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諜皇後,戾君的獨寵 V27 不負天下不負卿(大結局)

作者 ︰ M.達西

南滄國帝都城里。玄武大道上的雙福記已是賓客滿堂,那萬事通一襲青衣,一把拂扇,安坐堂上,冷眼一掃堂下眾人。

扇子一拂,低下人立時都安靜下去,閉嘴不言。

要知道,自從萬事通當年于花燈節時,在雙福記里追蹤那秦大小姐的風流韻事,至今都叫人難以忘懷。

如今兒個,時隔六年,久不出面的萬事通如今竟又坐堂上,說起了故事!

六年啊!

不少人緊緊盯著萬事通的一言一行,不禁感嘆,這六年過得實在是快,好像發生了許多事情,好像又什麼都沒有發生改變一般。

殊不知,這六年里,南滄國的皇帝像是走馬似的去了兩位,如今的這一位真真是了不得,不論模樣才能,誰提起不舉起大拇指來!

只是這六年里,往昔里向榮的高門秦府滅于一場怪異的大火;南滄皇後幾番流離,總算最後被當今聖明的皇帝給納入後宮;那年久不出戰的南滄,面臨東晉西玄聯兵,以多勝少;六年前的冬末,一場特大的雪降臨四國,愣是下了足足半月有余……

六年前……

人們想著,不禁低垂下眸子——六年前那年的雪,不知是白,還是紅了。

借著那年的大雪,趁著南滄的人們還沉浸在擊敗東晉國的來犯的喜悅中,北啟國竟然大軍南下,毫不留情地席卷邊境三座城池,沒有任何理由地不留下一個活口,一絲氣息。

萬事通拂扇緊捏在手里,抬眸瞧見最正上方的小廂房的屏風,眸子里一絲閃動。手中的拂扇一動,「啪」地一聲,打在桌上。

他眸光精明,盯著屏風後的身影,開口便道︰「若說如今這四國之間,強弱已分,東晉西玄歷經六年前一戰,已是一蹶不振。更加兩國新君貪圖安逸,不加進取,才至羸弱。只是這四國何以能夠平衡至今,全是那北啟南滄兩國這些年蓬勃向榮,對峙之下,才顯平衡無戰火。」

這倒是真話!六年來,南滄國一派的欣欣向榮,與北啟有一拼,連從前時不時欺負我一下的西玄都要噤聲不語了。

萬事通又道︰「北啟因有新帝君翊寒,雷厲風行,手腕極高且狠,像極了他的親外公,于三年前病逝的鐵血宰相邵太公!北啟也在他的帶領下,儼然成為北邊的一只野心勃勃的狼!而南滄,因有謫仙新君暮回雪,以仁愛治國,盡得民心,更有賢後在旁。南滄國歷經戰火屠城的洗禮,更是欣欣向榮,走向富強。在二聖帶領之下,仍是不輸給北啟!」

低下的人听得個個都漲紅了臉,頗是興高采烈。這算是他們驕傲的事情了,六年前的奪後之辱,東晉之犯,暴雪之困,無一不是禍事連連。只是經過帝後的努力,如今的南滄,的確是如此強盛!

只是,許是因為盡心竭力,皇帝暮回雪的身體漸漸落敗下去。皇後只好與殿前垂簾听政,幫扶著病弱的皇帝。因此,南滄國人,稱他們的帝後為二聖臨朝。

而帝後之間的傳奇已經流傳在大街小巷,婦孺盡知了。皇帝如今病弱,只是後宮之內唯有皇後一人而已。而且皇後無子,這自然成為南滄朝廷中唯一一件頭疼的大事!

