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成再去找明蓉的時候,被攔在門口的小五告知,她身子不爽利,歇下了。
保成負手而立,目光直直地看向她身後的雕花木門,銳利的視線仿佛一把把無形的利刃,穿過這形同虛設的門,直接沒入屋內。
許久,屋里還是沒有動靜,保成一言不發地垂下眼楮,然後轉身離去。
天氣漸漸冷了下來,明蓉又請三大巨頭到莊子上來泡溫泉,康熙推辭了,畢竟他事多著呢,倒是孝莊和太後都一塊兒來了。
「明蓉丫頭這些日子來過的可好?」孝莊躺在榻上,一邊享受著明蓉的按摩一邊拉著家常。
明蓉笑了一笑,「有烏庫瑪麼護著,明蓉怎麼會過的不好?」
「唉,到底是哀家連累了你,讓你受了這麼多的委屈。」
「烏庫瑪麼,咱們不是說好不提了嗎?」明蓉撒嬌著,「明蓉只恨自個兒不夠警醒,居然讓那髒東西傷著了烏庫瑪麼,您不知道明蓉有多慶幸能接住您,不然明蓉怕是這輩子都安心不了了,這可不就正好?」
孝莊聞言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哀家知道你的孝心,你自小的時候譚拓寺的了悟大師就說過你是有福的,只是你這福氣太厚了,對大清好,對愛新覺羅家好,只對你自個兒,卻不是那麼好了。」
明蓉嬌俏一笑,「哪里就不好了,明蓉覺得挺好,就像旁的人都說烏庫瑪麼很是威嚴,可是明蓉就覺得慈祥,可不就是烏庫瑪麼疼我,這樣明蓉還覺得不好,那當真是貪心不足、不知惜福了。」
孝莊又嘆了一聲,然後又問道︰「你跟哀家說說你往後是如何打算的?」
明蓉有些驚訝地看了孝莊一眼,「明蓉不明白烏庫瑪麼的意思,明蓉如今這般不是挺好嗎?」
「你這是得過且過!」孝莊居然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意思,「你是咱們大清的公主,怎麼能就這麼孤獨終老?!」
孝莊這不是想給她賜婚吧?
不要啊,明蓉真是要哀號了,怎麼回事啊,這康熙剛消停了沒多久,怎麼孝莊又開始了?早知道就不裝受傷了讓她欠下這麼大的人情了,真是,這也太積極了點吧。
「烏庫瑪麼……」明蓉的聲音有點澀澀的,「明蓉這樣真的挺好,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要什麼有什麼,這也就行了,旁的,明蓉也不想了。」
「你這丫頭難不成還真要出家做了姑子?」孝莊一瞪眼,然後停了停才若有所思地問道︰「你看張英的次子,也就是廷玉那孩子如何?」
明蓉心頭一跳,然後淡淡地笑道︰「明蓉自小就跟他認識,他是個好的,才學樣貌無一不是上等,往後自然能配個好姑娘。」
孝莊哭笑不得,伸手戳了戳她的腦袋︰「你倒是大方的很,」想了一下接著道︰「哀家便也不瞞你,是張夫人遞了牌子進宮來,探了哀家的口風,廷玉那孩子是真喜歡你,哀家可听說他為了你在張英書房門口跪了一夜,你既是知道他是好的,怎麼還這般推辭?」
「正是因為他是個好的,往後前程不可限量,我又怎能拖累了他。」明蓉垂下頭,淡淡地說著,讓孝莊瞧不清她臉上的神色。
「怎麼就叫拖累了,你可是咱們大清的公主,能招贅了他可是給他臉面。」孝莊越發是恨鐵不成鋼。
「烏庫瑪麼,明蓉實在不願嫁人,現在也不願想這些,請烏庫瑪麼……」話未說完,已無語凝噎。
孝莊一下子頓住了,然後長長地嘆息了一聲,沒再說話。
明蓉伸手擦擦那不存在的眼淚,歪過頭去撇撇嘴,一個兩個窮操心。
還有張廷玉,明蓉自他那天走掉之後,就開始回憶自個兒從小到大的事情,發現也沒什麼地方特別引起他的注意啊,怎麼就莫名其妙地喜歡她了呢?
