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終究還是沒有走，或許秦嬸說得對，她始終是他帶來的，照看她一夜也是應該。听到她因疼痛而發出的抽氣聲，他擰亮了電燈，來到她床前。
突然亮起的燈光太刺眼，凡一時不適應，兩手交叉著擋在下意識微闔的眼前緩了緩。待看到床邊那個伏在她傷痛腳邊查看的人，不禁微微笑了，低聲道︰「阿生。」
沒有意外，不覺驚慌，只是覺得安心和歡喜。
好像她睜眼第一個會見到的人理該是他，又好像，他專門的來到她面前，只是為了在她暌違紅塵數小時之後迎接她的歸來。
他專注而仔細的看著她的傷口，對于她的呼喚恍若不聞，只看了看之後淡道︰「早點睡。」
她臉上蓋過疼痛欣然而起的微笑便有些僵滯了，微微垂落的羽睫，無聲控訴他的冷漠無情。假若是在兩天之前，或者再短一點，一天之前，或者再再短一點，是在她受傷之前，他會理也不理，因為他根本不可能會去觀察到她臉上的表情。但是此刻，他看見了，他原本只是想，那些草藥會不會有用，她的臉色是不是還是那麼蒼白，卻不經意看到獨獨因他而現的歡喜和失落，這種感覺太久違，久違得快讓人忘記是怎樣可以勾動人心了。
男人總是對女人因己而出的表情，或自豪驕傲，或不屑冷嗤。他當年也是如此，願意撩撥每一個圍繞在他身邊的女人，不論他喜歡與否，純為平淡無味的心情起一點頑皮的漣漪。只是，當真許久不曾見了，倒讓他一貫演練有數的鐵石心腸出現一絲絲軟化。
「睡著了就不疼了。」
他略顯僵硬的說出口，才發現自己是在做什麼。安慰嗎？或許不是，或許，不僅僅是……
這實在危險，隱居在此許多年，他很明白對一個突然闖入的人有太多感情表示什麼，他還不想丟掉這份安靜的生活，不預備再次回到紛雜世界里去沖鋒陷陣。因而有些匆忙的轉過身依舊伏在桌上去睡，卻如論如何也睡不著了。
那追隨著流連在他身上的眼如高山瀑布遇見晨間第一抹光，柔軟而溫暖，帶著五彩斑斕的虹。他並不陌生，他亦曾用這種眼神追逐過一個人，也以為那個人如他一般在背後追逐著他。抵在手臂上的眉心骨有點兒疼，他抬頭，曲著拇指揉了揉。
看到他並未睡下，凡以為是趴著不舒服，咬唇想了想，低低喊他︰「嘿，睡這兒吧。」
臉有點點紅︰「反正，你還算正人君子啦！」
望著他的那雙眼楮水盈潤潤的，汪汪如碧潭新融下的春雪，干淨純樸。他心上被什麼敲了一記，突然站起身，極快走到門邊，開門而出。
夜涼如水，那一卷風直刮到她胸襟上，躥到里面去突然的涼，害她鼻子酸極了。他的無端冷漠雖應該是習慣了的，但在此刻去卻不知怎的，讓她心上堵了一團高壓氣，異常窒悶難受。
一定是他突然開門讓冷風吹進來害她感冒了，一定是要感冒了她才會鼻子酸眼楮癢的。凡不自覺拿手去揉鼻子，不曉得是不當心揉松動了哪邊敏感的神經，眼楮原本只是有些癢的，此刻竟酸脹難受，來不及反應，眼淚就汪到眼眶子里來了。她有些無措閃躲的低頭，不意間瞥到那包扎好好的傷腳，似溺水的人抓到救命稻草一般，輕輕緩緩吐了口氣。哎，這傷可怎麼這麼疼？疼得她都想哭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