更為喜劇性的是,北啟國的那位皇帝顯得要更為神秘一點。六年來,從登基至今,都沒有進行過選秀,更無任何冊封後宮妃嬪的消息。因此子嗣之事,頗是成迷。

這兩個迅速強大起來的國家,竟然都戲劇性地面臨著同一個問題——皇嗣單薄。

萬事通繼續說道︰「這兩個國家之間,六年來似乎進水不犯河水,可是仔細瞧之,卻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試想當年北啟皇帝君翊寒還是一國質子禁留滄都之時,那可是‘風花雪月盡囊收,相府嫡女在心頭’的奇談。遙想當年花燈節上,那從君翊寒手里送出去的月老祝禱的花燈,被那秦卿捏在手心里的事情,仍舊歷歷在目……只可嘆那時的秦卿已是廢帝之準太子妃,誰料到,就在大婚之日上,那返國登國位的君翊寒竟然大軍壓境,奪了皇後而去!從此南滄皇後搖身一變成為了北啟皇後!」

「倒不論其間種種因緣機會,只說道那年花燈節上,眾人可記得那送出去心,卻留不住人的可憐子謫仙人?」萬事通拂扇一收一展,台下人目不轉楮死死盯著他,他淡笑著緩緩端起茶杯,呷兩口茶,潤了下嗓子,才又道︰「世事無常,世事無常。有因有果,有果有因。誰曉得那可憐子謫仙人也照著君翊寒的葫蘆畫了一個瓢,廢帝在位時,他以質子身份前往北啟,卻僅僅在兩個月之後,便原本是南滄皇後的北啟皇後奪了回來!實在是太快人心,而又滿足了民意所向!」

「好!」萬事通一口道完,低下人早已是熱血沸騰,不禁大聲叫好起來。

萬事通瞥了眼屏風後的身影,依舊是不動聲色。他垂下眸子,繼續道︰「從此之後,這兩國之間似乎有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在里面。相傳,北啟的那位君王,時而暴戾,時而狠絕,時而寬仁,時而博愛。只是不知究竟那一個才是下一刻出現的情緒。近段時間,南滄皇帝的身體日漸羸弱,宮中出來的太醫無不垂頭喪氣,束手無策。想來南滄皇帝一生佔盡風流,得這六年的快活,這今後的許許多多,怕是無福消受!」

「胡說!」下頭有人反駁,沖到前面吼道︰「我陛下仁慈愛人,是個天下難得的好皇帝,他如今雖是病重,但是我們相信陛下的病會好的!萬事通,你今天不說那些好玩的事兒,倒扯這些,是存心要來詛咒我陛下的麼!你居心何在!」

「就是,陛下的病會好的!」低下人聞言,一個個接著開口道。

萬事通臉不變色,只沉眉看著屏風後的動靜,微微一笑道︰「諸位又是否知道,正值陛下重病,何故皇後娘娘要大兵舉向北啟?」

低下人漸漸安靜下來,不知所謂。

萬事通站起身來,卻是看向屏風後的身影。

「是要報六年前奪她去北啟為後之仇?」

「是要討回六年前三座城池臣民亡魂的血債?」

「還是皇後娘娘心里永遠邁步過去的坎,要在陛下有生之年都瞧得見?」

低下人都只剩下呼吸。忽地那上方廂房的屏風吱呀一動,便瞧見那身影忽地站將起來。萬事通抬著頭看著那身影,默然無語。連同低下听著的听客見狀也不禁回身抬頭看向屏風後的身影。

只是那出來的人卻是個粉衣女子,俏臉上微微凝重起來,她看著低下眾人,盯著萬事通道︰「萬事通巧舌如簧,蠱惑人心,詛咒我陛下命不久矣,居心何在!今日親耳听聞,此人當捕,來人,拿下他,再做處置!」

話音方落,便見雙福記外頭奔進兩撥鐵戟錚錚的將士,上前便將萬事通從高台上拉了下來,作勢要拖走他。只見那萬事通眼眸定然,望著那站起的身影,冷聲道︰「卿兒何苦自擾,六年都不能消除你心里的恨?你不知他如今境況,怎可以如此薄情顧寡義,就不能相安無事嗎?」