而且,根據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強調保成是儲君這件事來看,很有可能他求娶她,完全是為了不讓她毀掉保成的皇帝之路,一個帝王怎麼能沉湎于兒女情長呢,一個帝王又怎麼能有違禮法*而被天下百姓詬病呢?所以小玉同志完全是犧牲小我成全大我的典範,是具有高度愛國情操的楷模啊。
明蓉想通了,另外點點頭表示肯定。
孝莊年紀大了,身子畏寒,所以在莊子上住的很是舒心,一直住到了十一月底才回去。
明蓉看看也快過年了,也跟著回宮了。
第二天就是她的生辰,三大巨頭都有賞賜,另外各宮的娘娘也另有禮物送來,蘭芷、蘭靜、蘭恪還專門來西三所向她道賀。
只是明面上雖說是道賀,事實上是什麼誰又知道呢。
蘭芷倒還好一些,眼里的情緒藏的畢竟是深點,蘭靜就不同了,話里、眼里的同情、憐憫還有幸災樂禍掩都掩不住,甚至還有意無意地提起保成有多關照她,明蓉淡淡地笑著,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著話。
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蘭靜就變成這種樣子的。也許是從她發現其實她應該有定例的騎馬裝開始?
她的額娘是個小小的貴人,而且也並不是特別受寵的那一類,內務府克扣也是正常的。
明蓉在發現之後,本想賣她們一個好,便讓保成出面去解決了這件事,順便去康熙那里報備一下,也算是順便體現一下保成的友愛之心。
只是沒想到,蘭靜從那之後就巴上保成了,見保成和她親密之後竟然生出嫉妒心,最後凡是她有的,蘭靜居然也想著要,也不想想她可是一個連封號都沒有的公主,若是逾例了懲罰可不會低的。
其實明蓉實在是不知道她在想什麼,若是也想康熙寵著那你也主動點啊,康熙難得能與她講一次話還那麼小家子氣地裝淑女裝羞澀,這做派康熙天天看那些後妃已經看乏味了親,然後待康熙不理她了,又躲在一邊自怨自艾,還遷怒明蓉。
簡直莫名其妙。
這次傳出明蓉克夫,恐怕她是最高興的吧,而且宮里能那麼迅速地傳開,她的功勞可不小,被皇太子照顧著的人呢,誰還敢怠慢了不成?
不過明蓉也懶得和她計較,反正往後也是要嫁到蒙古的,她犯得著掉了自個兒的身份嗎?
隨便聊了一會,明蓉借口倦了便送了客。
到了晚上,照例是一萬長壽面,只是做這長壽面的人卻沒出現。
明蓉盯著散發著香氣的面,無語咬牙。
該死的保成,你來哄一下我會死嗎?我說不想見你,你就不來見我了?居然跟我冷戰,姑娘我是嚇大的嗎?冷戰就冷戰!
