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猶如驚天大雷,從頭頂劈了下來。
司徒衣站在原地,身體都沒晃動一下,好似什麼感覺都沒有。卻哪知此刻的她連目光都已經沒有焦距了。
她是我的妻。
可惜啊,這份情動還沒親口告訴他,便斷送在這一掌之下。
直到他為了姜雲若而毫不留情地打向自己的那一刻,司徒衣才恍然醒悟。
卓衍,我也喜歡上你了。
將發簪溫柔地插進她的發中時︰「嗯,這兩支倒是極襯你的。比那瑪瑙朱釵合適多了。」
之後他要跟著她︰「怎樣?你若是讓我跟著你,我便告訴你要知道的一切。這個交易很劃算哦。」
陰影之中,只看得見面前的青磚白瓦。司徒衣捂住唇,終于是痛哭失聲。
卓衍在幾步之外停下,隔著一段距離瞧著她些微蒼白的面色,遲疑片刻,才低聲說到,「方才是我心急,對不起。」
司徒衣忙往旁邊挪了兩步,一手扶在一旁的樹干之上,一手緩緩抬起,捂住嘴唇。
卓衍緊抿著唇,握著姜雲若手腕的手不自覺地用了力氣,「你先躺下。司徒衣不行,我再給你找別的大夫,總會治好你的。」
我曾以為,你說的喜歡,說的心動,是真的,是一輩子的事。
被砍了幾刀,他生氣而後悔︰「回我的房間。在這里我不放心。」
卓衍一步跟上,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慍怒道,「你就不能完整听我說一句話麼?」
「呵呵,不然呢?留在這兒招人厭煩麼?」司徒衣自嘲地一笑,接著說到,「我還是自知之明的,既然有礙人眼,就趁早點走掉好了。」
擔心她時,偏笑著說,「我這不怕你一個人不安全嘛。你若是出個意外,我得多難過啊。」
第一次阻攔她,他握住她的手腕,笑的懶散︰「好端端一個佳人,竟是奪人魂魄的惡女。」
被她注視時,他說︰「你再這麼看著我,我可就不止親你的臉了哦。」
有溫熱地血從指縫間逸了出來,鮮紅的顏色映在白希膚色上,觸目驚心。zVXC。
晚了一些時日明白,他就完全不屬于自己了。
夜里驚醒,差點給了他一巴掌的時候︰「不過一晚上不見,阿衣美人莫不是就不認識我了?」
再後來的事,她不想再回想,因為不再是他們兩個人的事,而多出了一個姜雲若。
說完這話,司徒衣從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腕,再不敢多停留一步,忍著身體里的痛,大步往前走去。
她差點死在辛芷手上時,他嘆息地說︰「我現在不僅心在你身上,連命也在你身上了啊。」
卓衍,你不是說你只對我一個人好麼。
本是一直壓抑的情緒,在听到這句「對不起」後,而瞬間從心里奔涌而出。
我曾以為你會一直陪在我身邊,無論什麼地方,無論我做什麼。
「嗯!」听到這話,姜雲若笑著點頭,含著情意的目光落在他臉上,遲遲不肯挪開。
直到離開了姜府,司徒衣在門口站了許久,不見卓衍追上,方深深呼出一口氣,似釋然,似難過。
不小心踫到她胸口,他說,「若是覺得,咳,授受不親的話玷污了名聲的話,不如我勉強一些,娶了你好了。」
卓衍,我們是不是就不該遇見?
司徒衣扭頭,目光清冷,「說什麼?不如就這樣吧,至少還能保有哪怕一分的美好。」
在听到姜雲若身體里沒有魂魄碎片的時候,卓衍先是愣了一下,緊接著听到那一句再也不會出現,他整個人瞬間一頓,下意識出口問到,「你要離開?」
客棧中,他故意擺出一副色迷迷的模樣︰「可不是。美人在旁,輾轉悱惻啊。」
他模樣認真︰「你說的話我都記得。」
司徒衣輕輕笑了,那雙丹鳳眉眼浮有迷離與幽涼的滋味,「卓公子放心,姜小姐身體里並沒有我要的最後一片碎片,故而她也不是最後一個宿主。從今以後我不會再出現在她身邊,所以她不會再有危險,卓公子也不必再防我跟防賊似的。」
她要獨自去卓府,他笑著說︰「你可是卓夫人,我這做夫君的,怎麼能不陪同呢?」
當初他口口聲聲深深切切地對自己說,他對她動了心。那麼,那顆動過的心呢?
