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兒至今仍想不明白,怎麼才過了短短一個晚上,爺爺就和那位器宇軒昂的客人成了朋友,還讓他住進家里。
雖然爺爺整天笑呵呵的,其實她知道,爺爺對人都有著一定的防備,但是對他……起初她以為爺爺就是他要找的人,可他只是一笑而過。不過,這段日子他們相處得很好,她也慢慢習慣了他的存在。忘兒發現,裴慕寒雖然他看似冷漠,其實不乏貼心與細心。而眼下,他就在廚房里,和自己一道揉面做糕點。
因爺爺說開茶肆只為有事可做,並非糊口,因此胡記的茶點分兩種,一是大眾型的,即從外面買的包子、蝦餃、燒賣等,一是限量型的,即忘兒每天親手做的諸如叉燒酥、清爽白糖糕等,樣式不一而足,單看她的心情。
先用手掌根把面團攤開,伸縮向外推動,再從外逐步內推卷成粉團,再用雙手交叉往兩面攤開,再反復推揉,一次,又一次……
「裴大哥,書上都說‘君子遠離庖廚’,沒想到你面揉得這麼好!」看著裴慕寒揉面的俐落手法,忘兒驚訝得嘴巴都要合不上了。
她的反應博來裴慕寒的溫和一笑︰「我也只會揉面團。」
她忘了一切,忘了她為曾在月下為她獨舞,曾在花園中為他撫琴,曾親自下廚給他做點心……當然也忘了,以前她做點心之時,他也曾為她揉面。誰也不會想到,蘭陵蕭家的掌上明珠,除了精于琴棋書畫以為,還有一手好廚藝。蕭家世代鐘鼎,對飲食講究到挑剔的地步,而蘊兒更是天生就對美食有著過人的敏銳度及驚人的學習能力,凡是讓她品嘗過的美食她都能很快學會,且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今天我們要做餅,不管甜的、辣的、咸的、包豆沙的、包蓮蓉的……最講究的就是餅皮的厚度、潤度及烘烤後的脆度……」
輕柔的嗓音,晶燦的水眸,飛揚的自信,裴慕寒暗想,胡一笑是對的,起碼,他眼下看到的蘊兒,健康快樂……
當夜,胡一笑告訴他,三年前自懸崖處跌落的蘊兒身受重傷,又因長時間泡在水里,寒氣攻心,身體極為虛弱,而更為嚴重的是,她的腦部受到了很重的撞傷,虞後不良。
在最初的那段日子里,她經常頭痛欲裂,大夫皆言為腦內血塊受阻所致,束手無策。胡一笑帶她走南闖北尋訪名醫,直到兩年前在極南之地偶遇一名神醫,給了他們一瓶治療頭痛的靈藥,並囑他找一處安靜之所給忘兒調養身心,但對于她腦子里的血塊,依然無能為力。
平陽是胡一笑的故鄉,但早已沒有一個親人。開茶肆賣茶點既是忘兒的興趣所在,也能讓她干些活增強體力,就此,胡一笑從鼎鼎大名的慣偷變成了茶肆掌櫃,每天與茶客嘻嘻哈哈,笑看江湖事。
兩年來,蘊兒的身子骨愈來愈好,也一直沒有人知道,這間普通茶肆的主人,一個是江湖中大名遠揚的「千面鬼手」,一個是國色天香的世家千金。
所謂「大隱隱于市」,也許就是如此吧!
但,他要的不僅如此。
蘊兒腦疾一直沒有痊愈,雖然這兩年復發不多,但他要的是健健康康,能陪伴他到老的她,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承諾!所以,他要帶她重訪名醫,而在那之前,他要重新擄獲她的心。
「裴大哥,你怎麼了?」看到他在出神,忘兒惡作劇地在他面前晃了晃沾了面粉的手指。
「蘊兒,就讓我們重新來過……」驀然撫向她的臉頰,裴慕寒低喃道。遇上她,他才知道自己也不過是世間最俗氣的男人,他一向冷清,對男女之事更是不放在心上,直到遇到蕭蘊,他才發覺自己不是不知道愛,而是從來沒有遇到對的人,而且這個人,是如此美好的存在。
這三年來,不是沒有女人對他含情脈脈,但心卻如一灘死水,再也悸動不起來。她們,都不是他想要的,而現在,她就在他身邊。這段日子他竭力隱藏自己滿腔的火熱之情,就是怕自己的唐突會嚇到她,但是眼下,他不想壓抑也壓抑不下去了。
蘊兒?
為什麼這個名字如此熟悉,這,是她夢里的那個名字嗎?那他,又是誰?
她訝然地忘向他,他充滿熱切地與她四目相對,柔女敕的小手被他緊緊地握在厚實的寬掌中,一股難言的熟悉感再度襲來,心狠狠地顫動著,甚至忘了,他們還是剛剛熟悉的陌生人。
「你……」她剛想指責他過于親密的舉止,話到嘴邊卻說不出,恍若這個動作是天經地義。
她只能凝望著他,下一秒卻忽然被他一個用力,緊緊地擁在懷里,像擁著一個失而復得的寶貝︰「答應我,永遠,永遠都不要再離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