明蓉把頭一扭,「捧下去,我今兒個不想吃面!」
小五一愣,有點不能確定,「主子,這是殿下……」
「不準在我跟前提他!」明蓉一瞪眼,「我說不吃就不吃,換米飯上來!」
小五突然好想擦汗,想想還在旁邊屋子等消息的大清皇太子殿下,實在是左右為難。
「主子,這面可是殿……可是要費上不少功夫的。」
明蓉一撇嘴,「小五你這話真是稀奇了,但凡是做吃食,那樣不是要費些功夫的,行了,趕緊換米飯。」
小五躊躇了一會兒,只好捧著面條出去了。
明蓉輕哼一聲,呆呆地凝視著桌上跳躍的燈火,心里把某人從頭到腳罵了個遍。
「可是在心底罵我呢?」
突然從窗口傳來的聲音嚇了明蓉一跳,隨即扭過頭去不搭話。
保成將原本只是留了一條縫的窗戶拉開,然後輕輕一躍,便飄然滑了進來,然後伸手就要抱她。
明蓉身子一側,直接躲了過去。
保成倒是不信邪,繼續來捉她,依舊讓明蓉躲了過去,保成漸漸開始認真了,直到用了八分力,依舊沒捉住明蓉,讓她輕松地躲了過去,如此他已經知道,往日是明蓉不願躲他,不然依明蓉的身手,他根本近不了她的身。
保成停了下來,眼中閃過明明滅滅的光彩,然後在桌邊坐了下來,「坐吧,我不踫你,只與你說說話可好?」
明蓉扭過頭去依舊不吭聲。
保成也不在意,只是開始輕描淡寫地說起近日又讀了什麼書,辦了什麼差。
明蓉漸漸就認真地听了起來,面色也不再是賭氣的模樣,保成眼中一閃,然後開始說著他近些日子又累又煩,晚上還總是睡不好,弄得白日里精神越來越差,已經被康熙說了好幾次了。
明蓉聞言蹙起眉頭來,然後上前給他把脈,「讓我瞧瞧。」
保成乖乖地伸出手臂來,然後趁著她凝神模脈的時候一把抱住了她,還不待她開口,唇已經壓了上去。
直到明蓉癱軟在他臂彎里,保成才慢慢地抬起頭來,看著她滿臉緋色,迷蒙的雙眸以及嫣紅的唇瓣,保成只覺得口中發干。
剛想要再嘗嘗那甜美的滋味,那邊回過神來的明蓉已經氣得咬牙了,漲紅著臉睜開他的手臂,「你,你耍詐!」只是這樣的氣憤卻讓她眉眼之間的粉色更加濃艷,眼波瀲灩的仿佛初融的春水般動人。
保成將她拉回懷里,輕輕一笑,聲音還帶著方才動情的嘶啞︰「我哪里耍詐了?我說的可都是實話,我這些日子真是沒睡好。」
明蓉拍掉他在她臉上作怪的手,橫了他一眼,那帶著羞惱的媚色讓他心頭一動,「我怎麼就沒瞧出你哪里沒睡好了?我瞧你分明是好的很呢。」
「我以為你不看都該知道我不好,」保成的聲音又啞了下來,低低地呢喃著,「一點都不好。」
明蓉見他的眸光慢慢暗了下來,然後其中似乎漸漸燃起了火光,心里一突,忙起身坐到他對面,不去看他的眼神,「你怎麼就不好了?」
保成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經恢復了清明,聲音卻帶著淡淡的委屈,「那日你見過那張廷玉便不再見我,我知道,你必定是被他說動了,把我與你說的話忘得一干二淨。」
「我才沒有!」明蓉下意識地反駁,然後對上保成「你就是」的眼神,側過頭說道︰「誰,誰讓你之前不信我了,我都那麼和你說了,你好生氣,我,我也很生氣呀……」
保成眼中掠過一絲笑意,轉轉瞬即逝,然後繼續委屈道︰「可是那本來就是你瞞著我的呀,你讓我怎麼信你?你瞧,小四與你不過幾月沒見,你便與他遞信,我可也是好久不曾見你,你怎麼就不遞信給我呢?可見我在你心里頭是最不重要的。」
「你活該,誰讓你不理我的,我讓小五攔著你,你又不是進不來,是你根本就不願見我!」明蓉開始指責。
