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楠猶豫了一下，接過韓錚手里遞來的紙巾，轉過身背對著他動作飛快地擦干了眼淚，然後用雙手指尖草草梳理了一下額前的亂發，做了兩次深呼吸，感覺自己剛剛有些失控的情緒略有平復，這才轉過身面對韓錚。
「謝謝……」小楠低著頭，試圖用額前長長的劉海遮蓋住自己微微紅腫的眼楮。
「呃……不謝，那啥，你剛才怎麼了？」韓錚很擔心地問道。「你看起來好像很難過的樣子，我很擔心……」
「我沒事兒，我什麼事兒都沒有……」小楠用力搖了搖頭︰「還有，請你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公司里的其他人好嗎？」
「我……當然！我不會到公司去亂說的。可是，你真的沒事嗎？我見你剛才的樣子……」韓錚的眼里明顯流露出擔憂的神色。「如果你有什麼事情我能幫上忙的，盡管說，我一定……」
「謝謝你，我真的沒事。」小楠不等韓錚說完就把他後面的話給堵了回去。「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是……」小楠用手指勾起耳畔的一縷柔絲別到耳後，把臉別到一邊小聲的說︰「求你了，別再問我了好嗎？我現在心里好亂，拜托……」
韓錚此刻多想把她那副柔弱的肩膀一把摟在懷中，柔聲細語的安慰她，跟她說不管什麼樣的風雨，他會跟她一起承擔……然而，韓錚也知道小楠現在不會接受自己這種方式的安慰，所以他只能就這樣站在一旁，眼睜睜地看著小楠傷心欲絕的神色卻什麼都不能做。
韓錚呆呆地望著小楠，看她隱藏在長長的發簾之後，那一雙略微紅腫，神情憔悴的眼楮。良久，輕輕地嘆了口氣。
「好吧，咱們不說這個了……」韓錚說︰「不過，你現在這個樣子就先別上樓了，不然的話公司的同事都會看出來你剛剛哭過的……你看，這眼瞅著都快要到中午了，要不你在下面等我一會兒，我把樣書送到樓上，然後下來找你，咱們一起去吃個飯，行嗎？」
小楠沒有答應他，但也沒有拒絕，只是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下，不知道她此刻心里在想些什麼。韓錚見小楠既不表示同意也不表示反對，趕緊趁熱打鐵︰「你不反對那就是同意咯，那你就在這兒等我啊，我很快的，十分鐘，我把樣書送上去立刻就下來！」
韓錚完全不給有點失魂落魄的小楠搞清楚狀況的機會，自作主張替小楠做了決定之後，立刻抱著懷里的樣書飛跑著上了樓。小楠見韓錚走遠，剛才硬撐著的一口氣立刻就泄掉了，兩腿一軟蹲在了行道樹的旁邊，只覺得自己從身體到精神都疲憊到了極點，再沒有一分力氣。
忽然，口袋里的手機響了起來，小楠連忙掏出手機一看，屏幕上顯示是一個非常陌生的號碼，是誰打過來的？她趕緊用指尖捏著袖子擦掉剛才重新冒出的眼淚，清了清嗓子接通了電話。
「喂……」
「喂，是程小楠吧，我是托普印務的老張啊。」老張就是印刷廠的廠長，小楠記得自己把手機號留給他了。「你好張廠長，我是程小楠，你說吧……」
「嗯，我這邊的工作計劃都已經安排好了，今天下午一點鐘開機，估計一個班次就印完了，最開始試印調色的時候比較重要，你如果不放心的話，最好一點之前就趕到廠里來盯印，我們的師傅調色的時候，你可以在一邊看著色差大不大。」
「好的，我知道了，我一點之前一定到。」
「那好。另外公司那邊我已經通知過薛總和許慧了，你不用再跟他們打招呼，下午直接來廠里就行。」