妻子啊。
呵呵,那些丫鬟們說的真的不是假的,他們要成親了,他即將迎娶另一個女人。有些鬟知。
空氣中靜默了許久,司徒衣忽然笑了一聲,微微低下眼,卻沒有看向卓衍,而是對靠在卓衍懷中的姜雲若說到,「抱歉,姜小姐。你的病,我治不了。」說著,她也不再多呆,轉過身,慢慢朝外面走去。
彼時卓衍滿眼滿心只有姜雲若,哪里看得見她這一縷血跡。
在杜府分開住的時候,他吻她︰「離得這麼遠了,先好好佔個便宜嘛。」
她跳入水中救杜瑞月的時候,他跟著跳了進來,知道她會水性後︰「不過我也會擔心你。」
「司徒衣。」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她也對他動了心,且深入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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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已經秋天了啊,怪不得如此蕭瑟。
司徒衣緊緊按住心口,那里的痛不僅是他沒有留情的那一掌,更是挖心傷骨的痛。
偷吃了她的白梨鳳脯,他湊到她面前︰「我不介意用嘴喂你哦。」
而最後,他伸手擋在了她的面前,「司徒衣,是不是為了他,誰的魂你都會奪?包括我?」
第一次蠱惑她,他眼神深邃地說︰「親我。」
去禹城的路上,他調笑︰「從禹城回去也是這麼遠,不如和阿衣美人一道游山玩水好了。」
「卓哥哥……」姜雲若的目光游離在他的面上,好一會兒才輕聲問到,「你剛剛說,雲若是你的妻,是不是……你願意娶我了?」
劫後一吻,他固執地說,「不放!」
「卓公子有何貴干?」
姜雲若似乎愣怔了會兒,出聲喚道,「司徒姑娘!」
和自己現在的心一塊兒死了吧。
夜里換被子被他扯了下去時,他調笑道︰「難不成是夫人孤夜難耐了?」
假/扮夫妻後,他叫她那一聲「娘子——」
姜雲若心里微微著急,掀開被子起身就要去追,卻被卓衍按了下來。
我也曾以為……你會是岑太子之後,能走進我生命,乃至心髒的人。
第一次和她生氣,為了第七個宿主︰「你對韓兄的事這麼感興趣,只是因為他可能會給你帶來第七個宿主的消息?」
第一次被辛芷偷襲的時候,他趕來救她︰「你這樣子我如何放心?若是我追過去他又折返呢?誰來救你?」
將巾帕收回袖中,司徒衣調息了一下經脈,方繼續朝前走去。
初見的時候,他用低沉而魅惑的語調對她說,「是啊,我對你一見鐘情了。」
青石板鋪就小道,有枯黃的樹葉從樹頂飄落,打著旋兒落在司徒衣腳邊。
可是,這些都還沒完全實現,卻沒曾想,有一天,你會因為另一個人,對我拔刀相向,反目為仇。
她慢慢朝前走著,忽然腳步一頓,胸口一陣痛意襲上來,沖的她整個人晃了一晃。
讓她以身相許,被她斥責笑話後,他直直看著她︰「這不是笑話。司徒衣,我只對你這麼好。」
直到卓衍的腳步聲從身後急急趕來,她才低著頭苦澀一笑,然後慢慢轉過身去。
聞言,卓衍眉頭一皺,深黑般的眸子紅浮現一絲復雜情緒,「我並沒有要趕你走的意思。」
死了吧。
卓衍,對不起。
爭一張床時,他抱著她︰「好吧,看在你都投懷送抱的份上,這床我就讓給你了。」
身後突然傳來卓衍的聲音,司徒衣腳步猛地一頓,竟然懷疑自己出現了幻听。
怪只怪,命運捉弄人,緣分不夠吧。
追董存時遇到下雨,為了安撫她,他說︰「好了,別覺得內疚。今晚本來就是我要出來的,拖著你一起淋雨,算起來好像是我的責任比較大啊。」
卓衍,我們大約真的緣盡于此了。
卓衍忽然沉默。
擦藥時見她疼得受不了,他抱緊了她︰「痛就咬我,別咬自己。我會心疼。」
越想,心頭越痛,司徒衣幾乎是踉蹌地跑到了一條無人的巷子里,才倚靠著牆壁緩緩跪坐了下來。
「司徒衣——」
夏末秋初,適合別離。
這些單屬于他們過往的片段一片一片地襲入腦海,曾調笑的、溫柔的,如今想來,卻痛得撕心裂肺。
被她忽視,他質問︰「司徒衣,我對你的好,你真的裝作看不見?」
听到這話,卓衍的神情頓了一頓,緩緩點了頭,「嗯,過些日子,我們就成親。所以,你要好好養好身子,做我的新嫁娘。」
「我提前祝你和姜小姐百年好合,早生貴子。」說完,司徒衣不再看他一眼,轉身就往前走去。
卓衍,你還記得你說過的話麼。
「卓哥哥?」姜雲若扭頭看他,神情迷惑。
他曾期盼地看著她︰「小衣衣啊,你看我陪你走了這麼多地方,你也陪我回去看/看吧。」
她默然低著頭,待胸口好了一些,方從袖中掏出一塊巾帕,慢慢地擦拭著手上和唇邊的血跡。
「沒有麼?不知道是誰最初要我趁早點離開姜小姐的。卓衍,我們也算是一起經歷了不少事情,現在說這些沒有意義了。我謝謝你之前對我的照顧,謝謝你曾許我一份承諾。那ri你突然離開,不曾有過一句交代。那麼,今天就在這里,把話說清楚了吧。從今往後,你我各自一邊,分道揚鑣,再也不用見了。」
而在這塊巾帕上,已然已有一縷血色,是在司徒衣被卓衍一掌拍來之後,第一縷從唇邊滑落的血跡。
而她呢?
司徒衣對他輕輕一笑,柔美的眼中淡淡的,帶著極隱約如同錯覺般的輕暗,「就此告別。」
對她的冷面,他指控︰「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吶。阿衣佳人你就這麼對待我。」
司徒衣沒有應答,也沒有回頭。
……
所以,卓衍,祝我們後會無期。
陽光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掩在了雲絮之後,有微涼的風吹入這巷道之中,拂過面頰時,帶出冰冷的淚意,也吹散了那些微嘶啞的哭聲。
故事六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