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黑小皇“叔” 111 好自為之

作者 ︰ 亂鴉

「我們該走了,這個地方待久了,對你身子不好。」對于無邪的問題,衛狄避而不答,他抱著無邪,離開了那個鬼地方,整個皇宮顯得很詭異,靜悄悄的一片,一個人也沒有,干淨得,像是有人特意清理過,下過雪水的空氣里,都是冰涼,盡管這股冰涼已經極力將某種氣息給壓了下去,但空氣中仍隱隱約約可以嗅到一股逐漸淺淡下去的血腥味,就那麼一絲一縷,刺激著人們的神經,好像要提醒著人們,這里曾經發生過什麼。

無邪的面色蒼白,可晏無極的雙臂卻很結實,高大的身軀,挺立得像一座無堅不摧的大山,連那張曾被她調侃為男寵的臉,也越發地冷峻了起來,這個驕傲的少年,早已經是一個強大剛毅的男人,只要他願意,這雙手,將她從皇宮中救出是不難,可他畢竟是血肉之軀,沒有三頭六臂,必是無暇顧及太多的人了……

想到這,無邪的眼神有些黯淡,衛狄早知要輕易讓無邪跟自己走並不容易,不禁嘲笑了一聲︰「放心吧,那個人死不了,你若連保住自己性命的本事都沒有,也別想看到別人是死活了!」

衛狄這話,讓無邪微微有些茫然了,她抬起眼簾,漆黑清澈的瞳仁中,有絲困惑,衛狄的面上寫的盡是對她的恨鐵不成鋼與對這皇宮里的一切充滿著的鄙夷,那不屑又輕蔑的眼神,似乎從來沒有將任何人放在眼里,他既有本事將無邪帶走,自然不是無備而來。

此刻無邪就算再不濟,也察覺出不對勁了,整個皇宮,安靜得太過不尋常了,就算衛狄身手再好,已經過了那麼久了,應該早就驚動了這宮里的守衛,可打從衛狄出現在自己眼前的第一刻起,莫說是守衛了,無邪連一個人影都沒有看到,反倒總是這揮之不散的血腥味,在提醒著她什麼……

此刻的皇宮,恐怕已經被大換血了,可憑衛狄一人之力,要如何應對這宮中森嚴的兵力?況且……秦燕歸哪里是這麼好對付的人……

似乎是知道無邪在想些什麼,衛狄有些自嘲地挑了挑唇︰「我並未正面踫上秦燕歸的人。」

「衛狄,從前,我真是小看了你……」無邪失笑,他這言下之意,即便是將整個皇宮大換血了,他竟也能做到不驚動秦燕歸︰「想來此時的宮中,應該也早已處處是你的人吧?你的身份,是一個謎啊……」

論慣于隱忍,衛狄又何曾遜色于秦燕歸呢?自那初見的乞兒,到如今竟能無聲無息地將宮中的兵力解決清理,這麼多年了,此次若不是為了她,恐怕憑衛狄的性子,不會輕舉妄動,他日漸一日地滲透這個皇宮,對這個皇宮乃至整個卞國了如指掌,他的目的是什麼呢,他又究竟是誰?

當年遇到她,真的是個巧合嗎?無邪忽然發現,她好像從來沒有看懂過這個驕傲的少年呢。就像她從來沒有看懂過秦燕歸……哦,她好像,從來沒有看懂過任何人,有時候,她似乎連自己都快要看不懂了……

衛狄一怔,只覺得無邪那安靜含笑的目光,太過銳利了,將他的一切遮蔽都劃破,直到避無可避,就像突然被人*地丟在眾目睽睽之中一般,衛狄感到一陣無措,他的眼神閃爍,很快別開臉去不再看無邪,只是腳下的步伐越發地快︰「有什麼話,待你傷養好了再說吧。」

「好。」出人意料的,無邪竟然不再追問,她的神情安靜,從來都眼高于頂的她,此刻只安靜得如同一只受了傷的小獸,眼神是無奈與疲倦,偏生虛弱得令人心疼……

他二人都不再說話了,只余下簌簌落下的雪夾雜著雨水,冰冷地拍打下來,抿了抿冷峻的薄唇,好半晌,衛狄低沉暗啞的聲音,終于在這寂靜詭異的夜里,驀然響起︰「你可願信我?」

