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聲,無邪將整封信函面朝下拍在了桌子上,頓了頓,她隨即又起身,徑自將信函扔進了香爐中,直致燒成了灰燼。
周伯勇看得一陣莫明其妙,無邪卻什麼也沒解釋,只丟下了一句︰「我且去會一會他們,明日落日之前,必定歸來。」
這話的意思是……她一個人去?開什麼玩笑!她可是一軍之主,義軍之王!
她要麼不說話,一開口,就是如此晴天霹靂之語,驚得周伯勇整張老臉都變了顏色,那嗓門,震耳欲聾︰「這怎麼行?!老子……我的小祖宗哎,你等等等,我讓衛狄那小子來勸你!」
周伯勇說著就要急急往外走,他倒是個明白人,自己是勸不動無邪了,衛狄那小子總能勸得住吧!嘿,這紅眼兔子,哪時候不在不好,偏偏在這時候不好好看著那位胡鬧的小祖宗喲!
周伯勇走得很急,無邪叫都叫不住,只得無奈地搖了搖頭,隨即神情又是一凝,單手撈起外衫披在了自己身上便要走。
「無邪。」晏無極的聲音忽然自身後響起,無邪一頓,停住了腳步,晏無極的面上仍是含著溫柔的微笑,那雙銀灰色的眼楮,下意識地朝無邪所立的方向看來,那目光空洞,並無焦距,可有一瞬間,卻讓無邪忽然覺得,他好似真的在看她一般,將她看透,沒有什麼是能逃得過晏無極的眼楮的,他太溫柔了,太細膩了,什麼都知道的。
無邪抬了抬唇,似有一絲苦笑︰「我並非沖動與意氣用事,但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是啊,秦川能與秦燕歸這等人物對峙至今,這位當朝太子,自然不是等閑之輩,他既書了這封信函予無邪,自然是有把握,無邪定會如約相赴,他與秦燕歸一樣,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
「與燕歸有關吧。」晏無極微微一笑,那張白皙的面容,安靜又祥和,清雋秀美的少年的面容,亦是一片柔和與包容,像蓮花一般溫潤輕柔。
無邪沉默地點了點頭,隨即憶起晏無極事實上並不能看見她,便自喉間,低低地回應了一個沉悶的單音︰「嗯……」
那封早已被無邪燒毀的信函,那上面,的的確確是秦川的筆跡,雖端正俊秀,但字里行間,卻又滿是肆意與慵懶,就如他的行事作風一般,人前必是那風度翩翩、溫潤儒雅的太子,可誰曾見過,他頭發披散,衣衫半敞,酒意燻染,艷若桃李的真正的樣子?
那信函之上,並沒有太多的言語,只有寥寥數語,只那「燕歸將死」四字,就足以注定,她定然會如他所願,赴他的約,秦川那等面目溫潤,性情卻狡猾得很的狐狸,又怎會不了解無邪呢,只要和那個人有關的事,她從來不曾掉以輕心過吧……
無邪雖沒有多說那封信函的事,晏無極的面上卻好似根本不曾露出太大的意外之色,他點了點頭,那張年輕的面龐上,忽有一瞬,是與之不符的慈祥與超月兌,就像一個溫柔的長輩,對著無邪的方向,淺淺地笑了︰「無邪,一切小心。」
無邪怔了怔,也忽然笑了︰「多謝。」
他不攔她,縱然知道她的此舉,有多荒唐,有多讓人不解,可晏無極一直是那樣,與其說他性情溫柔,倒不如說,他從來都是了解她的,縱然無邪從來不是個只有理性的人,這一點和秦燕歸,是處于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但無邪既然這麼做了,必然有她的理由,她並非會是為了一時沖動做出愚蠢之事的人。
「只明日落日之前,一定要回來,我定會為你勸住他們,只等你到明日約定的時候。」晏無極輕輕說道,面上的溫柔淡笑,總是令人安心。
這一點,想是不必晏無極提及,無邪心中也是知道的,她既與周伯勇他們約定了以明日落日之時為限,倘若她不得歸來,他們自然不會就此罷休,她甚至能想象出,衛狄惱怒卻悶悶不語的樣子呢。
……
秦川駐軍立營于周郡界碑十里之外,秦川的住處卻並未與大軍相連,只調了一隊人馬守衛,主帥營帳搭建得倒是講究,他不像是來平亂殺敵的,那態度悠閑,更像是尋山訪友的貴公子,只身來到秦川的邀約之地,無邪不禁哭笑不得,這倒像是秦川的作風……
守于主帥營外的士兵見到無邪,臉上竟無絲毫意外之色,恭敬而又謹慎地朝她行了禮︰「貴人請隨末將這邊請,我家主人恭候多時。」
他們欲從無邪手中接過韁繩,不料不曾在無邪這吃閉門羹,卻倒先在這畜牲身上吃了一記下馬威,無邪是駕著追月來的,就算追月再老實,收斂了那令雄獅猛獸都要避讓三分的倨傲之氣,可只需近看,它毛發黝黑發亮,氣度不凡,傲氣仍在,哪里會肯令他人踫它?
