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南陵拖著身子費力地抓住了遮蔽覆蓋住他們藏身之處的洞穴的蔓藤,除了兩只腳仍勉強踩著實處之外,幾乎大半個身子都懸了出去,吊在了半空中,這姿勢實在是驚險,低頭望去,身下可是萬丈深淵,若是抓著蔓藤的手一松,這一摔,可就是粉身碎骨。
饒是軒轅南陵都不禁發出了一身的冷汗,身受重傷,又空月復乏力,那眼看著近在手邊的果子,竟然好似自己會飄遠了一般,死活夠不著。
無邪抬著眼,靜靜看著那洞穴口以扭曲的身體姿勢費力夠著果子的男子,心中越發困惑起來,不知這男人,是真如眼中所見這般手無縛雞之力,連摘兩個果子都這般費力,還是真的別有圖謀,什麼時候都不忘了偽裝自己。
「哈哈哈!得手了!小冤家,這下我們有的吃了!」忽然一聲歡喜的叫聲自軒轅南陵口中傳來,外頭陽光正盛,軒轅南陵的身後,是一片金色的光芒萬丈,此刻他的手里正抓著兩個剛剛摘下的果子,回過頭來沖著無邪頗為得意地揚起嘴唇笑著,平素那懶洋洋又添了幾分邪魅風情的面容上,是滿頭嚇出的冷汗,背著金光,那洋溢著笑意的眼底,似乎又增了幾筆陽光燦爛。
眼下這處境竟讓無邪自己都有些恍惚了起來,她和軒轅南陵二人,甚至算不上是朋友,即便勉強算作相識,也不足二日,一個是卞國王爺世子,一個是不懷好意的北齊楚王,他把她擄了去,此時他二人卻又一起遭了追殺,墜了懸崖,就連夠了果子亦是「我們有的吃了」,這「同生共死」的場面,可真有些出乎意料。
無邪雖有意冷眼旁觀,但眼下卻似被軒轅南陵那亦真亦假的歡喜笑容感染了一般,愣了愣,她還是爬了起來,小心地靠了過去,欲接過軒轅南陵遞來的果子。
軒轅南陵正得意,忽然頭頂傳來啪啪的聲音,似乎是蔓藤中部在慢慢斷裂的聲音,兩人皆愣了一下,瞪大了眼楮看著對方,軒轅南陵似乎也想到了什麼,臉色頓時變得難看了起來,幾乎是轉瞬間,軒轅南陵鐵青著臉驚呼了一聲,那被他拽在手里支撐身體重量的蔓藤果然斷了,那一瞬間,只覺得呼吸都要停滯了一般,他整個身子往下墜去,就連到手的果子也顧不得要了,松手就丟了,一手連忙抓住了岩石邊沿,身子往下墜去……
千軍一發之際,忽然有一只小了好幾號的小手「啪」的一聲探進了他的掌心,暖暖的,軒轅南陵眼底有華光一閃,似乎也有些意外,抬起頭來,便見到一張因用力而微微漲紅的小臉近在咫尺,發著汗,自她下巴處斷點,啪的一下就落在了他的唇畔,軒轅南陵鬼使神差地探出舌頭一舌忝,咸的,沒想到這小子的汗竟不臭。
他眯了眯眼楮,嘴角意味深長地抬了抬,然後立即變了臉色,惡狠狠地瞪著無邪︰「小冤家,昨夜我抱著你睡了一宿,就怕你把自己滾下山崖了,眼下你可不能見死不救,快拉我上去!」
無邪手中用力,抓住了他的另一只手,因著軒轅南陵畢竟是一個成年男子,那重量愣是讓無邪也跟著面色一白,腳下一個踉蹌,差點被他拽著一起拉下去了,最後直到無邪整個人都撲倒了地上,咬著牙拽著他的手,才勉強穩住了兩人的身形。
耳邊又听聞軒轅南陵不準她見死不救的聲音,無邪黑了臉,憋了好半晌,才咬著字一字一字道︰「我自然不會松手!」