他沒有說太多,也沒有解釋太多,不管他是誰,他的目的是什麼,不管他十四歲那年第一次遇到她時,曾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可他曾想過的變強,護她,從來不曾變過……無關利益,無關任何目的,即便對她有所隱瞞,也從來不曾欺騙過她,也不會有那麼一天。

其實他很清楚,無邪這個人有多涼薄,有多純粹,她並不是個仁慈善心的人,若是她不在乎的人,她可以冷眼旁觀,也可以滿月復心機,算計利用,可若是她將誰視若了親人朋友,哪怕赴湯蹈火,令自己遍體鱗傷,為了自己所在乎的人,她又什麼事沒有做過呢?

他不得不承認,有些時候,他真的有些羨慕那個曾被無邪如此純粹地珍視過的人……

無論是當年那個狼狽驕傲的紅瞳少年也好,還是如今浴血而來冷峻剛毅的他,無邪從未見過,衛狄如此小心翼翼地,就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忐忑又緊張地等待著大人說一句相信他的答案一般,就連那雙一貫看起來嗜血妖冶的紅瞳,竟然也可愛了起來……

無邪愣了一下,然後忍不住低低笑了起來,盡管她面色蒼白,可眼底卻笑意坦蕩,見到她笑,莫名地,衛狄竟覺得自己胸腔里的那顆東西,也隨之安了下來,他還真的確,像是個隨時看她臉色行事的倒霉孩子……

不知是不是因為方才有一股冷氣嗆進了無邪胸肺的緣故,她忽然蹙起了眉,面色也隨之微微一變,劇烈地輕咳了起來,那張消瘦的小臉,越發蒼白,就連那已經清瘦得不成樣子的身子,也隨之顫抖蜷縮了起來,從天上打下的雨雪拍打在無邪的臉上,將她的頭發都打濕了……

衛狄頓了頓,當即皺眉,側頭咬住了自己擋雪的斗篷系帶,順勢將無邪整個人都裹在了斗篷之中,無邪頓時只覺一股暖意襲來,隔絕了那寒風與雨雪,身上的斗篷,還殘留著自衛狄身上帶來的男子的氣息。

她抬起頭看衛狄,衛狄身上雖然只剩下了一身單薄的衣衫,可那寒風料峭,似乎于他根本不算什麼,但他的臉色不大好看,似乎是意識到無邪的傷勢不能再耽誤下去了︰「堅持一會,我馬上帶你走。」

像是要與衛狄作對一般,他的話音剛落,這原本寂靜得連一個人影都沒有的夜里,自那黑暗中,忽然走出了一人,那人手執著燈籠,按理說,衛狄並不是一個心慈手軟的人,這四下,也滿是听命于他的暗衛,那些人各個身手卓絕,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輩,此刻不應該會有人出現在這里才對,即便有,也應該早被衛狄的人清理了。

衛狄斂眉,大概也知道,事情怕是出了變故,他那雙妖冶的紅瞳之中,也霎時間蕩起了一層冷冽,他輕輕地將無邪放了下來,一手扶著她,令她倚靠在自己身上,一手早已經握住了那柄嗜血的長劍,殺機盡現!

「很快就好。」這話是說給無邪听的,即便他已經刻意斂下了那令人膽戰心驚的凜冽之意,可自他的聲音中,無邪還是感受到了戾氣。

衛狄剛想將無邪安置下來再行動手,無邪卻好像發覺了什麼一般,握住了衛狄的一只手,力氣不大,但衛狄顧及她的傷勢,自然是小心,便也輕易將這只渾身戾氣的雄獅,給按制了下來,無邪搖了搖頭︰「是容兮。」

果然,那自黑暗中走來的女子,因夜色太暗了,面貌模糊,看得並不真切,可這世間除了容兮,又有哪一個女子,擁有如此冷峻與不苟一笑的性子呢?衛狄自然是知道容兮的,也知無邪自小便是她侍奉著長大的,這個女人不一般,雖是一介婢女,可那從來訓練有素的謹慎與氣度,絕非哪家婢女能有的,他從見到這個女人的第一眼便知道,這個女人的身手,不凡。