言罷,那將士見那身影一怔僵直,立時手上用勁,將萬事通拉了出去。

只是屏風後的女子不禁低眸,早听聞萬事通在此地說書好些時候,只是與平常不同的是,近期說的都是與南滄北啟朝政有關的時事。

南滄,北啟。終是有一場未打的戰爭。

這是屬于她秦卿和他君翊寒的戰爭。

小桃兒轉身進了廂房,眼瞅著主子低眸深思,不禁道︰「主子與萬先生是忘年之交,當真要把他押入天牢?」

「不必,只須派人看守著他,莫要教他出來蠱惑人心了。」秦卿沉聲道。

小桃兒點了點頭,上前要扶她,被秦卿拂開了去。

秦卿望著屏風外朦朦朧朧的場景,低下人恐于上方的客人究竟是何方神聖,不敢造次。整個大廳顯得安靜而無趣。

她忽地想起當年初來滄都,也是在這雙福記里,結識了暮回雪和暮瀾修兄弟倆。那個時候,暮回雪便是坐在這里,靜靜地看著台子低下的她吧……

直到見到白虎欺辱她,他還是坐立不安,直奔下來救她……

暮回雪。

秦卿微微一嘆,微微閉上的眼眸緩緩睜開來。有些事情,她再不去做,再不去把那層面紗揭露開來,她怕以後的時間再也不夠了。

暮回雪,他等不起。

還是要從六年前那雪夜里說起。

原本只記得君翊寒跑到西玄軍營將自己救下,可惜那個時候不知是疲勞過度還是其他,秦卿即將臨盆,人事不知。

可是當君翊寒抱著她往天門山頂上趕的時候,她原是有意識的。她記得他焦急而恐懼的粗喘聲,呢喃著「卿兒」的呼喚聲。她記得她眼角是有冰冷的淚,縱然醒不過來的傷痛,卻難以抵制他的柔情蜜意——他何曾喚過自己卿兒,永遠只是淡淡的一聲指名道姓。

她記得稍許說過幾句話,也無非是——請留下我們的孩子,求你。

只是,再往後的記憶,她就再也沒有了。

好像自己被冰凍了一般,知覺感知全都消失了,唯有一個最為原始的記憶——我的孩子。

秦卿從來沒有那麼強烈的願望,這個孩子經歷這麼多的月份,她都能挺過來,為什麼不能把他生下!

直到後來,身子漸漸有了知覺,腦子里也有了意識。

只是,當秦卿再醒過來的時候,卻只看見暮回雪蒼白而憔悴到無以復加的臉龐,和干癟的肚皮空蕩蕩的床。

沒有孩子的哭聲,只有暮回雪連續的哀嘆。

那時的自己,已經身在南滄皇宮。

即便在今後的許多日子里,無論是自己派去的密探,還是通天閣依舊听從她的下屬,她竟無從得知,那一個雪夜里,天門山頂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只是,她唯能知道的是,當初害了自己的暮雲兒不知所蹤,秦卿月復中的孩子生死不知了無音訊,她的國家被君翊寒大軍傾軋,屠了三城百姓,她的丈夫,暮回雪日漸消沉的生命和不再風華的神采……

心里的恨意,似乎永遠覆蓋著疑惑。

她決心留在暮回雪的身邊,想盡了辦法來讓他走出郁結,奈何,縱然是她秦卿,竟然也解不開他的心結。

暮回雪卻越發沉默,夜里也會噩夢連連,久病纏身。他就像是得了抑郁癥的患者,時時哀嘆。秦卿不免擔心,他會因此而喪命。

心病還須心藥醫。不論是懷著對暮回雪的虧欠,還是對君翊寒無休止的恨意。秦卿依舊決定,與北啟開戰。

為了這一天,她垂簾听政,幫著暮回雪處理朝中大小事宜,只為能將南滄強大起來,能夠有與北啟對峙的資格。

如今的這一天,總算還是來到了。

北上的大軍已然引起北啟的關注,兩邊對峙,烽火立生。朝中舊臣有對自己不忠的,倘若滄都城再由著萬事通這般說事,只怕自己會負面受敵。

只是奇怪的是,縱然秦卿如今與君翊寒決裂,只是當初派遣來幫助秦卿的通天閣勢力,依舊效力與她。只是南北戰事初起,通天閣便隱匿了下去,似乎不再插手他二人之間的恩怨糾葛,仍由秦卿尋找都沒找到一個人。倒是那萬事通一人,似是在說書,卻是在勸她。

秦卿垂眸,看著自己身上的雲鳳金絲,不覺有些刺眼。他們只是在勸說自己,何曾都去勸勸那位,能否告訴她實情,能否將孩子還回來,能否將當年的暮回雪找回來!