軒轅南陵一听,心中忽地躥過一道異樣的電流來,只靜靜地看著無邪咬牙切齒的模樣,似乎有些出了神,甚至都忘了自己名垂一線的險境,這一瞬間,在他的臉上,哪有先前那副怕死的模樣,唯有滿面愜意懶散,好似渾身的缺胳膊斷腿也絲毫感覺不到疼痛一般。
無邪自然無心去關心軒轅南陵的表情,她亦是渾身乏力,又久未進食,剛才那一番迅速的反應,已經算是耗盡了體力,此刻只覺得眼前有一片發黑,落在軒轅南陵掌心中的手,也像要被拽斷一般,骨頭肌肉都生疼。
軒轅南陵看著無邪略微有些發白的小臉,冷不丁說了句︰「小冤家,你為什麼不趁機松手殺了我?」
無邪也被問得一愣,是啊,她為什麼不趁機松手了事?不管這軒轅南陵懷了什麼心思,此番他若死了,也與她半分關系也無。這些年,北齊勢大,少了一個軒轅南陵,對她沒有壞處。
見無邪的神情也有片刻的怔忡,軒轅南陵忽然道︰「莫不是你也知道我待你好,昨夜也沒舍得推你一把讓你去死,你這才投桃報李,也舍不得我了?」
無邪沒有回答,只作勢要松了手,這下軒轅南陵可乖乖閉嘴了,緊緊拽住無邪的手,哭笑不得︰「別別別,小冤家,我胡說八道呢,你你你,你可別松手,不厚道!」
二人折騰了一番筋疲力盡,總算將軒轅南陵給拉了上來,他的雙腳才剛一著地,無邪便已月兌力,整個人跌坐在了地上,低喘著氣。
軒轅南陵亦是疲憊不堪,二人雙雙跌坐在地上,渾身早已被冷汗浸濕了,傍晚的涼風穿山而來,愣是將二人都吹得一陣發冷,低喘著氣,癱坐在地上,誰也沒有力氣說話,眼中看著對方那狼狽的模樣,竟忽然都笑了起來,劫後余生,二人的心境都有些異常的輕松。
「小冤家,如今看來,我倒有些舍不得你死了。」軒轅南陵喘著息,那神情仍舊是一副懶洋洋的模樣,可看著無邪的目光,卻越發地幽深了起來。
「我自不會死。」無邪自己也有些哭笑不得,這家伙,總有本事令她發火。
軒轅南陵忽然笑了︰「那是最好,听聞你與你們卞國的宣王走得極近,關系非同一般,也是,秦燕歸的確是個有手段的人,他若要保你,只怕旁人的確殺不了你。只不過,誰能保證,日後你所信任的秦燕歸,不會起了殺心要動你呢?」
無邪眉間忽然擰起,眼底也瞬間凌厲了起來,軒轅南陵知她是動怒了,竟也不哄,只笑眯眯道︰「小冤家,你莫小看了秦燕歸。如今我看他,都有些自愧不如了,論狠心,我可真狠不過他。若是我自小看著你長大,又一日一年親自一點一點地教導著你成長,自會疼你入骨,連半點苦頭都不忍讓你吃,可秦燕歸就不一定了。今日他還願意護著你,便有本事護著你生在龍潭虎穴卻依舊生龍活虎,興許拿他的命去護你他也是肯的。可他日他若不願意護你了,也隨時可以把你丟出去,任人欺凌分尸,我保證,以他的行事作風,絕對不會眨一下眼楮。」
無邪心中忽然一涼,卻不吭聲了,顯然並沒能反駁軒轅南陵的話。
若是秦燕歸的話,或許……的確如此……
可她,絕對不會走到那一步,人的心是可以分成兩半的,她私心里的確會為秦燕歸所動,他笑,她便會跟著歡喜,他冷漠絕情了,她的心底便會如同被千刀萬剮了一般揪心難受。也許……也許她是真的喜歡他,可那另一半的心底,她只裝著自己。她絕對不會走到那一步,倘若有一天,秦燕歸即便看著她被千刀萬剮亦不會有半分動容,那她亦會斷然決然地剮掉那半顆心,沒有人可以動得了她,她也絕不會讓自己一敗涂地。
見無邪不語,軒轅南陵不禁搖了搖頭,這小子也怪可憐的,父王死得早,這身份又尷尬,就連唯一保護著自己的那一位,卻又是個冷漠心腸的,看得他軒轅南陵都有些心疼起她了。
