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楠坐在長椅的最右邊，身體靠在椅背上仰著臉，眯起眼楮望著晴朗的天空不知道她在看些什麼。夏龍飛沒敢挨著她,只得坐在長椅的最左邊，兩人之間中間隔著一米多寬的距離，足夠再坐下兩個人不是很胖的人。
「你在看什麼？」夏龍飛小心翼翼地試探道。他一直想要挑起話題，卻又怕招惹了這位忽然莫名其妙發小脾氣的大小姐。
「你看天上的雲……」小楠忽然像自言自語一樣開口說道。
「雲怎麼了？」夏龍飛覺得自己跟不上小楠的思維跳躍。他也學著小楠那樣靠在椅背上仰望藍天，看見從南邊的天際飄來大朵大朵的白雲，但是，似乎沒能看出這些雲什麼特別的地方。
「你看，雲總是被動地改變著自己的形狀，一會兒是綿羊，一會兒又變成白熊，它總是被風改變著，永遠也不能自己決定下一分鐘是什麼樣子……」小楠眼望著天上飄過的雲似乎有些出神。「我想……難道雲的命運，就是注定要被外界改變嗎？」
「這個……」夏龍飛確實跟不上小楠的節奏了。「雲的形狀本來就應該不停地改變吧……你想啊，如果雲總是固定于一種形態，想象一下滿天飄過的雲彩都是磚頭一樣方方正正的，像你這樣喜歡仰望藍天的人，又少了多少值得感懷嘆息的思緒……」
「噗……磚頭，虧你想得出來……」小楠的臉上露出了一點點稍縱即逝的笑容。
「就是說啊——」夏龍飛見小楠不再繃著臉，就趁勢跟她聊了起來。「跟變成磚頭比起來，作為白雲來說還是一會兒變綿羊，一會兒變白熊比較有趣吧……」
「也許吧……」小楠輕輕嘆了一口氣，扭過臉看了夏龍飛一眼，眼神變得充滿了哀傷。「小龍，我們話歸正題吧，我想你一定早就等得不耐煩了，你想說什麼就趁現在吧……」
夏龍飛輕輕點了點頭，臉上的表情變得認真起來。「好吧，那我就說了……小楠，你知道的，我很喜歡小婷，想要和她很認真地交往，就像電視劇里面的台詞那樣，是以結婚為目標的交往，絕對不是玩玩就算了那種，我想，你作為小婷最好的朋友，你應該會支持我的，對吧？」
沉默。小楠根本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顯然，其實她最想做的是站起來大喊一聲「我才是小婷的男朋友，你給我滾一邊兒去」，只是這樣的舉動除了會被夏龍飛當做傻瓜看待之外，對于當前的局面根本不會有任何用處。可是要讓小楠就此放手，把小婷推到夏龍飛的懷里，她也是一萬個不情願。
「你……怎麼不說話？難道，我給你的印象很不好，你不贊成我和小婷在一起？」夏龍飛見小楠沉默不語的樣子，心里就沒了底氣。「小婷已經告訴我了，她說你是她除了父母之外最最重要的人，我能不能跟她交往，她一定要听一听你的意見，所以……」
「小婷她，也是我除了親人之外最最重要的人……」小楠像是沒听見夏龍飛的話一樣，目光呆呆地自言自語道。「如果需要，我可以把我的生命交給她……」
「一直听說女生之間很難有真正的友誼，看來這傳說並不可靠啊。原來你和小婷彼此之間都把對方看得這麼重要，真是關系很親密的一對閨蜜呢！」夏龍飛不無羨慕地感嘆道。「而且，你們兩個人都是難得一見的漂亮女孩，嘖嘖……」
「我倒情願我是個男的！這樣的話，我就能把小婷娶回家做我老婆，愛她一輩子！」小楠忽然提高了嗓音，瞪大了眼楮看著夏龍飛很認真地說。這確實是小楠的真心話，只是以她現在的身份說出來，听在夏龍飛的耳朵里感覺卻完全不像那麼回事兒了。
「哦哦，好厲害呢，不過可惜，你是女孩子啊，你這輩子注定只能嫁人做別人的老婆了。」夏龍飛笑著說︰「當然這個偉大的使命你可以把它交給我來代替你完成嘛！我保證，你想要給她的幸福，我全部能夠給她，我甚至可以做得更好！」
夏龍飛的話又一次重重的打在了小楠心頭最脆弱的傷口上，剛才一時沖動之下慷慨激昂的小楠頓時如冰水潑身，心髒仿佛落進了無底的深淵之中，凍得冰涼，摔得粉碎……
他說的沒錯，我現在是……女孩，女孩怎麼可能和女孩結婚？女孩怎麼能給另一個女孩一生一世的幸福？我現在已經完全沒有做成這件事的條件了，就因為我現在是女孩！
可是夏龍飛呢，夏龍飛是男的，就像我以前那樣，完整的男人……相貌、學識，尤其是家世，即使是我過去也不能與之相比的，更何況現在？要爭奪一個女孩的愛情，至少也要是兩個男人才行吧，可我……我現在算什麼？
