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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方呆呆地看著面前那幾株什樣錦,丹鳳白做的砧木枝繁葉茂,長勢喜人,兩株接的趙粉、白玉、洛陽紅、二喬,兩株接的大金粉、似荷蓮、紅蓮、黃花魁,寸余大小的花蕾飽滿無比,盡都破綻露色,已然可以瞧見里頭的女敕女敕的粉色、無暇晶瑩的白色、奪目的紅色、嬌艷的淺紅、濃艷的深紅、耀眼的黃色。可以想象得到,花開之日是何等的美麗動人。
他見過什樣錦,也曾親手接過,但從不曾做到過這樣多的品種,長勢這般喜人,接得渾然一體,還能同時開放的效果,呂方有些想哭。他幾乎是含著淚看著牡丹,顫巍巍地指著旁邊幾株花蕾還小的牡丹花︰「這也是?」
牡丹點頭︰「這些都是中晚花品種。」
一株是洛陽紅做砧木,接了胡紅、藍田玉、姚黃的中花品種;一株接的昆山夜光、葛巾紫、銀粉金鱗,又一株接的豆綠、紫雲仙、盛丹爐,都是晚花品種。早花、中花、晚花,前前後後一個月的時間里都有花看。「哎,哎,哎,真是太絕妙了。我怎麼就一直想不到呢?」呂方激動得只是拍腦袋,圍著那幾株花來來回回轉圈,彎過來彎過去的看,一時歡喜,一時沮喪,漸漸發起了痴。
牡丹看得好笑,與李花匠一同退到樹蔭下去喝茶,由著呂方在那里發呆發傻。雨荷進來小聲道︰「外頭有人說要包園子。看著那氣勢不是尋常人家。」
「他沒看到門口的牌子麼?」牡丹疑惑不已,芳園雖然到現在還未正式開業,可在早春時節就有人來包過園子,卻是從前在李滿娘搬家時認得的幾個女孩子,要在這里做春宴。
她免費安排她們玩了一回,帶著她們乘船順著桃李林沿著溪流而下,看桃花流水,李花紛飛。周八娘好廚藝,做的家常菜讓一眾貴族千金吃得贊不絕口。後來又有雪娘領了她幾個親厚的姐妹過來游了一回。待到桃花、李花謝了之後,園子里的其他花木都還未成氣候,觀賞價值不高,加上牡丹花也進入關鍵時期,牡丹防著有人來搗鬼,便不輕易答應人來,都是委婉拒絕,要留到牡丹花會一鳴驚人之後才正式開業。
可是因為不好總拒絕人,她便在門口寫了個牌子,表示園中花木未豐,不便待客。牌子掛出之後,果然清淨了下來,不再有人來問。沒想到今日又有人來,還氣勢不凡。
雨荷皺眉道︰「看著倒像是什麼貴人家里的管事,氣勢逼人得很。非要包園子不可,已是和貴子歪纏了好一歇,這會兒嚷嚷著要您出去呢。」
牡丹皺了眉頭︰「我去看看。」
忽見呂方回頭笑道︰「我也去看看。」
牡丹挑了挑眉,他管的閑事越發多了。
呂方笑得人畜無害︰「我家在洛陽也有這樣的園子,更遇到許多這種客人,我有經驗。讓我去看看,若是僥幸將人給順利打發走了,就當是我將功折罪,也沒有白白看了你的花。」
牡丹微微一沉吟,便作了一個請的姿勢。呂方也不客氣,竟然當先走在了前面。
雨荷看不過,和牡丹咬耳朵︰「丹娘,他是怎麼回事?這是反客為主了。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園子是他家的。」
牡丹悄聲道︰「且看他到底要怎樣。」便疾步跟上,再看呂方的神情,竟然是凝重無比。她的心頭突地跳了一跳,不期然地想起了曹萬榮,眼看著牡丹花會在即,曹萬榮銷聲匿跡了這麼久,也是該出來蹦的時候了。呂方今日出現,雖說有可能是一心想看她的什樣錦,但也說不定是知道了什麼,只是不好直接告訴自己,便采用了這種方式。
到得正堂,果見椅子上坐著個穿青色暗紋錦緞春袍,戴黑紗襆頭,著六合靴,留著兩撇打理得非常漂亮的小胡子,養得油光水滑,神情倨傲的中年男人。那中年男人看見牡丹與呂方一前一後走進來,先看了呂方一眼,有些驚訝,隨即直接問牡丹︰「小娘子,請問你可是此間主人?」
「是我。敢問閣下是?」牡丹含笑往主位上坐了,暗想道︰按理說,在這樣的社會背景下,通常人們看見一男一女走進來,都會習慣性地認為走在前頭的男人是主人,會主動先找男人打招呼。可這小胡子不是,而是直接略過呂方,就找上了自己,可見是個知情的。
只听那小胡子倨傲地道︰「敝人姓鄒,乃是閔王府的管事。」
牡丹的神色凝重起來,更是添了幾分緊張︰「鄒管事光臨寒舍,真是蓬蓽生輝。不知管事所為何來?」