「可是你都說不見我了,我若是強闖了你更生氣了怎麼辦?」
保成笑了起來,然後意味深長道︰「原來,你喜歡我用強的啊……」
明蓉的「騰」地一聲,臉在瞬間紅透了,連白玉般的耳朵和脖子都沒有幸免。
「保成,你再胡說我生氣了!我真的生氣了!」
保成笑著將炸毛的某女拉到身邊,「原來,你之前不是真的生氣了啊……」
「保成!」
保成慢慢地吮上她的脖子,用牙齒輕輕地嘶咬著,「乖,別動……」
明蓉身子一顫,下意識地躲避著他放肆的舉動。
只見保成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向她,「既然長壽面你不願吃,那我再送你其他的可好?」
「是,是什麼?」明蓉被他那滿含著侵略性的目光看得渾身不自在,連忙掙開他的手臂往後退了一步。
保成逼近一步,明蓉再退,他再逼,將明蓉逼到了小榻邊上,然後直接整個人壓了上去,緊跟著親上她的下巴,聲音低啞的仿佛夢中細碎的呢喃,帶著些莫名的邪媚和誘惑,「我把我自個兒送與你,可好?」
明蓉完完全全地呆住了。
她瞪大了眼楮看著上方微閉著眸子親吻她的保成,喃喃道︰「其實,你才是穿來的吧?」
「嗯?你說什麼……」聲音沒入相接的唇齒之中。
「唔……保成……」月兌線的某女終于被他壓迫而急切的肆虐拉回神智,明蓉側頭掙開他的吻,雙手撐在他胸前,不停地用力推拒「我不要,我不要,你快點起來!」
保成撫著她的嘴唇,然後歪了歪頭,看向她的目光像是馬上要撲向目標的雄獅一般,帶著不容置疑的佔有欲,「我記得方才你說過,喜歡我用強的……」
明蓉的臉燙的可以煎蛋了,然後掌中浮起一絲真元,柔和的力道輕松地推開保成,明蓉隨著力道一起身,扶住了一時身形不穩的保成。
「你……你別再胡說了,不然我真的生氣了。」
保成看著閃躲著目光不瞧他的明蓉,嘆了口氣將臉埋到她的頸窩,費力平復著急促的呼吸和洶涌的*,輕喘著低聲道︰「那待我生辰,你將自個兒送與我可好?」
明蓉臉紅咬牙,「你每日當真有認真辦差嗎?瞧瞧你都想的什麼?」
保成低低地笑了起來︰「我想擁有你、想得到你,我想要你,有何不對?」
「你,你還有臉說,簡直……」明蓉在現代不是沒有遇到過性暗示,通常是「能不能留下過夜之類」,這已經夠直接了,可是,誰能料到,一個土生土長的古代人,而且還是個十四歲的初中生,這麼明顯這麼直接地告訴你︰我想要你!
還有何不對?!
一點都不對!
「你這都想的什麼?成日里胡思亂想難怪沒精力辦差,你活該被皇阿瑪訓斥,還騙我沒睡好?你瞧瞧你才多少歲,便見天地就知道惦記著這些,你往後還怎麼建功立業,依我看,全都是嘴上說的好听罷了。」
保成仍是笑,側頭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然後起身道︰「明年的大選,大哥怕是連福晉都有了,我如今房里卻一個人都無,你怎麼就沒想著獎勵我的?」
「還獎勵你?听你這話還是怪我攔著你收房不成?」
「我可不敢……」
「是啊,是不敢……」明蓉輕哼一聲,將他推到一邊,自己做到桌邊去喝茶。
「也不願……」保成低笑著︰「我說過只要你的,可你偏又……」
「保成!」明蓉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打斷他的胡說八道。
「哎,想想明年大哥大婚,後年估計孩子都出生了……」
明蓉紅了臉,站起身來推著他,「孩子什麼孩子,什麼都別想了你,趕緊回去吧,時辰也不早了。」