安撫了滄都的百姓,秦卿立時回宮,只是站在暮回雪的病榻前,她還是深深嘆了一口氣,喚道︰「回雪?」

暮回雪病容上,已不見當初的風采,只是落寞而蕭瑟的眸光依舊會忽然閃爍著那般的風采,他瞧見秦卿,微微笑起的嘴角,伸出手輕輕握起她的手,道︰「卿兒,你去哪了?」

「出宮看來看。」秦卿坐在他身邊,將他摟在懷里,輕聲道︰「回雪,你要我做什麼好呢?做什麼,才能讓你變好,才能找回當初的你來?」

懷中人默默地搖了搖頭,嘆道︰「沒用的,卿兒……你不必多想,我……已是滿足了。」

「不,我不滿足。」秦卿堅定地說道,「我問你千遍百遍,在那雪山之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的孩子,你的生命,還有那三座城池的冤魂。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我想要知道,我不能熟視無睹,無法忽視,好像我不曾懷過他,好像你的病只是偶然,好像那三座城了無人煙一般!」

「卿兒……」

「你說自私也好,固執也罷,我就是要斗一斗,不和他斗了一斗,我怎麼知道自己能不能走出他的陰影!」秦卿說著,眼角閃爍不定,她沉了一口氣,忽道︰「回雪,兩軍對峙,前線來報,君翊寒御駕親征,即將抵達邊境……你身體這般,不宜出行。所以我決定,由我豎起皇旗,會他一會!」

言畢,暮回雪眼底忽地一閃,又默然黯淡下去,只見他淡然勾起的唇角滿是苦笑,道︰「也好。你去吧,只是一路小心。」

握著她的手還是有些顫抖。此番她去,究竟還能不能回來,絕非定數。他不想失去她,可是他終究是會失去她的。

不因為他如今的病,更因為北方的那個人。遲早一天的事情,這六年,不過是他施舍與自己的恩惠。

秦卿垂下眸子,不去看他日漸消沉的臉龐,嘆道︰「回雪,我會回來的,你要好好的,等著我。」

暮回雪淡淡一笑,微微點了點頭,不置一詞。

秦卿身披戰衣駕馬在前,如同涅火重生的鳳凰領軍在前。回身望著滄都城樓,久久不離。她說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看到什麼。只是如今看到什麼都已經不重要了。

秦卿嘆息一聲,手間一緊,馬繩一拉,白馬低吼了一聲緩緩前行。

兩邊是送行的百姓,帶著激動的笑容,看著他們的戰神一般的皇後前去一雪前恥。他們一行人,前有皇旗獵獵作響,引領者他們前往兩軍陣前。

南北邊境,軍營羅列,沿著邊境的一條無形的線,對峙陣前。

南滄皇旗一到,軍士振奮不已。當下便往前一丈,氣勢恢宏。

北啟大營前,一高挑的身影臨立,明明是好好的男兒身,偏生穿著女款的青衣,遙遙看著對面熱烈高漲的南滄旗幟。

蒙雨不禁低頭嘆息,這一天終是來臨。他手里緊緊捏著那封書信,那是秦卿抵達之時寫下的戰書。

今日午時,兩軍陣前,終須見面。

只是……蒙雨不禁暗嘆,那中央營帳里的男人,究竟會做什麼。誰都不會清楚,可是誰都知道,若是當真打起來,于誰,都沒有好處!即便如此,蒙雨徘徊在營帳外面,許久指尖一緊,死死捏著信件挑起簾子,探身進入。