鄒管事听她言辭恭敬,略略有了一分笑容︰「是來報喜的。我家殿下听說芳園乃是福緣和尚做的圖,又有從袁十九那里買來的奇石萬千,更有百種牡丹芍藥名品,心中悠然神往之。眼看著牡丹即將盛放,便打算與一眾好友前來賞花,你們若是招待好了,賞金不會少。」言罷竟是一副篤定牡丹不會拒絕,也不敢拒絕的樣子,直接就將一塊金餅放在了幾案上,「這是定金。」
「這麼多?」牡丹吸了一口涼氣,金銀雖不流通,卻不影響它們的價值,這樣一塊金餅,算來不會少于五兩,那便不可能只是一天兩天的價格。若只是一天兩天,實在推月兌不得之時她尚可應付,但看這樣子,只怕是沒她想的那麼簡單。
果見鄒管事大笑︰「這金餅,足足的六兩,是要包十天,從三月十九開始,一直到三月二十九。你也別嫌多,只要貴人高興,還有厚賞。」
那她還能參加什麼牡丹花會?說不得是有人特意攛掇了這什麼人借著閔王府的名頭來壞自己好事的。牡丹含笑將那金餅輕輕推回鄒管事面前,抱歉地道︰「實在是對不住。想來管事適才進門時應該看到了那塊牌子。芳園剛剛建起,草木凋敝,沒得污了貴人的眼楮……」
話還未說完,鄒管事就勃然變了色,正要發作,呂方已然往前一大步,緊緊摟住了他的肩頭,笑道︰「鄒管事,竟然是你我適才看著就像你,可是眼神兒不好,竟然不敢認看了這大會兒,才算是認出你來啦」也不管鄒管事願不願意理他,便死死拽著鄒管事說閑話,又問牡丹要買酒菜招待鄒管事。
牡丹猜不透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藥,便由著他去,只叫周八娘好生整治一桌酒菜上來。等她回來,也不知呂方與鄒管事說了什麼,竟然將鄒管事說得眉開眼笑。牡丹越發認定這其中有貓膩在,敬了一杯酒,讓貴子近前伺候,就躲了下去。
呂方見她下去,便將貴子支開,與鄒管事小聲說︰「曹萬榮的辦法不好,太過明顯,閔王此番也要去品評牡丹花的,哪里有空來這里游什麼園子。屆時她一看就知道是上了當。她可不是什麼省油的燈,萬一鬧將起來豈不是功虧一簣?她特別信任我,我已是看到了那花,不如一切交與我來做,保管神不知鬼不覺,最後一切如意。您只管坐等拿錢就好。」
鄒管事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不能半途而廢的。」
呂方皺起眉頭︰「怎麼?還不信我?說的是要讓我家的牡丹花當上花王,乃是實至名歸,難道我還會壞事?」
鄒管事見他一語道破,遂放了心,笑道︰「他們還說你迂腐,要瞞著你。如此看來你倒是個通透之人,那我便沾兄弟的光了。」忽听得外頭腳步聲響,二人心領神會地笑起來,推杯置盞,不再提此事。
卻說牡丹在後頭等了約有半個時辰,才見貴子來了,道︰「呂十公子問娘子要彩帛十匹送鄒管事。二人說話小聲得很,听不見在說什麼。只听見提了幾次牡丹花。」
雨荷緊張地道︰「他們要干什麼?會不會是合伙兒來算計你的?」
牡丹沉默片刻,沉聲道︰「給他。」
過了小半個時辰,前面散了,牡丹去相送,鄒管事喝得半醉,一邊看著芳園的下人往他車上搬東西,一邊對著牡丹道︰「既然何娘子這里有事,我便稟明殿下,等牡丹花會過了又再說。」
牡丹謝了︰「還望著管事以後多多照顧芳園的生意。」
鄒管事指著呂方道︰「有十公子替你把關,想來牡丹花會定然奪魁。」然後打著酒嗝上了馬車。
呂方有些尷尬,張口解釋︰「我……」
「不必說了。」牡丹正色對他行了一禮︰「今日之事多謝你了。」
呂方一愣,神色突然間輕松下來,哈哈大笑道︰「知我者莫如七郎也。」也就不解釋所為何事,大步往園子里走去︰「我看看你其他的花兒長得如何。」因見菖蒲長得茂盛,便從小花匠的手里要了剪刀︰「其實我還有另一個愛好,種菖蒲。」一邊說,一邊飛快地運起剪刀修剪菖蒲,不多時,一只活靈活現的大象就出現在了牡丹面前。
牡丹看得歡喜,贊嘆道︰「你這手可真巧太厲害了幸虧沒被踩壞了,不然我可看不到了,你還會剪什麼?再剪幾個來看。」
呂方只是笑︰「你喜歡什麼我就能剪什麼,你要什麼?」
忽听有人在背後喊了一聲︰「丹娘。」卻是好些天不見的蔣長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