「好的。那就這樣吧，下午見啊，拜拜……」
掛上電話，小楠扶著樹重新站了起來。不管怎麼樣，生活還在繼續，工作總是不能耽誤的。現在時間已經接近中午十二點，從這里趕到外三環的印刷廠怎麼也得四十分鐘，剩下吃飯休息的時間並不太多，為了趕上印刷機開始試印，最好現在就出發往廠里趕。
「小程！」韓錚氣喘吁吁地跑了回來。這家伙的體質可真不怎麼樣，幾步路就能跑得直喘。「好了，我那邊都搞定了，咱們去哪兒吃飯？」
「對不起，我不能跟你一起去吃飯了……」小楠對韓錚說︰「剛才印刷廠的張廠長給我打來電話，我下午一點就得趕到印刷廠盯著他們最初的試印調色，所以我現在就得出發，晚了怕耽誤事兒。」
「呃……那好吧……」韓錚頗為失望地點了點頭。「不過，你怎麼也得吃點東西吧，工作要緊，身體也很重要啊。」
「我知道……」小楠低頭避開韓錚的眼神。「我路上隨便買點湊合一下就解決了，不用擔心我。你……你回公司吧，我走了……」
「那……好吧，你路上注意安全。」
…………
……
小楠告別韓錚，從地下停車場推出自己的dioz4，開車趕往外三環的印刷廠，路上買了一個燒餅夾煎蛋和一包牛女乃，吃都來不及打了包就上路，緊趕慢趕終于在中午一點之前提前趕到了印刷廠。
趁著幾個南方來的印刷師傅調試機器的空檔，小楠三口兩口解決了中午飯，剛好印刷機調試完畢，四色對開的海德堡印刷機隆隆地運行起來，一張張印好的對開銅版紙被傳送裝置摞在一起。印刷師傅們關掉印刷機，取出剛剛印好的銅版紙讓小楠看。小楠連說帶比劃，很吃力地和這些操著蹩腳普通話的南方印刷師傅們交流看法，然後對比數碼樣書，請這些印刷師傅對印刷機的油墨進行調整……
原本按照公司的工作調度，今天應該小楠休息的，可是等到小楠和印刷師傅最終調整出最理想的油墨色彩時，時間已經接近下午三點鐘。雖然張廠長告訴小楠已經沒她什麼事兒了，但是小楠還是堅持呆在隆隆作響的印刷車間里，坐在椅子上呆呆地望著印刷機出神，直到印刷機足足印好了三分之一的紙張之後，小楠對印刷效果感到非常滿意，又卷了幾張印好的銅版紙當做樣品帶上，這才告別張廠長開車回家。
一路上小楠心里的思緒紛亂無比，小婷、夏龍飛、虎子、韓錚，甚至那個頂招人煩的趙宇軒，每個人都在小楠的腦海中輪番浮現，一段時間以來小楠和他們相處的片段反復在她腦海中閃回……
下午四點三十分，小楠終于回到了自己那狹小、凌亂的小窩。雖然她覺得有點疲憊，但是小楠不敢讓自己停下來，因為只要自己稍有空閑，腦子里就會胡亂想一些傷心的事情，與其這樣還不如給自己找點事情做做，累一點也總比傻乎乎地難過要好。
于是小楠到衛生間把所有積攢了一周的髒衣服按顏色分好類，丟到洗衣機里面去洗，剩下一些不適合用洗衣機洗的貼身內衣，就泡在大盆里，搬個小凳子坐在旁邊用手揉搓。很快小楠就發現，即使自己的手里忙著，卻依舊擋不住心里亂紛紛的思緒像一團亂麻一樣糾結在一起，剪不斷，扯不開，理不順，月兌不出。她自己被纏裹在其中就像是一只粘在蜘蛛網上的可憐小飛蟲，任何掙扎都是絕望而徒勞的。
眼淚，不知何時悄悄溢出了眼眶。小楠恨透了自己這個樣子，怎麼可以像真的女孩一樣如此軟弱！不是早就說好要還給小婷自由嗎？不是說讓小婷重新找回她自己新的未來嗎？不是一次又一次地對自己說，已經決心要放手了嗎？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糾結？為什麼還要難過？為什麼還要流眼淚！到底是因為心里悲傷難過才流淚，還是因為自己蛻變成了女孩，而女孩本來就喜歡哭呢？