午時已至,秦卿駕馬,獨然一身,在軍陣最前方。她頭頂黃冠,身著銀質盔甲,在日光下烈烈閃爍。她眸光清澈,臉色澄然,死死盯著對方那軍陣中間慢慢出現的人。

如同天神一般凜冽,如今的秦卿,似乎已非當日那般猶豫。只是隨著那緩緩走近的身影,她的心里還是慢慢生出一些絲絲密密的感情來,是痛,是疼,是恨,是怨。

她眸子里似乎蒙了層霧氣,看不清來人的真實模樣。只能看見他一身白衣勝雪,襯得他一臉泠然的孤寒味道。那模糊不定的臉龐,嘴角似乎是微微勾起的好看。

一別經年,你竟是以這般模樣出現在我面前。

秦卿根本就不敢相信,待她看將清楚的時候,面前駕馬悠然而來的男子,一身白衣卻不是她心里的傷痛,而是那滿頭的青絲,如今盡是華發。

華發白衣,那高束的華發,有幾縷叫風揚起,傾在眼前,純粹的不帶任何瑕疵一般。好像眼前這個男人,並不是北啟的那位邪氣的帝王,狠絕而孤敢。好像眼前的男人,明明就是孤眉冷眼,再無其他,不沾染一絲血色,手里沒有殺戮。

秦卿的眸子里印著滿眼的白,好像看見六年前的那場雪景,在茫茫山上,沒有別的色彩。似乎這個男人所有的顏色,都丟在了六年前的雪里去了。

她不禁勾起唇角,卻不明白自己究竟在笑什麼。她看著君翊寒,不言不語。

就在兩軍陣前,不言不語。四目相對,久久相望。

好像過了一個世紀的時間,忽地北啟隊列又微微動了起來,秦卿不禁挑眉。

只見那隊列之間,又跑出一匹馬來,似乎是才初長成的幼馬,緩緩而來。騎在馬上的,是一個一身明黃色,近六歲的男孩兒,瓷白的臉龐上一絲紅暈,明亮的眸子如同瓖嵌的明珠,那薄唇泛起的微笑,一派的天真客人。

那小孩駕馬嫻熟,行至君翊寒的身邊,只是眸子一直盯著對面銀光四射的女子身上,帶著深深的疑惑與莫名其妙的激動。

忽地,小孩伸出手,拉了拉君翊寒的衣角,聲音清脆而干淨,問道︰「父皇……那可是我母後?」

君翊寒微微一怔,低眸滿是愛憐地看著玉雕一般的孩子,笑道︰「玖兒,你說什麼?」

君無玖小小的臉上滿是期待,像是在說悄悄話一般,湊近了道︰「父皇……雨叔叔告訴孩兒,若是在陣前瞧見那最美麗的女子,便是孩兒的母後!」直至到很久以後,南滄北啟兩國的人民都不知道,為何當初那場浩大的戰爭最後是怎麼樣悄無聲息的結局了。

只是一些年紀大了的老兵回想起來,也只記得那天出現在軍陣前的白發男子,如同天神般凜冽,眸光卻是別樣的溫柔。直到後來,很多人都在想,許是當初那男人的眸光實在太溫柔,才會讓那鐵石心腸的女人放下防備。

不過對戰之時,從南滄帝都傳來的八百加急的信件,傳到卿皇後的手中時,她便已經大驚失色,更是不管戰事緊急的狀態,直奔皇城而去。

記得清楚的人,都不會忘記,那一年,聞名于世的第一公子暮回雪,南滄國的皇帝,薨逝。

君翊寒領著那小鬼而來,秦卿雖然疑心,卻又不妄自行動。只是那夜里,她輾轉難眠,終是等來了笑意深深的蒙雨。

「那孩子是……」秦卿一瞧見他,便急忙問道。

「這麼多年不見,你倒不想我嗎?」蒙雨故作苦惱。

秦卿卻無心在理會,還是問他,「那孩子……」

「是。」蒙雨直接回答。夜色里,他的眸光一如當年清澈動人,那笑容也如當年純真而美好。好像不曾經歷過幾番坎坷,不曾看盡過盛世崢嶸,「他為他取名叫無玖。他一直都有打算,這個無久便是六年。」

