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清的喪事雖然是林府操辦,卻遵從皇帝的意思是按照皇後之禮發喪厚葬的,場面異常隆重。即使那棺木當中只是一套上好的鳳冠而已。
顧南枝其實在喪禮開始的第一天就來了。那時候當今皇帝南七夜也來吊唁。他在人群當中遙遙看到這個林若清名義上的夫君,不過二十出頭的模樣,面目清俊秀氣,面容皎皎如玉,不過穿著普通的墨色繡祥雲長袍,卻宛若一粒明珠,站在人群中也閃閃發光。
從顧南枝懵懂之初,就將林若清的未婚夫君當做他一輩子的敵人,他雖然從來都沒有見過他,卻听到外面說他的事跡,說他如何力挽狂瀾平息王室暴亂,說他如何聰明機警與其他兩個國家周旋確保本土穩定,說他如何慧眼識英雄提拔諸多寒門有志之士。從五年前先皇身體逐漸衰弱下去,朝中大權逐漸掌握在他手中,關于一些新型政策以及許多重大決策都是由他一手提出規劃實行。如果說朝南國是由他父輩祖輩用戟開拓出來,卻在他手上才真正富強起來。他的英明決斷、雄才大略,無疑奠定了如今朝南國的風氣清華的朗朗盛世。那些故事听起來確實是個遙不可及的傳說。卻又是真實存在。他的不甘心和煩躁只得每日用冰山的雪水沖洗身體才能浸沒。
然而佳人已故,今日看到他,如此年輕的君王,在未婚妻的喪禮面前,卻沒有顯示出一個君王的傲慢和威嚴,而是保持著面部的哀傷和肅穆。無論哪種悲哀是真是假,卻無疑讓他更得人心。
如今的顧南枝除了心里的悲痛,更多是對自己的悔恨。當時林若清的馬車出事時,他明明就在樓上,兩只眼楮看到事情發生的全部過程,然而他不知道里面是她,如果事先知道,他會義無反顧去救她嗎,答案是肯定的。可是他當時真的不知道,反而成為林若清死去時充當幸災樂禍的旁觀者之一。
所有的目擊者都沒有看到林若清。當時飛煙從馬車上抽出一把沾滿鮮血的匕首時,車里就沒有一絲人氣了。等暴徒們都走了,官兵們趕到時,看到的只是馬車里一層厚厚的嫣紅。林若清和林玉兒的尸體都沒有找到。這成為當日的一個謎。她們果真被殺手鋒利的刀刃剁成肉醬了?許多人心存這個疑問,卻得不到正確答案。那段時間里車里究竟發什麼了,除非去問當時唯一的目擊者飛煙。只是那個向來以心狠手辣得名的殺手,誰又能找得到他?即便找到了他,只怕也沒有人能從他手中活著回來吧。
顧南枝的同伴名叫木言,是他的同門師兄,也是他惟一的朋友。木言好不容易在客棧里等到顧南枝,便跟著他進了房間,輕聲問道︰「這兩天你總是往外面跑,是不是還在找飛煙?」「嗯。」顧南枝蜷在床上,他已經好多天沒有合眼了,只要一閉上眼楮,就是小時候的林若清沖他微笑的面容。「我覺得她沒有死。沒有尸體,那些血根本不是她的。」他閉著眼楮說道。
木言在他身後微微嘆息,遲疑半晌才說道︰「你先休息,我叫人送點吃的過來。」
「不用了。我吃不下。」顧南枝立即打斷說道。
「如果沒有力氣,怎麼去找飛煙?」見他沒有動靜,木言只得嘆一口氣說道,「我已經打听到飛煙的下落了。你不吃點東西,怎麼有力氣問他關于那林家大小姐的事。」
顧南枝果然騰的一聲坐起來,「真的?」隨即又狐疑的說道︰「算了,你肯定是在騙我,官府都找不到的人,你怎麼一下子就找到了?」但是看到木言和往常一般老實巴交的面孔,心里驟然騰起一絲希望︰「你說的是真的?」
木言微微點點頭,扭頭喚人來,不一會兒果然有個小二送來一碟子饅頭和兩樣小菜。木言將面前一碟子饅頭推給顧南枝。他的意思是你將這些東西吃了,我就告訴你那人的下落。
顧南枝忍不住向他翻白眼,立即抓起一個大饅頭往口里塞。他老實的吃完一個,剛要開口詢問,木言卻又將那碟子往他面前推。顧南枝沒有辦法,一連吃完大半碟子的饅頭才咬牙切齒的說道︰「我都撐死了,吃飽了。快點告訴我那個渾蛋在哪里。」
木言這才抬起淡定無波的眼眸,說了一個地名。
迷離的夜色之下,一道人影飛快地從空中掠過,正是那日在馬車上拿著匕首的飛煙。只見他宛若飛燕般輕快地掠過幾道民宅,一個急轉就拐進一道小巷,動作迅捷如風,輕靈利落。
這兩日京城的風聲異常緊,世人都知道他的面貌,自然不方便白天露面。不過如今,他藏身與此也樂得自在。今日他還去了一趟林府,外面的人都說自己殺死那林府小姐,可是沒有比他更清楚,那天那女人暈倒之後,他只覺得眼前一白,本能的將手擋住刺目的光線,等到視線清楚開來時,那車里兩個女人竟然憑空消失了。
如果他當時站得遠些,沒有堵住馬車口倒是有可能讓她們乘機逃出車外。而那天他就立在車口,除非推倒他,狹小的空間也不允許兩個人同時向外逃生。更何況那日和他一起執行這個殺戮任務的人,也都沒有一個人看見她們倆。
到底是怎麼樣的異術能讓人從眼前消失?飛煙百思不得其解。他敏捷的進了一間黑漆漆的房間,平復一下氣息,才坐在桌子前為自己倒了一杯水。
然而茶水還沒有送到嘴邊,電光一閃間一個尖銳的東西射穿茶盞,他身影一滯,霎那之間氣勢徒然提高,全身戒備起來。然而他卻不敢動,以他的能力進屋前尚且不能覺察到來人的氣息,要是真正動起手來,只怕也不佔優。更何況剛剛那一下絕對不是對方手滑射偏了。
作為殺手存活至今的本領不是武藝高強,而是真正的懂得審視奪度。既然開始不動手,在沒有得到想要的之後也不會動手的。想此,飛煙放松下來,拿起另外一個空杯盞又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緩緩啜飲。
「你倒是個聰明人。」一個柔媚的聲音從房中一角傳來。他才看起剛剛射自己茶盞的卻是一個瓖金嵌玉的發簪,此時這根發簪半邊瓖在築子上,簪子上的鈴鐺猶自微微顫抖,零零作響。
飛煙眼楮一瞥,看見他簡易的床頭微微亮起一盞燈,顯出帳子里一個女人窈窕的輪廓。待他看清楚,不禁有些吃驚,橫斜在他的床榻上的卻是一個松散著衣襟的美人。尤其在這昏黃的燈光當中,她微笑的臉略顯朦朧,卻更讓人感覺到她紅唇欲滴,媚眼如絲。飛煙頓時覺得口干舌燥,一股沖動自月復下竄出,一發不可收拾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