無邪似乎是忽然想到了些什麼,她若有所思地抬了眼眸看著對面那即便一身狼狽卻能一派悠然坐在地上懶洋洋地笑著的軒轅南陵,莫非是軒轅南陵知道了些什麼?否則他也不會好端端地突然提起秦燕歸來。可無邪心中又有疑惑,他們被困于此,這懸崖萬丈之身,他們又處于懸崖峭壁之中,斷不能與外界互通消息,況且,若是有人曾尋來,她與軒轅南陵一直在一塊,這塊落腳之地又是在狹隘,她沒有理由不知道。
似乎知道無邪心中有疑惑,軒轅南陵忽然高深莫測地笑了笑,大有些炫耀之意,拇指與食指成環,抵于雙唇之間,呼氣一吹,忽有哨音作響,然後便听到外頭響起撲哧撲哧翅膀撲騰的聲音,竟是一只通體灰褐色的蒼鷹自半空中盤旋兩圈然後俯沖而來,到了軒轅南陵這,又繞了兩圈才走。
「蒼鷹送信。」無邪張嘴,面上卻再無驚訝之色。
北齊本就是馬背上的民族,訓鷹在卞國雖罕見,可于北齊人來說,卻是再尋常不過了。
軒轅南陵慢條斯理地自懷中掏出一卷信箋來,正是昨夜這蒼鷹所送,悠悠然道︰「我之所以說秦燕歸那人狠,也非空口胡謅。正是昨夜你我出事之時,平城被困,城中早已無糧無兵,五千人馬欲敵三萬叛軍,豈非留著送死?本是守城,雖想來也等不來援兵,可已秦燕歸的手段與那燕北軍的威力,守住城池多撐幾日倒也不算難事。不過這秦燕歸竟是個狠角色,以自己為鉺,硬生生將三萬叛軍給騙進了城,誰想城中竟無一兵一卒,叛軍知是上當,卻讓你們卞國的拼命四郎帶著五千兵馬殺了個回馬槍。
好一個關門打狗。」
那叛軍之中,不少是他軒轅南陵的人,說起「關門打狗」,他竟也無半分自覺性,此人的確是夠厚臉皮的。
無邪對此,似乎也並無太大意外,秦燕歸自然有他的手段,拿自己作鉺又算得了什麼,他待自己一貫是狠的,城中若無他這個宣王在,叛軍又怎麼會相信五千兵馬俱在城中死守?誰也料不到秦燕歸竟然能把自己放在最危險的地方,等著秦滄帶人殺回。
軒轅南陵的人也皆是狡猾之人,有他們混于叛軍之中,自然沒那麼容易上當。秦滄帶人若是藏匿于平城附近,怕是早就被人識破了,他們必然不敢靠得太近,若是藏匿得遠了,留秦燕歸一人與三萬叛軍相對,任誰也不敢這麼大膽地做,可那人是秦燕歸,他素來是敢冒險的人。
軒轅南陵卻似還沒說完,他的眼底忽然有精光一閃,懶洋洋地眯了眼,又是顛倒眾生的風騷樣︰「探子傳信,秦燕歸對敵之時,忽然面色煞白,口中吐血,儼然有墜馬昏蹶之勢,卻靠著自己拿劍刺了自己一劍,那劍都直接穿膛而過了,才清醒著等到秦滄帶人殺回。可據我所知,當時卻無人能近他身,怎的突然吐血了呢……」
軒轅南陵那慢悠悠的困惑口吻,令無邪面色微白,軒轅南陵瞥了無邪一眼,難得好心地安慰她︰「你也別憂心,我既說他是個狠角色,自有我的道理。我雖不知當時情況如何,但想來以秦燕歸的手段,下手自然有自己的計較,死不了人。只是當時臨陣對敵,秦燕歸若是忽然失去意識,那定是要死無葬身之地了,不過這人也太狠了,為了讓自己保持清醒,竟然直接給了自己穿膛一劍,哈,你說,這人對付自己都這樣狠,這要是對付別人,還不得切人腦袋就跟切豆腐似的?小冤家,你想等著秦燕歸來救你回去,怕是等不著了,你說他這會是不是醒著還難說呢,你……」