秦卿心中一片狼藉,在戰場上看見的時候,心里便是這般,丟不下,舍不了。難以割舍的是,是那孩子的清澈眸子,還是清朗的笑容。難以忘懷的是那刺眼的白發,還有那孤寒的唇角。

「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們都不說,回雪變成那般你也知道,可是你竟也不去看他!」秦卿緊緊抓住蒙雨的臂膀。

蒙雨眸子里滿是哀傷,低下眸子道︰「卿兒,這一戰,他不會和你打,今日,不過是想讓你看清你一直不知道的事情。當初,他只留給哥哥六年時間。如今,六年之期已滿,他等不及了。」

「什麼六年之期?」秦卿疑惑不解,問道。

蒙雨只微微一笑,將手里方從外面傳信人的手里拿到的信遞與秦卿,嘆道︰「回雪的病,我沒法醫治,那是他的命,我不能管也管不了。你若趕著回去,許還能再見到他最後一面。那些事情,還是讓他告訴你,會比較好。」

秦卿結果信,展開一看,心便如同決堤一般,只見小桃兒親筆寫著——陛下危急,速回。

危急。這六年親眼瞧著暮回雪漸漸落敗而荒涼的精神與身體,她從來都在為此做好準備,可是好像永遠都無法做好準備。她沒辦法面對,就好像,沒有辦法面對失去了孩子,失去了一切。

蒙雨淡淡看著她的眉目,不禁一嘆,轉身便要走,只是挑起簾子頓住,微微道︰「你還是連夜回去吧。」

秦卿一怔,蒙雨的話一直在她心里,那個叫君無玖的孩子,那個隱藏至深不為人琢磨的男人,那個即將燈滅痴痴等待自己的公子……

她一直不曾忘記,那夜里的風明明是暖的,可是刮在她的臉上卻是冰涼涼的。只是臨了才發現,原是自己滿臉的淚水,讓風也跟著濕潤起來。

一夜的不眠不休,趕到的時候,皇宮全部肅靜。小桃兒守在屋外頭,看見秦卿的身影,忙上前道︰「主子!你可算回來了,陛下一直撐著一口氣,就為了見你一面。」

秦卿不言不語,獨自進了屋子。

濃濃地草藥味,也救治不了暮回雪滿心向死的心。他的心病,是他自己不肯放過。

秦卿上前抱起他閉著眼眸的臉龐,蜷縮著身子依偎在他身邊,輕聲道︰「回雪,我回來了。」

手心里的冰涼指尖微微一動,只听得那有力無氣的溫柔聲音帶著喜色,道︰「卿兒,我可算見到你了。」

秦卿眼里濕潤著,搖著頭道︰「暮回雪,你要是只為了見我一面才撐著這口氣,那我寧可永生永世不再見你,讓你一直撐著這口氣!」

「卿兒……」暮回雪苦笑一聲,輕輕在她額頭上留下一吻,緩緩道︰「永生永世?只怕我果真是消受不起的。卿兒,你可知道,我余生這六年,是我最痛苦的時光,卻也是我最幸福的時光。我這短暫的生命,風采與幸運,都已佔盡。我已別無所憾。卿兒……

