻又接著問道「那你們是怎麼爬上來的,你們沒有听見上面有人叫你們嗎?」。
姬向晚搖搖頭,「不知道呢,元禮一直哭,都哭得發抖了,我們沒有听見人叫我們。我們一直都在山洞里,等了兩天都不見人下來,我們就自己爬上去了。」
姬成文奇怪了「你們怎麼不叫救命的。」
姬向晚蔫蔫的,「想叫,叫不出來,嗓子啞了沒有力氣,元禮又不舒服。」
想了想又說道「我們爬到一半就听見有人經過,然後我就叫了,大伯父,那樹藤好刺手,我們手都傷了,還有我們叫了好些次都沒有人听見。最後元禮都要睡著了,我就又叫了一次,還好最後一次有人听見我的聲音了,就救了我們。大伯父要記得幫我們去多謝人家,那人我記著呢,是沙河村的吳大噶。」
說著,就把手湊到姬成文面前,給他看自己的手,一臉很是委屈的樣子。
姬成文听著這些,眉頭是越發的緊皺了,待見姬向晚似乎有些被自己的嚴肅嚇到,這才收斂了嚴肅,從自己的書桌下面取了一瓶傷藥給了姬向晚,見她被哄著了,便又細細問了下落芳院的事情。
落芳院的事情,姬向晚自然是實話實說了,一點都沒有隱瞞自己小心思的意思,對什麼人說什麼話,姬向晚已經是有自己的心得了。
告訴大伯的話和下午對大伯母蕭氏說的話是一樣的,只是語氣略有不同,一個是老實說著,一個卻是帶著憤憤不平的說著。表情不一樣,效果自然就不一樣。
果然,這種小姑娘的小心思,姬成文並不感興趣,也沒有深究的打算。巧兒已經發賣了,這樣子的奴才也不能叫他有同情心。
待到自己的問題都問完了,姬向晚也悄悄的打起了哈欠,姬成文笑笑,這才又叫了門外守著的一個小廝送了姬向晚回去。
待姬向晚跟著小廝走了,姬成文卻是對著孫大問道「你覺得那孩子知道不知道這內里的事情。」
孫大想了想,不知道怎麼的就想起來那雙透著機靈的眼楮,心里一軟,便說道「奴才覺得五小姐應該是不知道的,如果知道怎麼還會找了回來。」
正常的孩子,或許不光是孩子,就是大人,如果知道這內里的事情,怕是都想著遠走高飛,逃得越遠越安全的。
姬成文也是這個想法,八歲的小姑娘,看起來愛憎分明的很,一句肯定是掉進河里去了,已經足夠點明她對于馮二的惡感。
馮二,想到這麼個前段時間讓自己恨得牙癢癢的奴才,姬成文就一肚子的火,想了想就招手叫了孫大上前,如此這般做了一番交代。
孫大一一听著,兩人又一番交談之後,孫大就離開了姬成文的書房,出了院子,竟是直接出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