軒轅南陵原本正吊兒郎當地與無邪東拉西扯著,以此來緩解月復中饑腸轆轆的難受,可就在此時,他未說完的話忽然收了聲,那懶散的神情也瞬間斂了下來,就如同一只正在打鼾的猛獸,突然間嗅到了異動一般,頓時冷厲了起來,連神采都變了。
無邪也察覺到了山崖之上傳來的聲響,似乎是有人朝這靠近了,人數還不少,隱約間還有馬蹄的聲音,那來的人必不在少數,無邪面色也跟著一斂,警惕了起來,可緊接著就听到秦滄正在喊她名字的聲音,無邪一愣,神情頓時又有些恍惚了起來,只覺得恍若隔世了一般,可心底確有一股欣喜,因著秦滄那越來越靠近的呼喊聲而更加熱烈了起來。
無邪剛想出聲回應,忽然眼前一黑,竟是軒轅南陵忽然朝她襲了過來,無邪怔住了,有些出乎意料,下一秒,整個人便被軒轅南陵覆在了身下,他一手按住了無邪的手,一手掩住了無邪的嘴,身子貼著身子,幾乎能感受到對方那強勁有力的心跳,無邪當即面頰發燙,是有些惱怒了,但好在胸口覆了裹胸帶,硬邦邦的,軒轅南陵似並未察覺出異樣,只是二人貼得極近,軒轅南陵的身子又沉,他身上的骨頭尚未皆好,那一動,似乎也扯到了,疼得他更是趴在她身上一動不動了,全身的力量都壓了下來。
外頭的太陽已經落山了,天色偏暗,洞穴之內更是昏暗,軒轅南陵湊得極近,無邪睜大了眼楮,只隱約看到一雙狹長上挑的桃花眼中,有異樣的光芒在掠動,軒轅南陵的呼吸幾乎就噴灑在無邪的面頰上,昏暗中,他眸光忽然發出了一層身為上位者慣有的狠勁和凌厲,那嘴唇都近乎貼在了無邪的耳朵上︰「小冤家,我改變主意了,決心帶你回北齊,你看可好?至于來救你的人,他們自然是有去無回了……」
軒轅南陵那口吻,並非在與無邪商量,誠然,帶她回北齊的想法,的確是此時此刻才有的決定,可令他們有去無回,卻似早在他的計劃之中……
無邪並不懷疑軒轅南陵此刻口吻眾多額自信,他的蒼鷹既然能找到他,那他的人自然也應該找到了他,遲遲未曾出現,怕也只是在等他的命令罷了。
無邪現在甚至都開始懷疑,就連被追殺墜崖,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呢。
這人,真是太可怕了……
此刻無邪心中有惱,可眼底卻忽然泛起一抹冷然的笑意來,有些凌厲,有些狡猾,看得軒轅南陵心底都跟著一驚,還未回味過來這是怎麼回事,身上就已傳來一陣刺痛,竟然是這小鬼在他的傷口處心狠手辣地折了下去,疼得軒轅南陵面色煞白,然後便風水輪流轉了,那瘦小的身影,像一頭敏捷的豹子一般突然發了難,手中用力,將他翻身壓在了地面,手臂微動,竟從袖中滑下一枚匕首來,那雙曾費力把他從鬼門關拉回來的小手亦敏捷地接住了滑下的匕首,在他身上一劃,險些就將他的手筋腳筋都給挑斷了。
無邪的突然發難令軒轅南陵氣得臉色都鐵青了,那張俊臉也是前所未有的咬牙切齒,他沒有想到,前一夜自己還小心翼翼抱著的人兒,這會竟然差點把他給廢了,氣得他突然爆發了力氣,和無邪滾到了一起,扭打了起來,也不怕這地方狹隘,兩人都會滾出去墜入懸崖。
「你不要手腳了?」無邪皺眉,她下手留了些情誼,並未挑斷軒轅南陵的筋絡,可軒轅南陵這般奮起,顯然是不要命了,無奈,無邪只得手指帶了內勁,突然將他的穴位給點住了,這下軒轅南陵消停了。
不能動彈的軒轅南陵只能惡狠狠地瞪著無邪,這小冤家,好沒良心,真要把他廢了不成?