卿兒。早在當初見你的時候,便覺得你會是我今生今世唯一在意的人了。我願意為你生,願意為你死。可是偏偏在你生死之際,我卻什麼都不能做。

結果那唯一能做的事情,我又如何能拒絕。

卿兒,這六年里,你每每說到朝中大事,便總會說那君翊寒狠絕異常,是個暴君。可是你可知道,那個時候,我是多麼難過。因為我也是個暴君,甚至是比君翊寒更為可惡的君主。

也許,我就不該做這個皇帝,就該做一個風輕雲淡的王爺而已。

卿兒。那時死醫是希望救你的,從看見你一身南滄鳳袍時,便打定了主意,要拿你做一個頂好的交易。

他將你冰封在天門山頂的寒雪里,以此封住你血液中毒素的流動。

他引我們慢慢進入他的計劃,以你和你月復中的骨肉要我們答應他。以南滄國的三座城池作為交易。

三座城池。君翊寒毫無理由的平滅掉,屠殺了城里的所有人。他唯一的理由便是要救你。

卿兒。其實他們都是先經過我的同意的。當死醫問道我的時候,我竟還是答應了。

三座城池。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事情。我怎麼能不做到。

只是,從那以後,我便噩夢連連。我被那三城的百姓的冤魂纏身,不得安寧。我無法安慰自己,用多麼高尚的理由來解釋,來為自己推月兌。

我是他們的皇,也是將他們推向地獄的劊子手。

當死醫救治你的時候,你的心脈必須要人以內力守護,死醫方能在生死之間,將你往生路上拽。我一介書生,只能默默地看著你。

默默地看著君翊寒為你生,為你死。為你不惜殺盡天下人。

那一刻,我才明白自己的渺小,才發現自己的羸弱。

我看著他拼命護著你的心脈,親眼看著他滿頭的青絲隨著他內力的耗失緩緩變成白發。那一刻,我才發現,君翊寒對于你的愛,並不比我淺。

我輸了,輸得心服口服。

只是死醫告訴他,孩子雖然生了下來,只是養活他,估計要比生下他還要難。哪里知道他卻淡然一笑,既然費了這麼大的力氣將他帶到人世間,自然要讓他好好活下來。

死醫還告訴他,這孩子養到六歲的時候,方是可以放心的時候。

那時的你雖被拉了回來,可到底沒有恢復。我將你帶回南滄,只是我們心中都清楚得很,那是君翊寒施舍給我的六年恩惠。

卿兒……我不願意一生一世,縱然這般短暫的六年,我也滿足了。可以與你相知相守至此,可以看著你笑顏灼灼目光柔和,可以擺月兌那麼多的煩擾與歉疚。

三城的百姓,留待我死後慢慢還給他們吧。

死,許是種解月兌。不是嗎?

卿兒。我愛你。可是我不能原諒我自己。雖然我愛你。」

甚至,他根本就不適合坐上皇位。一切的一切,不過只為了她秦卿而已。被屠殺的魂靈成了他心底的痛,而她陪伴著他的六年,佔盡他一生的幸運。

暮回雪說出這一切的時候,秦卿已經泣不成聲,再看向暮回雪的臉龐時,他的眸光已經再無神色,他的皮膚已經冰涼透骨。

秦卿滿臉淚水,心似洪水。她顫抖著的指尖拂過他的臉龐,他的眼角,他的鼻尖,他的唇瓣。這張臉,在這一刻忽地安詳起來,毫無歉意,毫無愁苦,毫無抑郁。

「回雪,來生我陪你走。」

南滄天雪七年,滄帝暮回雪薨逝。

三國前來吊唁。啟國前來的,是那只有六歲的太子。秦卿看著那孩子,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只是那太子竟是不顧眾人目光,上前拉住她的衣角,眼里有些濕潤道︰「雨叔叔說的沒錯,這漂亮的女子就是我的母親!」