無邪抬唇淡笑,只手松了追月身上的束縛,便令它去了,追月本就是個桀驁不羈的主,哪里能受得了束縛,大多時候,無邪自然是隨它去了,從不管束它。
說來也怪,這主帥營中的士兵,似乎皆是秦川的心月復,即便是見到了她,亦是不聞不問,猶如沒有看見一般,隨著先前迎她的那名將士去了秦川所在的營帳之外,那名將士忽然停住了,恭敬地退至了一側,只對無邪做了個「請」的姿勢。
無邪並未有太多的猶豫,便這麼掀簾而入了,一入那營帳之中,無邪便見到,那一身便裝正立于案前,不是在看地圖,也不是在看軍事布局,而是悠悠閑閑地正執著筆于宣紙之上慢慢悠悠作畫的修長身影。
秦川正著一身淡紫色長袍,所謂戰甲,則被他棄如敝履一般掛在了帳中的角落里,他玉冠束發,氣宇軒昂,任誰看了,都是那個彬彬款款風度翩翩的溫潤太子,仿佛他所處的不是軍營,他們之間,也不是兩軍主帥,敵對之人,而是許久不見的舊友,恰逢此地,設酒邀約一般。
見無邪掀簾而近,秦川也並未抬頭看她,無邪也不言不語,好似沒有看到他一般,直到他淡墨重下,于那畫中瓊山峻嶺處漂亮地一記收尾,這才垂下了手中的筆,直起身來,那畫卷之上,赫然已是一幅巧奪天工的山水之作。
「你這地方,倒是好山好水,我來了有一段日子,總也想著,這等清透的山間流水,尸橫遍野,被血水染壞,極為可惜,就不禁留畫一幅,日後也好做個念想。這等美景,就是真葬身于此,也不算委屈。」秦川眼中含笑,抬起頭來,意味深長地看了無邪一眼︰「許久未見,別來無恙。」
無邪也笑了笑︰「如你所見,尚未缺胳膊斷腿。」
秦川低低嗤笑出聲,又上上下下將無邪打量了一番,頗有些揶揄︰「你還真敢赴約。」
無邪的確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呢,縱然她是知道他對她的心意的,可眼下他們可是兩軍之首,各自為敵,他就這麼邀約她來了,她還竟真敢就這麼單槍匹馬地來了,難道就不怕他使詐,詐她來此,對她不利不成?
無邪抿了抿唇,似乎也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在秦川頗有些期待與滿含的深意的目光之下,無邪冷不丁就回答了一句︰「因為你是秦川。」
秦川一愣,那雙狹長的鳳眸中,真真是頃刻間便變化萬千,良久,他終于朗聲笑了起來︰「好一句因為你是秦川,無邪,你真是了解我呢……」
說罷,秦川便抬步欲朝無邪而來,可沒走兩步,他便忽然頓住了腳步,臉上的表情古怪極了,好半天,終于耐不住,微微有些尷尬地愧疚地默默後退了一步,調笑道︰「你這番來見我,我著實是意外地驚喜,只不過……」
無邪也微微蹙眉,低頭掃視了自己一眼,又抬手嗅了嗅自己一身,的確是身形狼狽,一只手還吊在脖子上,因一路趕來,且這天氣又一日比一日熱了起來,她也的確……身上的味道並不大好聞,身上的衣衫,也是自那日兩軍交鋒之時起,便未曾換過。
秦川便有些哭笑不得︰「無邪,你是女子,你還真是能折騰……」
這話倒是耳熟,秦燕歸也這麼說過,無邪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你倒是提醒我了,看來不殺你滅口是不行了。」
「去吧,清理出個人樣再與我談話。」秦川卻根本沒將無邪的威脅放在眼里,抬唇一笑,哪里有半分那溫潤賢德的太子的模樣?
無邪微微有些不解,秦川已然一拍雙手,忽有幾名身形瘦小些的士兵自外魚貫而入,無邪驀然皺眉,但當即便有些疑惑起來了,這些士兵,雖著士兵之服,可各個神色恭敬,面容清秀,身形瘦小,無邪哪會看不出,這些人都是女扮男裝,只是納悶,秦川這軍中,莫不是還得丫頭隨侍不曾?
「不必了。」無邪仍舊皺眉,抬手便要拒絕。
秦川卻悠悠然然地笑了︰「不必也罷,對著臭烘烘的你,我可無法與你談論老三之事。你若是擔心……秘密之事,死人是不會開口多嘴的。」
那秘密二字,自秦川口中說出,著實曖昧玩味異常,可那「死人」二字出口,卻驟然令那些穿著男裝的丫頭們紛紛身子一抖,面色蒼白,唯獨秦川好似什麼也沒看到一般,依舊溫潤淺笑,狡猾異常……
無邪被噎了一口,她一貫是個沉悶之人,不料在秦川這,竟然還真有些被逗弄得氣惱不已起來,那張忽然有些冷厲陌生的容顏,終于難得地露出了敢怒不敢言的郁悶惱怒模樣,秦川雙眼微眯,嘴角終于輕輕地彎起,真真切切地,露出了幽深的笑意來。
這才是她該有的模樣,不是嗎?這個半大孩子,總是繃著一張臉,真令人不適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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麼麼噠,這兩天更少了,都是沉迷偶像劇惹得禍啊。我明天一定老老實實碼字的,明天有劇情驚喜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