「你怎麼不問我為何沒有失力?」無邪默了默,忽然低聲問他。
軒轅南陵沒好氣地哼了聲︰「你這等狡猾,自然有本事騙過我的童子。」
他顯然是有氣在心,無邪也不與他計較,只問道︰「既然如此,你為何裝作不知?」
「我亦是等你發了難才知道!」軒轅南陵氣得又瞪了回去。
無邪皺了皺眉,終是沒有將那句「你果真沒有武功?」給問出來,否則這軒轅南陵怕是要氣得吐血了,若他有武功,這會也不會被無邪給點死在這里了,這一點,的確讓無邪頗為驚訝,她從來不曾料到,這家伙竟真的是個文弱書生。
堂堂楚王,手無縛雞之力?的確讓人難以置信。
「既然如此,我也不為難你,只是你欲對秦滄他們不利,我絕對不會同意。」說著,無邪又亮起了手中的匕首來,看得軒轅南陵一陣心驚,直低聲呼道︰「你,你要做什麼?!」
無邪不語,卻是三兩下將軒轅南陵的衣衫剝了個精光,甩手丟下了懸崖,軒轅南陵瞬間光了身子,只覺得涼風都穿進了骨頭里,氣得他的面頰竟然破天荒地紅了,又氣又惱,嘴唇直哆嗦,最後竟然被氣得哭笑不得,又不能動彈一下,只好瞪著無邪︰「你,你這……先前我說你是小流氓,是冤枉了你,現在你倒是坐實了。」
無邪也不語,站起身來丟下橫在洞穴內光果著身子不能動彈的軒轅南陵道︰「你若不怕所有人見到你這幅模樣,大可下令令你的人動手。」
說罷,無邪便真的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去,氣得軒轅南陵的嘴唇直抖,他的眼神卻忽然變得幽深了起來︰「你不許我動他們,就不怕這樣把我撂在這里,死的就是我了?」
這一回無邪沒有回答他,她走到洞穴口,用匕首割斷了擋住自己的蔓藤,崖上來尋無邪的燕北軍將士忽然有人眼尖,發現了她,忙呼人過來,秦滄一听,立即推開眾人奔到了懸崖邊,往下看去,卻見對面懸崖中部,竟然恰恰好有那麼一小塊空地容人站立,只是視線昏暗,若非有人恰好看到她,他亦難以發現站在那朝他揮手的,竟然就是渾身狼狽蓬頭垢面的小無邪。
「小無邪!」秦滄一陣欣喜,心中又有一股熱流上涌,眼眶竟然不自覺的有轉紅之勢,是險些喜極而泣了,豈不知,當他得知小無邪墜崖,傷心得連死的心都有了,眼下卻見那小家伙生龍活虎地朝他招手示意他自己的位置,能不令熱血男子漢亦險些灑淚?
