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3-24
大捷，大捷。
首戰零傷亡告捷讓巴卡城內歡呼雀躍。不論是不懂軍事的學者們，還是那些刀頭舌忝血的貝都因人，都為這場奇跡般的勝利欣喜若狂。新式戰爭兵器的恐怖威力讓他們震驚又喜悅，短短半小時便輕易奪走了過五千精銳戰士的生命，他們還需要懼怕什麼？只要彈藥充足，巴卡就是名副其實的不落之城！
學者們各個揚眉吐氣，即使是再桀驁不馴的貝都因武士，如今見了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學者也畢恭畢敬。他們親眼目睹了烏爾班咆哮時的恐怖聲勢，那是他們簡單頭腦無法理解的事物，人因為未知而恐懼，也因為未知而敬畏，如今，那些自恃勇力的武士們低下了驕傲的頭顱。
城外敵人不僅元氣大傷，而且士氣崩潰戰爭器械大量被毀，短時間內絕對沒有可能再次進攻，這是段短暫的喘息機會，哈里發急發使者向其他國家報捷並要求物資支援，同時，城內順水推舟舉行了鼓舞士氣的歡宴。
物資不足，未來還有可能面臨長期被圍困的窘境，當然沒人會真正拿出大量的庫存食物來浪費。所謂歡宴，無非是穆斯林們以茶代酒，相互攀談慶賀的一次集會而已，或許有些簡陋，但在勝利的歡悅心情伴襯下，巴卡顯得生機勃勃。
歡宴上兩個人被無數敬畏的人包圍了，一個是烏爾班巨炮的設計師阿亞圖拉烏爾班•薩赫，另外一人則是全段時間被城內人所不理解的阿里拜伊。後者此時已經重新奪回了人們的敬意，如果戰爭器械有如此巨大的優勢和威力，為什麼還要白白消耗人命去城外野戰呢？眾人無不高聲稱贊阿里拜伊的高瞻遠矚。而後者本人則只是淡漠地笑笑，不言以對。
古拉姆們重新全意回到了阿里拜伊的領導下，這位睿智的老人讓他們信服，讓他們敬畏。戰爭機械的威力讓他們又一次感嘆起了智慧的力量，不禁忘掉了原本鄙夷智慧，重視武力的思想。
當然，有一個人，或許就不那麼開心了。
昔班尼坐在台下，喝著渾濁的茶水，不說話，也面無表情。人們似乎是忘了他，沒有人來找他對話，更沒有人看他一眼。他只是喝著，靜靜地看著眾星捧月般的阿里拜伊，臉上沒有一點表示，無悲無喜。
但桌下，他的手已經緊緊握住了劍柄，他握得是如此用力，以至于整只手臂在隱隱顫抖，以至于手上已經有青筋突起。
忍住，忍住。眼神連續變換，卻不為外人所見，昔班尼不斷說服自己壓下了心頭的惱怒。
可是為什麼？他楞了一下，眼神變得空蕩蕩的。
對，為什麼？為什麼我要惱怒？城池守住了，以最小的代價，我應該高興，不是嗎？帖木兒前鋒被挫，新式兵器威力無窮，守城有望，我應該歡呼，不是嗎？阿里拜伊力排眾議，做出了最正確的決定，我應該欽佩，不是嗎？
可是……為什麼心中卻仿佛有團火在燒？
握劍之手的顫抖非但沒有因為冷靜的思考而平息，反倒有加劇的趨勢。
為什麼？為什麼勝利了我卻憤怒？為什麼？為什麼阿里拜伊得勢了我會憤恨？
這一切的疑問與思考最終無可避免地將昔班尼引向了一個問題︰我的目標，到底是什麼？
守城？為保衛真理而死？
不可能！昔班尼下意識地搖了搖頭，幅度很小，微不可查。他懂真理，他比任何學者都懂，那就是︰活下去就是強者。這是他在多年顛沛流離的生活，和無數次死中求活的惡戰中悟出的道理。要活下去，就要變強，只有活下去，強得讓別人無法企及，才是真理。
就像帖木兒，他是惡魔，那些沽名釣譽的學者們心目中的惡魔，可當惡魔過于強大，那些膽小怯懦的學者們一提及後者，首先想到的不是憎惡而是……恐懼？
對，恐懼使人強大，恐懼讓人變成神。就像那……真主？
人們看不見真主，卻隱隱感受到它的力量，所以，真主才會如此高不可攀。
那我呢？如果我能強大到那個程度……
可惜……人類的力量有窮盡……如果一味地追求個人力量，那跟阿里拜伊有什麼區別？這不是我昔班尼要的東西。
我要的……是權威……是跪拜，就像那被捧上神座的帖木兒一樣。
昔班尼不再顫抖了，他的眼神也不再迷茫，似乎是找到了方向，找到了目標。他臉上的森寒一閃而過，隨即化為淡淡的自信笑容。只是……桌子底下，他的手，依然握著那把劍，不再顫抖，取而代之的是果斷與狠辣。