西玄前來的是名女子,她領著一個男孩兒,在夜色里走進秦卿的寢宮。

第二日出殯之時,那女子領著那男孩兒站在大殿之上,宣布自己是暮氏唯一的血脈,是這南滄國唯一的繼承人。

那個時候,人們才明白過來,那女子是廢帝暮瀾修的獨女,在六年前東晉與南滄之戰中消失了的雲公主暮雲兒。

而那個孩子,確是暮雲兒的兒子。如今竟搖身一變,成為南滄國新帝。

南滄臣民在一陣慌亂中,又似乎尋到了救命稻草。因為那暮雲兒的身上,又太多太多像極了廢帝年輕時候的果敢與堅決。

而在這時,那位叱 風雲的卿皇後,已是不知所蹤。

有人說,那日出殯之時,見到棺蓋曾經被打開過,卿皇後一定不忍心陛下一人孤獨離去,定然以死殉情,隨他而去了。

不管其他的流言蜚語,南滄的臣民們似乎只相信這一個結局。

北啟南滄,兩個國家,一段塵緣。

滄皇大婚之日被北啟帝奪走了的卿皇後,而卻又再度成為廢後,只是結果她竟然又嫁給了南滄新帝。

傳言,她給國家帶來的,只有災禍。

她是紅顏禍水,因為她,南滄國被屠三座城池。因為她,兵臨城下,傾了國家。

此後滄國那位卿皇後不知所蹤,傳言她已隨謫仙暮回雪殉情而去。

此後啟國暴君君翊寒忽然辭位,傳位給只有六歲的太子,亦不知所蹤。

這一段塵世,仿佛被蒙上了一層霧般,叫人捉模不清楚。只是隨著時光的流逝,許多事情已經被刻畫成另外一個模樣。

只是,唯有那伺候在卿皇後身邊的粉衣丫鬟似乎知曉一切,只是當初卿皇後不知所蹤之後,那丫鬟隨著一個書生模樣的男子,一起離開了南滄城。

當往事如煙之後,那粉衣丫鬟已經變成了老太太的時候,坐在那落滿桃花的樹底下,忽地對一旁假寐的老頭子道︰「溫書,你可知道,當年小姐去了哪里?」

「我哪里知道……」那老頭子諾諾回答,模著自己被小孫兒綁成細麻花的胡子。

老太太眸子有些渾濁起來,喃喃道︰「我也不知道。只是仿佛記得那個夜里,小姐站在高閣上很久很久,她的身邊站著一位滿頭白發的男人,似乎很熟悉卻又極為陌生。」

她依舊記得,小姐那夜里伏在那白發男子的肩頭,哭泣著,笑罵著,狠狠地捶打著。好像回到少女時候的嬌羞與埋怨,不似那幾年里的決斷與冷寒。

她細細想起,其實自己還是喜歡那樣活潑開朗的小姐,什麼都不怕,什麼都不在乎的時候,最美,最動人。

怕也正是如此,傾了這麼多人的心神吧。

所以,當秦卿決定拋下一切同那個華發男子離開的時候,她依舊是不舍,只是秦卿堅持道,以後的生命便是你的自己,由你自由的安排,過你想要生活。

所以,當她站在高閣上目送秦卿遠去時,她仍舊記得,秦卿跟在那男子身邊的神色,是安詳而歡快的。

那一刻,她才明白,那華發男子,竟是當年忍辱負重如今竟放手天下的北啟皇帝君翊寒。

天下于他,已是易得,只是君翊寒確乎是忘記,究竟是在什麼時候,秦卿走進他的心里,便再也走不出去了。

只是好像著了魔一般,想起她的笑,記起她的淚,他便心疼得緊。她的狡黠,她的嬉笑怒罵,她的機謀手段,一切的一切,他竟然都記在了心里。

再也忘不掉了。

因為她的堅持,他獨自撫養守護著那小鬼六年,也算得是將欠暮回雪的一切還給他。這樣,今後的秦卿怕也不會愧疚于心了。

每每想到這些,他總會自嘲般笑起來。什麼時候開始,他竟這般為她著想了。

暮回雪薨逝的葬禮上,他決意讓六歲的小鬼出面祭拜,自己卻獨身去見了她。

她依舊在窗邊守著,好像知道自己會來一般。她依舊那般美麗,好像這六年給予她的,仍舊是贈與。只是如今,他已是滿頭華發。

她發鬢上一朵白色的花,在紀念著她死去的丈夫。可是她眸子里卻是自己的白發,笑盈盈看著自己,卻流著淚說道︰「君翊寒,你是這天底下最笨的人!」

他就是這天底下最笨的人,因為他遇到了她!

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天下不負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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