一邊說著解開了結界,一邊將他往門外推。
保成握著她的手笑道︰「怎麼就沒不想了?往日若是血脈相近你倒說生下的孩子是傻子,如今不是已經知道你本該姓瓜爾佳,那還須顧忌什麼?」
明蓉咬牙,「該顧忌的多了,如今頭一件就是你胡思亂想著差事都辦不好,最後被皇阿瑪訓斥--趕緊回去吧你!」
保成見她是真的急了,這才順了她的意︰「好好,都听你的,只是那碗面你可別忘了用。」
「知道了,不過十幾歲,倒嗦的像是老媽子。」
保成又低頭在她唇上親了一下,這才離開。
可是這世上從來都有這麼巧的事情。
踫巧平日里都窩在次間的明蓉這一日就跑到書房去看書,于是晚膳也跟著在那用。
踫巧明蓉剛將那結界解開,而剛剛因為小五的阻攔沒能見到明蓉的小四就從那書房的窗戶底下經過,然後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那幾句話,瞧見了保成離開之前的那個吻。
踫巧保成當日教給小四的功夫就是小五她們學習的功夫,所以保成和明蓉都根據那武功的心法特點,把小四認做是跟在保成身邊的暗衛其中一個。
而在保成和明蓉各自回房之後,那踫巧听到一些話、看到一些事的小四簡直算是落荒而逃,心底泛起的苦澀與歡喜不停地交織著,復雜的滋味涌上來,將他的眼眶漲得通紅,他想找個地方大喊幾聲或者大笑幾聲,他想將一個人揍一頓再抱著另外一個人笑一場。
可是他最終什麼都沒做,他從西三所奔出來,然後慢下了腳步,漸漸地將有些混亂的腳步調整過來,又變得像以前一樣穩,甚至比以前更加穩,更加堅定。
他突然轉過身來,攥緊了手指,看向某個方向,然後微微勾起了唇角,那平日里一直板著的臉瞬間柔和起來,仿佛一盞暖黃的燈,照亮了四周。
第二日,保成恢復了到西三所用膳的習慣,誰知緊接其後,小四也跟了過來。
「見過姐姐、二哥。」
「小四怎麼來了?」明蓉看了一眼神色不變的保成,接過了話頭。
小四神色放柔,「姐姐時常住在莊子上,小四已經許久不曾用過姐姐做的吃食了,姐姐今日做的吃食可夠多加小四一人的?」
明蓉再次看了一眼保成,見他沒有說話,于是笑道︰「自然是夠的,小四能喜歡姐姐做的吃食,姐姐很高興,今兒個晚上多吃點。」
小四自然不會錯過明蓉看向保成的目光,眼中光暗明滅,垂下眼楮笑道︰「多謝姐姐,是小四貿然打擾了。」
「小四說的哪里話?能來姐姐高興都來不及,先坐吧,姐姐去吩咐擺膳。」
「多謝姐姐。」小四依言坐下。
明蓉一走,便就只剩下保成和小四兩人,沉默在屋子里蔓延著,兩人都是垂眸抿著手中的茶水,一言不發。
明蓉進了門來見狀將保成手中的杯子奪下來,習慣性地嗔道︰「早與你說過用膳之前不要喝太多的水,怎麼偏就不听。」
保成笑了起來︰「只是捧著罷了,並未多用。」
小四垂下眼楮,眸子里一片暗色。
「可是這屋里太冷?你那手爐呢?」明蓉四處一張望,這才猛然想起小四過來了,回過神來狠狠地瞪了兀自笑得開心的保成,然後對小四道︰「小四可听到姐姐剛才的話,不要喝水了,一會兒還要用膳。」
小四抬起臉,神色柔和,「知道了姐姐。」
「你衣裳穿的可夠,這屋子里可覺得冷?我嫌燒碳太悶氣,所以燒了一會兒炭盆就送出去了,你若是覺得冷,那姐姐就給再捧回來?」
小四搖搖頭,「不必了姐姐,這般卻是剛好,勞姐姐費心了。」
「那便好,過來用膳吧。」
三人圍著桌子坐定,菜一道道地擺上來,保成仍是時不時地取些菜給明蓉,而小四也不逞多讓,明蓉扯了扯唇角,通通笑納了。