角落里，奧托不經意地用余光看著那個方向，看著昔班尼從憤怒到迷茫，再到冷靜的過程，眉頭，越皺越緊，心中，陰雲密布。
歡宴結束，奧托和艾力回到了他們在巴卡城中的住處。
此時已是夜晚，但奧托心中若有所思，臉上的愁雲怎麼也化不開，依然皺著眉，對艾力的問題也只是答非所問，支支吾吾。
「奧托……你到底怎麼了？」
艾力有些好奇，奧托的表現讓他著實看不明白。
奧托坐到廳中央的桌旁，盤腿靠在那里，擺出跟昔班尼當時一樣的姿勢，握劍的右臂用力、放松，如此反復三次，而眉頭的憂愁，隨著動作越積越深。
「這……你是在做什麼？」
「艾力。」奧托終于回答了，他轉過頭，用有些遲疑的語氣問道︰「你覺得……如果一個人……在今天的歡慶會上表現得……憤怒又迷茫，他應該是在想些什麼？」
艾力楞了一下，隨後用一種奇怪的表情看著奧托，緩緩走過來，坐到奧托對面。
「憤怒？迷茫？」他幽幽地看著奧托，重復道。
「如果要我看……我會認為，這個人的憤怒，或許是一開始的自然反應。而後來的迷茫，則是心中所學與心中所求的沖突所致，那麼……那麼……」
艾力的語氣也變得很沉重。
「如果單單是憤怒迷茫，那沒什麼可怕的。可是，如果把這兩種情緒跟今天的大捷聯系在一起，可能……就有不妙的地方了。」
艾力說完，用驚恐的眼神看著奧托。而後者，眉頭已經舒展了些。
「接著說。」
艾力低頭沉思，隨後用不太確定，或者說不敢確定的語氣道。
「我會認為，這個人。恩……他感到了挫敗，具體原因，我也說不清。但應該是挫敗導致的憤怒。隨後，他反問自己，為什麼會因為城內的一次勝利反而讓自己感到挫敗與憤怒。他一遍遍地問，其實是內心所追求的，和巴卡教會他的，產生了沖突。兩種價值觀，完全相反，所以他會迷茫。迷茫……這……這……」
「奧托。」艾力猛地抬頭，眼神已經有些飄搖憂懼，語氣也開始顫抖。「那個人……他很強大，對嗎？還有……他最後……又變成了什麼表情？」
奧托嘆了口氣，還是緩緩說出了那個讓艾力早已猜到卻不敢說出的答案。
「他……很強大，非常強大……在巴卡城內，我會說他是第三強大的。但是……他的想法讓我很恐懼。你想得沒錯，他最後回復了平靜，但我清楚地捕捉到了他臉上一閃即逝的那抹森寒，我再熟悉不過，那是殺意，那是已經定下狠辣計劃的果斷。」
艾力呆呆地愣住了，良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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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夜色中的沙漠，格外安靜。
一個黑衣人策馬出城，他的坐騎是匹真正的良駒，阿哈爾捷金馬，巴卡每年一度的大比冠軍獎品。馬匹迅捷無聲，似乎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意志，連喘息都沒有，好像一個幽靈。
黑衣人來到了帖木兒軍的大營前，翻身下馬，馬匹有靈性地後退躲開，趴在沙丘後邊。黑衣人也不回頭，只是急速前掠，動作跟馬匹一樣無聲而迅捷。
像個幽靈，他翻入軍營中，動作敏捷地像個猴子，而且極其熟練，很輕松就找到了巡邏的間隙，燈火的死角。他就這麼一路潛伏進入軍營中，那輕松的姿態，仿佛是在逛自家的院子。
終于，他鑽入了喀布爾騎兵統帥的臥帳。
「誰？衛……」大胡子統帥額頭一涼，回頭看到一團黑影閃過，下意識地要喊叫，卻不防脖頸上已經一團冰涼。
一把刀，已經抵在了他的脖子上，讓他說不出一個字來。
「別叫，我不會殺你。我也沒有惡意。」黑衣人緩緩放下刀。騎兵統帥此時額頭上已經滲出了冷汗，他害怕的不是刀鋒，而是黑衣人舉止語氣中透出的冰涼。
那是殺人如麻的強者才有的冰冷意志。
「你……你想做什麼？」
「我？我想做筆交易而已。」
「什麼交易？」
「明日你們繼續攻城。」
「這不可能！」統帥低聲叫起來。「有那些機械在，我們根本不可能成功。」
「別急，我說過了……這是一筆交易，所以，明日你們攻城。而我，會負責保證那些機械失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