「你怎麼了小楠，怎麼忽然發起呆了……」夏龍飛用手在小楠眼前晃了晃，好半天小楠空洞的眼神才恢復了轉動，只是她眼中的絕望和悲哀，連對面的夏龍飛都被嚇了一大跳。「你的臉色很不好啊，你不舒服嗎？」
「夏龍飛，你會對小婷好嗎？你能給她一生一世的幸福嗎？」小楠嘴里喃喃地問道。
「當然！」夏龍飛先是一愣，然後斬釘截鐵地回答道︰「我既然喜歡小婷，想要正式的和她交往，我就一定會珍惜她，好好待她，只要小婷願意，我一定能夠給她一生一世的幸福！」
「不,不是要你這樣說說而已。」小楠用力搖了搖頭，她的臉色變得慘白，兩手攥得緊緊的，咬著嘴唇沉吟半晌，忽然又開口說道︰「我要你發誓……」
「發誓？」
「對，發誓。也許很多人認為，誓言在這個時代只是一個笑話，但是我一定要親耳听到你的誓言，我要看到你保證自己會一生一世對小婷好……」
「你果然是小婷的好姐妹呢，居然這麼關心她。你說的沒錯，現代社會，承諾和誓言已經越來越不可靠了，但是我夏龍飛可不這麼認為。你不是要我發誓嗎，好，我發誓！」夏龍飛猛地站了起來，大步走到小楠的身前，面色鄭重地朝天豎起右手的三根手指。「我夏龍飛立誓于此，若得喬雨婷小姐與我交往，定當一生一世真心相待，使她幸福，此情夏某一生不悔，若有三心二意，天打五雷轟頂，死無……」
「夠了！」小楠一把拉住夏龍飛的袖子。「這樣就可以了……」
「這麼說，你現在同意我和小婷交往了？」夏龍飛心中狂喜，臉上的表情也是喜悅溢于言表。「太好了，謝謝你！」
小楠松開夏龍飛的袖子，轉過臉呆呆的望著遠處的天際，幽幽地說︰「我才沒有同意過你什麼……交往是你和小婷兩個人之間的事情，與我無關……」
「啊？」夏龍飛猛一下沒搞明白小楠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但是小楠已經從長椅上站起，用手撢了撢像短裙一樣長長的淺灰色毛衣下擺，重新背上了雙肩小包，向著運動場的入口處快步走去。
「哎，等等我，小楠！」夏龍飛連忙從後面趕上，小楠把臉轉到一邊，用自己長長的袖子飛快地擦了擦眼楮。
「麻煩你，送我回公司吧……」
…………
……
夏龍飛開著bmw1100rt把小楠帶回了公司所在的雙塔商務寫字樓，小楠輕輕跳下車後座，沖著夏龍飛擺擺手︰「拜拜，我走了，你回去吧……」
「你……真的沒關系嗎？」夏龍飛看著小楠蒼白得幾乎沒有血色的小臉，很有些擔心地問道。「你是不是哪兒不舒服啊，用不用我帶你去找個大夫看一下？」
「我真的沒事，你快回去吧，不用管我。」小楠很堅定地說道。
「那好吧，你沒事的話我就先回去了，這輛車也該還給人家了。改天，我把虎子叫出來，還有你和小婷，咱們一起吃個飯。」夏龍飛說完刷的一下放下頭盔的面鏡，一擰油門開著bmw機車離開了。
小楠遠遠望著夏龍飛漸漸消失的背影，一路上硬撐著的身體就像被一下子抽去了全部的力氣，腳下一軟差點摔倒，趕緊伸手扶著路邊的行道樹這才站穩了，只覺得心髒像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緊緊攥住一樣痛得說不出話來，眼淚如同潰堤的洪水一樣涌出眼眶，視線在瞬間變成一片模糊。
小楠雙手扶著行道樹，用頭緊緊抵住樹干無聲地流著眼淚。她不喜歡自己像個女孩一樣動不動就哭，自以為只要不發出聲音，不論流多少眼淚都不能算是哭泣，所以她緊緊地咬著嘴唇，硬是一聲不吭，任由淚水溢出眼眶，順著臉頰流到下巴和鼻子尖上，然後又滴落到樹根旁邊的泥土中。
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小楠的第六感察覺到自己身邊似乎站了一個人，在她淚如雨下的時候，根本沒有注意到這個人是什麼時候開始站在自己身邊的。
小楠連忙用袖子擦干了眼淚，扭臉一看這才發現身邊默默站著的人竟然是韓錚。只見他懷里抱著一摞樣品書站在旁邊，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不知道他在這里究竟站了多久，更不知道他都看到了些什麼。
「擦擦吧，你的眼楮都紅了……」韓錚從口袋里掏出一小疊紙巾遞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