好不容易用完之後,保成不走,小四也不走,三人各自沉默著。
終于明蓉輕咳了一聲,然後扯著笑問道︰「小四今兒來姐姐這里,可是有什麼事嗎?」
小四垂著眼楮搖了搖頭︰「並沒有。」
明蓉無語了,她總不好趕人吧,于是朝保成使了個眼色。
保成瞧著她一笑,巋然不動。
明蓉放軟眼神作祈求狀。
保成這才慢條斯理地起身,朝明蓉道︰「那你早些安置,我先回去了。」
「路上慢些,仔細腳下。」明蓉也隨即站了起來。
「知道。」保成點點頭,然後又朝小四道︰「小四也早些回去罷。」
小四站起身來,點了點頭︰「送二哥。」
保成也沒再看他一眼,轉身便離開了。
兩人看著保成的身影消失在門口,然後繼續沉默著。
明蓉實在是郁悶,「小四可是有什麼話要和姐姐說?」
小四低著頭,摩挲著青花瓷杯盞,沉默著半晌不說話。
正在明蓉頭疼加納悶的時候,他突然間起身朝她這邊走來,盯著她的眼里閃爍著看不懂的光彩,他走的很快卻很穩,幾個呼吸之間,便到了她跟前,然後在她怔愣之間,低頭在她唇上親了一下,溫軟濕熱的舌尖輕輕地從她唇上滑過。
一觸即分。
「我走了,」他垂著眼楮低低地說著,「姐姐……」
「小四!」明蓉蹙起眉頭來,起身走向已經出門的小四,「往後不許這個樣子了,我是你姐姐!」
小四側了側頭,然後輕輕地勾唇,「小四記住了,姐姐。」隨即不急不緩地走遠。
明蓉皺著眉頭回屋,手指忍不住撫上他親過的地方。
是不是她從一開始就錯了?她不該把她和小四的距離界定的那麼近,也不該因為一時的同情讓他逐漸加深了對她的依賴,更不該因為保成這個弟弟的「變質」而將對弟弟的感情放到他的身上。
一根手指也跟著撫上來,然後是溫軟的唇貼上來。
「他已經明白了,你會怎麼辦?嗯?」去而復返的保成似乎有點漫不經心地問著她。
明蓉揉了揉額頭,「往後我便避著他一些吧。」
保成玩著她頭上垂下的流蘇,「你避不開他的。」一邊說著一邊動手拔下她頭上的簪花,開始給她卸妝。
「那我住莊子上去還不行嗎?」明蓉也有些頭疼。
「馬上就要過年節了,皇阿瑪會允你回莊子上?」一個個發飾都被卸下,烏黑華順的青絲慢慢地散開,滑落在她身後。
明蓉仰頭看他,「那你說怎麼辦?」
保成拈起她一縷頭發在手中把玩,一邊輕描淡寫道︰「只要過了這個年節就好了。」
「為什麼這麼說?」
保成避而不答,而是俯,吻住她的唇︰「你想要什麼,我都知道,我有的,都會給你,我沒有的,也會尋來給你……」
臘月二十二,官府封印,各地停止辦公,正式開始慶祝新年。
在交泰殿舉行完儀式之後,保成跟著康熙回了乾清宮。
「皇阿瑪,」保成低著頭換了一聲,然後抿抿嘴,「兒臣能否單獨和皇阿瑪說幾句話?」
康熙倒是好奇了,坐到了炕上問道︰「哦?保成要說什麼?」
保成看了看康熙,神色有點局促,眼中一片清澈和孺慕,當然此時還有些不安。
他跪了下來,低聲道︰「若是兒臣說的不對,還請皇阿瑪息怒。」
康熙眸光暗了一下,然後笑道︰「保成如今也變壞了,話還沒說,倒是讓朕先息怒。」
「皇阿瑪,」保成吶吶地喚著,然後道︰「兒臣只是怕皇阿瑪氣壞了身子……」
康熙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問道︰「你且先說說看。」
保成抿了抿嘴,又躊躇了一會兒,才下定決心一般磕了個頭,然後認真道︰「請皇阿瑪允許兒臣出宮。」
「你說什麼?!」康熙蹙起眉頭,「給朕說清楚!」
「皇阿瑪,兒臣想出宮四處游歷,認真地看看咱們大清的江山。兒臣每日跟著皇阿瑪學習政務,兒臣見著了皇阿瑪為大清的嘔心瀝血,可是兒臣也想看看,在皇阿瑪的辛苦之下,百姓們的生活,懇請皇阿瑪準許。」