容兮看了眼衛狄,然後將那雙目光,落在了無邪身上,她一貫是個冷性子的人,可當那雙眼楮看向無邪時,眸光卻瞬間柔和了下來︰「王……主子。」

「容兮,你沒事便好。」無邪點了點頭,嘴角是淡淡的笑意,可即便她在笑,容兮也看得出,無邪的情況並不太好。

「宣王並沒有為難容兮。」容兮頓了頓,似乎是想說些什麼,可卻又顧及衛狄在場,她見無邪全身無力地倚靠在衛狄身上,便欲上前扶過無邪,可衛狄雖因為無邪,對她淡去了殺心,但對她的警惕仍在,並沒有要松手的意思。

無邪笑了笑︰「我知他不會為難你,這一回我這麼做,恐怕也令他失望透了吧……」

容兮無奈,只得停住了腳步,與無邪幾步之隔站著,她的神情復雜,最後終是一聲輕嘆︰「您真的想好了?宣王他……」

那個人,即便再鐵石心腸,可他又何曾真的要棄她于不顧的呢?即便是這一回,秦燕歸將無邪押入了天牢,容兮也不曾懷疑過,他會真的要置無邪于死地,即便別人不知,她容兮卻是知道的,秦燕歸那樣的人,他從來不曾待誰像待無邪一樣過……

無邪不由得苦笑,面色有倦意,她支撐到現在,本就是勉力,此刻自然是再無太多的體力,就連說話都有些喘息︰「容兮,並非我任性,只是眼下,你認為我說我不反,還有人信嗎?」

無邪此話,令容兮頓時一陣默然,的確,即便她始終相信著,秦燕歸永遠不可能真的棄了無邪,可眼下,就算無邪說她無反心,又有誰信呢?事情到了如此地步,秦燕歸將無邪關押進了天牢,他又真的保得了她嗎?他那樣的人,睿智無雙,冷漠無情,又怎麼會為了一個秦無邪,亂了陣腳呢?

他要如何救她呢?干脆殺了建帝,令太子名正言順地登基?還是逼宮造反,弒父殺兄,篡奪皇位?為了她區區一個秦無邪,他會反?呵!想到這,就連無邪自己都笑了!

「可宣王他……」

容兮說到這,無邪忽然低笑了一聲,打斷了她的話︰「容兮姐姐,你來,可是要送我走的?」

此刻無邪臉上的笑意,淡薄,略帶了嘲諷,眼底卻帶了涼意,與苦笑,咄咄逼人,卻又揶揄諷刺,將容兮看得一陣心慌,她的面色霎時間慘白,看得無邪都忍不住呵呵笑了起來,好似此刻重傷的不是她,倒有點像容兮呢。

容兮垂下了眼簾,她竟有些不敢去看無邪那雙透徹又嘲諷的黑眸了,盡管這個孩子,是她從小守護著長大的,可如今,她看自己的目光,卻令她心慌,令她無地自容,她從來都知道,無邪是如何聰明的……

四周忽然傳來了鎧甲踫撞的聲音,一道道銀色,仿佛要刺傷人的雙目,無邪是見識過這些人的本事的,他們訓練有素,是秦燕歸的人……

這些銀甲暗衛,似乎並沒有要立即對無邪與衛狄動手的意思,然則此刻,他二人卻已經被他們團團圍困住了,若是衛狄一人,便也罷了,還帶了一個她,恐怕是無法輕易自他們手中離開了。

就在此時,那些銀甲暗衛忽然從中間斷開,沉默而又恭敬地讓出了一條道來,無邪眯了眯眼楮,便見到這蕭索寒冷的夜色中,那道高大淡漠的身影,自這寒意里走出,他還是那般高雅淡漠,不可攀附,白衣勝雪,眉目俊美,他卓絕孤高的身影,如水月鏡花般,讓人覺得遙遠,又有些不真切,無邪眯著眼定定地望著他的方向,他亦是靜靜地凝視著她,那漆黑的眼瞳深不見底,好像宇宙盡頭可以吞噬一切的黑洞。

「三哥!」同秦燕歸一同來的,還有秦滄,看到這陣勢,秦滄便知不妙,他生怕他三哥一怒之下,便要真的令人傷了無邪,忙追了上來,神情,亦是凝重。縱使他再偏袒小無邪,可也知道,小無邪這會,是真的令三哥失望了……即便他想勸,也不知該如何勸起。

「小無邪,你……」

原本便滿臉凝重的秦滄,待見了無邪與衛狄,神情便更加沉了下去,衛狄和無邪,呵,這下好了,小無邪這是鐵了心要反了!