我不喜歡自己這個樣子！我不喜歡隨時隨地地流淚！我不喜歡自己懦弱的樣子！小楠狠狠地把手里正在揉搓的內衣摔回水盆里，激起的水花和泡沫濺了自己一臉。
就在小楠悲憤莫名無以排遣的時候，客廳忽然傳來敲門的聲音。這個時候，誰會來找我？小楠站起來用圍裙擦干了雙手，用手抹掉臉上的淚痕，一邊往門口走一邊大聲問門外敲門的人︰「誰呀？」
「是我，小婷，開門。」門外傳來小婷的聲音，小楠感到自己的心髒一抽。小婷的嗓音依舊是那麼的清脆悅耳，就像掛在樹梢的一串銀鈴，她怎麼來了？她現在不是應該和夏龍飛在一起嗎？夏龍飛肯定已經把自己的態度向小婷轉達了吧，小婷她是不是已經接受了夏龍飛的追求？她現在來找自己，又是為了什麼呢？
小楠大腦還沒有完全思考完畢，手臂已經條件反射式的伸過去擰開了門鎖，輕輕拉開房門，一襲白色風衣身材縴細高挑，好像迎風而立的白玉蘭花一樣的小婷就站在門口，借著門外樓道里的光線，小楠看到小婷長長的劉海下面，一雙眼楮微微有些紅腫，她竟然也哭了？
小婷看了小楠一眼，眼神中滿是幽怨和悲傷，她進了門反手把們帶上，忽然合身撲到小楠的身上，緊緊地抱住了小楠，把頭放在小楠肩上大哭起來。小楠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兒，任由小婷抱著她，一串串的眼淚像一場暴風雨一樣不斷落在小楠的肩頭，打濕了小楠的衣服。
小婷哭了許久，忽然像是想起來什麼一樣，輕輕推開小楠，雙手用力擦掉臉上的淚水，然後用一種很明顯是壓抑著情緒的聲音問道︰「小楠，你是不是已經決定要跟我分手了？」
小楠默然。小婷既然跑到這里來，說明夏龍飛已經找過她，自己的態度小婷肯定已經知道了，再要多重復一遍又有什麼意思？然後小婷卻不這麼認為。「程小楠，我問你，你是不是決定和我分手了？」听她的聲音似乎很有些氣憤。
可笑了，你有什麼好氣憤的？你有什麼資格在我面前氣憤！
忽然間，小楠自己也搞不懂是怎麼回事，就好像往日埋藏在心里的一刻定時炸彈突然爆炸一樣，小楠壓抑已久的感情一下子宣泄出來，她大聲地對小婷說︰「對！就是這樣！我上午對夏龍飛說了，我告訴他交往什麼的是你們之間的事情，跟我沒有關系！怎麼樣，這下你感到滿意了吧！當初在咖啡館門口，你要安排我和夏龍飛見面，不就是為了讓我親自向夏龍飛表明自己的態度嗎？好啊，現在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我選擇放手，我給你自由！因為我不再是男人了，所以你就放心地和夏龍飛在一起吧！這不正是你想要的結果嗎，我給你，我給你！我連自己的命都可以給你，我還有什麼舍不得的！」
「啪！」
一記清脆的耳光打在小楠的臉上，小婷其實並沒有很用力，但是這一巴掌卻出奇地響，小楠在這一瞬間被小婷打懵了，她仍舊保持著剛才挨打時的姿態和滿臉難以置信的表情，就像被人施了石化魔法一樣動彈不得。
「你混蛋程小楠，我不許你這麼說！這根本就不是我想要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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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卷四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