康熙有點驚詫,面色卻絲毫不變,「你怎麼會有此想法的?」
「回皇阿瑪,是因為兒臣認識到了和皇阿瑪的差距,若說皇阿瑪是那巍峨的高山,兒臣怕不過是個小小的土丘,皇阿瑪學識淵博、通曉古今,兒臣雖然早已出閣,可是如今無論詩經子集,治國良方都不過照本宣科,浮于表面,有詩雲‘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故而兒臣便由此一念。」
「可還有旁的理由說服朕了?」康熙眸光輕動,「要知道你可是大清的皇太子,位居東宮,並不是可以輕易出宮的,更不要說出了這京城。」
「皇阿瑪,讓兒臣出去見識闖蕩一番吧,從來都是紙上談兵,又如何能真正在戰場上殺敵,若是不讓兒臣去親自觀察甚至輕身體驗一下百信們的生活,往後兒臣只會覺得這些權利和尊貴來的實在太容易,兒臣會不知珍惜的,那又如何能真正為百姓辦事,為我大清謀福?」
康熙沉默了許久,終于低嘆著開了口︰「保成,你還是沒有說實話吧,什麼時候你也學會在朕面前說謊了?」
保成垂著頭,沉默了許久,然後挪動著膝蓋跪到康熙跟前,像小時候一般趴在他膝蓋上,臉埋進他懷里︰「皇阿瑪想听實話,那兒子就說。」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慢慢道︰「皇阿瑪,兒子已經長大了,在皇阿瑪手把手的教導下也懂事了,如今也開始跟隨著皇阿瑪辦差,可是皇阿瑪想過嗎?兒子大了,您還正當壯年,您還有您的雄心壯志,您立了兒子為皇太子,大清的儲君,可是你也讓兒子開始參與政事,兒子……」
康熙的身體輕輕地一僵,然後抬手撫上了保成背,低低一嘆,卻帶著復雜和欣慰。
「兒子不想最後和皇阿瑪有什麼沖突,兒子是皇阿瑪自小帶大的,兒子也知道皇阿瑪是把兒子放在心尖上疼愛,所以兒子更不能,兒子不能失去皇阿瑪,兒子,請皇阿瑪恕罪……」
「你想的太多了,保成,皇阿瑪的位置本來就是留給你的,現在開始教你也是為了往後的準備,你如今不過才十四歲,還小著呢,待你再長大,壯年之後,皇阿瑪已經老了,這大清就會交給你了……」
保成抱住了康熙的腿,「才不會呢,皇阿瑪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康熙笑了起來︰「天天被人喊著萬歲,難道就一定萬歲了?」
「皇阿瑪一定會長命百歲的!」保成再次強調著,頓了頓又道︰「太子不御政,請皇阿瑪允了兒子吧,給兒子封個限制,兒子四處走走,也好給皇阿瑪捉一捉蛀蟲。」
語氣帶著親呢的撒嬌。
「朕瞧著你是貪玩,還為自個兒找借口。」
「才不是,」保成語氣輕快地反駁,頓了頓又道,「兒子是想了許久的,自皇阿瑪告訴兒子小四的話之後,兒子就開始在想了,小四因為不想失去兒子這個二哥,所以堅持不讓皇阿瑪立皇貴妃娘娘為後,那兒子也不想失去皇阿瑪,所以堅持太子不御政,皇阿瑪便允了兒子吧,你都允了小四了,可不能這麼偏心。」
康熙笑了起來,「你也是個皮猴,平日瞧著不是還挺穩重的?」
「兒子可是一直都很穩重的。」
康熙輕撫著他的背,若有所思了半晌,才含笑著開了口,「保成,你跟皇阿瑪說實話,你想當皇帝嗎?」
保成一動,然後老成地嘆了口氣,「既然皇阿瑪這麼問了,那兒子也就實話實說了,兒子不想,最起碼,現在不想。」
康熙好奇了︰「你給朕說說是為什麼?你可是朕的嫡子,大清的皇太子!」
