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會一再叫他破例，大概也是因為那不遮不掩的驕傲。唇略略揚了一點，他移開落在凡睡容上的視線，眸色沉沉。
秦嬸送走了劉八字，順帶把熬好的藥端了進來。
「這小姑娘……」
她看著阿生，欲言又止。
他們雖然常予山上人方便，卻一致的只為行善，並不過多去問山上隱居人的私事。就像隱居者只為修行遁世，也絕非是因終南山景致優美而來的。
阿生接過她的藥放到邊上，單手拖住凡的後腦，撬開她唇齒將微涼的藥汁送入她嘴里。他神色依舊淡淡的，不若剛剛時候的狼狽著急了。秦嬸提了一提，不見他想要說，也就不追問了，正要走。
「秦嬸，能不能麻煩你叫一輛車，把她送到城里去？」
把碗放到桌沿上，他站起來，走到秦嬸後頭，謙和的開聲詢問。
秦嬸站住腳回過來望他，阿生人高，正好把擋住了一道往這邊來的燈光，秦嬸抬著眼也看不清楚他眼楮里的顏色，便轉而朝靠牆的床上瞧︰「就單單把這小姑娘送走？她傷還沒好呢！」
阿生點了點頭︰「送去大醫院看看好得快些，這里總不是他們這種觀光人長待的地方。」
他這意思已然清楚，他們不僅是不熟，比陌生還要生三分。秦嬸頓了頓，眼角厚重層層的紋路眯了眯︰「那也等她醒來吧。就這麼丟車上，總不放心。」
「再過個一兩天，到時候我和她一道！正好去兒子那一趟，看看我那懷了孫子的兒媳婦。」
阿生點頭道了聲謝謝。秦嬸笑得滿面皺紋，擺擺手，這就要走了，卻見阿生不進去，反而跟了她出來。忙攔住朝那里頭一看︰「你這麼晚還走？」
「嗯。」
他總是不多話，雖然禮貌齊全，卻叫人感覺疏淡得很。從認識就這樣，秦嬸也大約能知道他一點，攔著道︰「那路你雖說走了五六年，可你也不常下來不是？再說，不是秦嬸秦叔懶招呼，她是你帶來的，你應該照看著。」
眼楮朝房子里頭努了一努，秦嬸朝他身上拍一拍，往左手邊上她和老伴的房間過去。
今晚的月亮比前兩天的都要亮，只是仍舊是一彎弦月，十五未至，月缺不晴。
他站在當下，側身越過微開的門看到躺在床上的芊芊瘦弱的身影，面上有許許晦暗的顏色。摒牢這麼多年的一扇門，他有預感，恐怕是要因她而平靜全消了。
半夜醒來，身上一層一層的汗，手腳卻覺得冷。她這一昏，亂夢顛倒，夢里忽而回到坍塌燒焦的舊樓，忽而听到姑姑和姑父大吵，忽而是她的小表弟拿新買飛鏢擲她的情景……總之都是埋葬了許久的前塵往事，不知觸動了那一道機關，在半夜陰森中如流彈般紛紛襲向她，叫她不得安寧。
醒來則是疼痛等待。她才睜開眼，手臂一撐到床板，就不自覺從鼻腔發出一聲申吟，把伏在桌邊淺眠的人驚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