可這懸崖陡峭……
秦滄一下子又犯難了,自己的造詣,還不足以掠下深淵,于懸崖峭壁中,又完好無損地將小無邪給帶了過來,只可惜三哥不在這……
「宣王……」
周遭忽有微微的騷動,秦滄面色一變,轉過頭來,便見同他一樣站在崖邊犯愁的眾將忽然紛紛退出了一條道來,然後便見那淡薄縴白的身影驀然出現在這里,竟是三哥,只見三哥面色微白,容有倦色,身上的傷顯然未大好,昨夜又失了那樣多的血,不想三哥竟在這種時候還出現在了這里,這山風獵獵,直吹得他衣袂翻飛,對于身上的傷,他卻好似不管不問一般,絲毫沒有放在心上。
「三哥……」秦滄動了動嘴唇,驚訝得還沒回過神來。
秦燕歸並未回答秦滄,只低了頭,往那一身狼狽的小家伙看去,果然,對上他探不清是喜是怒的深邃目光,無邪忽然愣住了,只覺得隔得這樣的遠,竟仿佛也能確定,他的目光,定是落在自己身上一般。
他站在那,定定地看著她,月華太過清冷了,籠罩在他身上,神秘而又莫測,風太大了,那身白衣被風吹得零亂飛舞,似乎只要一瞬間便會乘風而去。
無邪心中一動,不知是為了何,也許有一部分是因為欣喜,軒轅南陵說,秦燕歸刺了自己一劍,一劍穿膛,常人定是難以在受了那樣的重傷之後,還能這樣快的蘇醒,出現在這里,另一部分,也許是因為意外,他出現在這,可是因為,擔心自己?
大概是突然失了神,無邪也的確體力不佳,一陣猛烈的山風灌來,竟將無邪吹得整個人一個踉蹌,腳下本就懸殊,極其危險,一時不慎,整個人竟往下跌去,那一瞬間,她仿佛听到了崖上眾人的一片驚呼,尤其是秦滄,那一聲簡直是震天吼,可她的全部注意力,全都凝在了秦燕歸的臉上,明明隔得那樣遠,卻好像一切都放大了般,看得是那樣清楚,那樣篤定,他一貫從容不迫甚至算得上清雅淡漠的面容上,忽然有一瞬的驚慌掠動,攪亂了一池平靜深淵,緊接著,便是白色的身影像是一陣風一樣,未有絲毫猶豫地掠起,朝她而來,熟悉的檀香味轉瞬間便來到了她身後,然後腰間一緊,耳畔風聲呼嘯,跌入了略微泛起血腥味的胸膛……
那一瞬的變動,驚得所有人未曾回過神來,可那一刻的月華與翻飛慌忙的白影,卻深深地傾入了無邪的心里,似謫仙一般,令人呼吸一滯,卻又似瞬間有了魔鬼佔領了他的身子,打破了他慣有的從容冷漠,變得有欲求和野蠻起來。
離得這樣近,秦燕歸面上的倦意這一回難逃無邪的眼楮,他將她帶上了無邪先前所站的地方,一時無法直接將她帶回山崖之上,是因為他襟前滲透出的鮮紅越發地觸目驚心,面色也微微反冷,方才那眼底的波動,已轉瞬間化為了一貫的優雅淡薄。
無邪鬼使神差地冒出了一句︰「英雄救美?」
就連秦燕歸都愣了愣,然後竟緩緩地勾了唇,也不知是笑非笑︰「勉強算是吧。」
無邪也愣住了,盯著秦燕歸唇畔的弧度,有些出神,但轉瞬間便回過神來,抿了抿嘴,垂下眼簾來。
秦燕歸淡淡掃了眼無邪所站的地方延伸進去的洞穴,頓了頓,問道︰「只有你一人?」
無邪怔了怔,抬起頭來,對上秦燕歸漆黑的眼眸,動了動唇,心中一瞬百轉千回,然後回道︰「只有我一人。」
「好。」忽地,她好像看到秦燕歸的嘴角驀然又揚了揚,似掀起了一陣嘲諷,但他卻並沒有再說什麼,似乎是氣力恢復了些,他重新攬起無邪的腰,提起帶她上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