保成輕輕地笑了一下,然後語氣歡快道︰「若是兒子說了,皇阿瑪可千萬別生氣,因為兒子覺得姐姐的話說的對,姐姐說,當皇帝當皇帝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遲,吃的比豬爛,干的比驢多,整個兒就是吃力不討好的活。」
康熙臉黑了,然後一揪保成的耳朵,「你好的不學,怎麼就總愛和你姐姐學這些不靠譜的東西?」
「疼疼,皇阿瑪,快松手,捏壞了您這麼優秀的兒子可就不這麼完美了。」
康熙一下子給氣樂了,「你倒還好意思說,朕平日里瞧著你也並沒有這麼頑皮,今兒個是怎麼了?」
保成一邊抓著康熙的手臂一邊齜牙咧嘴道︰「兒子平日里都是裝的,兒子今兒個是為了和皇阿瑪說心里話,兒子實在不想悶下去了,皇阿瑪就快些允了兒子吧?」
康熙又使勁扯了幾下,才輕哼著松開手,「瞧瞧,方才還說的那麼冠冕堂皇,什麼為大清謀福,朕瞧著你就是想著出去玩的。」
「不是順便嘛,」保成月兌口而出,然後一咬唇,賠笑道︰「那主要還是好好體察民生,真的。」
「朕信你?」康熙瞪了他一眼,「朕還就奇怪呢,你自小被那皮猴帶大,怎麼就出落了個穩重的性子,沒想到,都擱底下好好藏著呢,此番可是給了朕一個大驚喜!」
保成訕訕,「皇阿瑪說笑了,兒子不敢。」
「你有還什麼不敢的?罵朕的話都出來了。」
「哪里有,那完全是表明皇阿瑪的廢寢忘食、勤政愛民。」保成討好一笑。
康熙輕哼︰「旁的也就罷了,你給朕說說,朕怎麼就吃的比豬差了?」
保成賠笑,「那不是,是和姐姐做的吃食比起來嘛……」
「你盡跟你姐姐學這些旁門左道,你這樣子朕往後還怎麼放心把大清的江山交給你?」
「沒事,皇阿瑪必定會長命百歲的,到時待皇阿瑪累了,兒子的兒子也長大了,皇阿瑪直接把皇位交給他吧!」保成一臉無所謂地說著。
康熙氣笑了,「你倒真是個圖省事的啊,你那兒子還不知道在哪呢,就先被你拉來堵朕的嘴了?」
保成一臉認真,「能者多勞,兒子還是旁邊站著比較好。」
「你且離朕遠一些,朕再听你說話非少活個幾十年不可。」
「少活幾十年那也還有百年呢,皇阿瑪不必擔憂。」
康熙一咬牙,「朕這就讓人將明蓉那死丫頭給宣來,朕倒要問問她都教了你什麼?!」
保成忙上前一抱,「別呀皇阿瑪,兒子還準備這次出宮游歷也帶上姐姐呢。」
「什麼?!」康熙這回是真驚訝了,「你帶上她做什麼?」
保成慢慢地卻沉默了下來,半晌才低聲道︰「兒子不信皇阿瑪瞧不出來,她,自她傷了身子之後一直都不開心,後來又有傳言說她克夫,她連笑都少了好多,還是兒子時常去逗趣的成果。」
他抿了抿嘴,又接著道︰「說了請皇阿瑪不要怪罪,姐姐在兒子心里跟額娘一樣,她從小費心把兒子帶大,一直都照顧著兒子,兒子實在不忍心看著她就這麼沉寂下去,所以兒子才會起了這個念頭,帶她出去走走,說不定會好些,弄不好,還可以拐個額駙回來,到時若是個沒什麼家世身份的,皇阿瑪可別棒打鴛鴦。」說到最後竟開起玩笑來。
康熙也笑了起來,最後嘆了一口氣,「罷了,就按你說的便是,只是你既然帶了她出去,就要好好照應著她,你雖然是比她小,但是可是個哥兒,可別讓她一個姑娘家受了欺負,可明白?」
「兒子謹遵皇阿瑪教誨。」保成跪下叩首,眼中流光一片。
從乾清宮出來,保成微微仰起頭看向遠方,唇角浮起笑意來,我說過,你想要的,我會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