出乎意料的,無邪的神情很平靜,反倒彎彎眉眼笑了,像個孩子般狡黠純真,她的第一句話倒不曾與秦燕歸和秦滄任何一人說,而是滿臉稚氣地看著容兮,低笑道︰「容兮姐姐,若是宣王殿下一聲令下,令你殺我,你可會對我動手?」

容兮渾身一怔,臉色再一次慘白了起來,沒有說話……

無邪倒顯得並不大在意她是否會回答自己的問題,只慢慢繼續說道︰「容兮姐姐,你我朝夕相處十余年,我總不能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吧?」

無邪這話這口氣,輕松得就似在與知己好友漫談一般,容兮的面色依舊慘白,欲言又止,可千言萬語,當撞進了無邪那一雙寧靜又洞穿一切的眼眸時,終是化作了一句生硬的回答︰「我名寒衣。」

效命宣王的暗衛……一員。

無邪點了點頭,臉上並沒有太大的意外,此刻她的體力已是不支了,幾乎是全部倚靠在了衛狄身上,衛狄皺了皺眉,當他看到這麼多的暗衛,甚至看到秦燕歸與秦滄的時候,都不曾皺一下眉,只因無邪此刻的身子明顯是支撐不住了,竟破天荒地臉色凝重了起來,一本正經地在無邪身邊,輕聲說道︰「這一回可能要久一點。」

這句話,是相對先前只容兮一人來時的那句「很快就好」而說的,有這麼多暗衛現身,加之秦燕歸與秦滄,自然是要久一些……這個傲慢又驕傲的紅瞳刺蝟啊,竟是可愛得很呢,無邪不禁被逗笑了,這一笑,不禁又牽扯到了胸肺,陣陣咳嗽了起來,衛狄便將無邪扶得更穩了一些,掌心貼在她的背心,欲注入一股內力,為她緩和體內難受之感。

秦燕歸的目光落在陣陣咳嗽倚靠在衛狄身上的無邪時,驀然皺起了眉,烏黑的幽眸,越發深沉了下去……

「三哥,小無邪她……」秦滄的臉色也越發難看,可眼下的局面,即便是他,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你果真想好了?」令秦滄意外的是,秦燕歸那擰起的眉間,忽然散了開來,他的神情,又一貫地平靜淡漠了起來,白衣飄飄,溫潤淺淡,宛如寧靜流水下的鏡花水月,宛如那永世不可抵達攀附的山巔,宛如天高雲淡中淡泊的微風,宛如料峭寒風里盛開的一朵雪蓮……可唯獨,沒有喜悲,沒有慍怒,只淡漠得,好似她已經變得無關緊要。

不知為何,秦燕歸這一句再無波瀾起伏的話,卻猛烈地撞擊進了無邪的心底,她霍然抬起頭來,睜大了眼楮,那眼底,似有什麼東西在顫動。

「你可想好了。」秦燕歸又問了一句,語氣更加的散淡,情緒更加的平靜,目光更加的淡漠,周遭的空氣,也更加冷了。

無邪只覺得心里一疼,不知為何,就是揪起來的疼,可她的嘴里卻還是發出了輕輕地笑聲,腦袋還是向下點了點︰「嗯。從前或許我仍願意在你的庇護之下,可眼下,我不願意了。」

可眼下,我不願意了……

終于,秦燕歸緩緩地抬起了唇,只是這笑意,再也走不進他的眼底,此時狂風卷來,他衣袂翻飛,然則卻更像在撩撥著無邪起伏的心境,忽然,他背過了身去,再也不堪無邪︰「你走吧,從此以後,不要讓人找到,也別出現在我面前,永不相見……」頓了頓,秦燕歸忽然又補充了一句︰「好自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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