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王爺。」張萬被水溶冷冽的目光一刺,渾身哆嗦了一下,想了想,又硬著頭皮開口︰「王爺,您又沒見過那位逃奴,怕是就算見了,也不認得。」
「懷疑本王?好大的狗膽!」
水溶眯眸,聲色一厲,那張萬哆嗦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可是,王爺,事關國舅,請不要讓小的為難,否則……」
「否則什麼?」水溶袖手而立,眸色深寒凜冽。
「否則,會以為王爺有回護之意。」戲謔里透著陰鷙的聲音橫插進來,接著,一個錦衣華麗的年輕公子進來,看年歲比水溶略小些,面容白淨清秀,嘴角噙笑,眉眼卻透著輕佻︰「淳于赫見過北靜王!」
旁邊還跟著個唯唯喏喏的吳惟庸。
水溶嘴角緩緩勾起一絲絕冷的輕笑,聲音放緩,冷若玄冰︰「原來是淳于大公子,你到是說說本王回護誰?」
淳于赫,國舅淳于忠的兒子,也就是皇後的內佷。本朝為免呂後之禍,若有女為後者,其兄弟皆只虛領爵位而已,所以眼下,淳于忠爵封一等錦鄉伯的虛餃,至于淳于赫,也只是個世家公子,無爵位也無功名,可這京中不乏取巧之輩,諂媚討好,以至于令他養成個目中無人的紈褲脾氣,自謂皇後的內佷,無人敢得罪,此時听見水溶問,笑了一聲道︰「喏,就是北王身後的那位姑娘,難道不是麼?北王還真是憐香惜玉。」
「哦?那淳于公子要不要向皇上上一道折子,參奏本王一本?」水溶淡淡的道,好整以暇整著衣褶,密睫之下瀲過嘲弄︰「哦,本王記錯了。淳于公子就算寫了折子,恐也難達天听,要不,本王代為轉交?」
不露痕跡的譏嘲,令淳于赫臉色瞬間青紅不定,他哼了聲,奈何這個問題他確實沒什麼可說的,咬了咬牙道︰「不磨牙了,北王,請你讓一讓,這個地方,藏了我家的逃奴,今晚本公子奉命一定得捉拿他回來。」
水溶非但不退,反倒是向前踱了兩步,面容沉冷如霜雪︰「奉了誰的命?」
「奉……」
「拿的什麼逃奴?如何證明,可有畫影圖形,可有官府文書?」
「這……」
「若都沒有,你無爵無職,深更半夜,擅自征召官府兵丁,驚擾街巷民宅,是何居心?說不出來,本王只好上一本折子,請國舅爺御前辯辯了。」
「我……」淳于赫語塞,這件事,臨來之前,淳于忠再三叮囑他,隱秘,不得驚動不相干的人。
可是現在,不但驚動了,還惹來了這麼一尊位高權重的煞神。
但若就這麼算了,豈不是丟盡了面子。
想到這里,淳于赫梗了梗脖頸︰「看來,北王是打定了主意要阻止了。那就恕我無禮了。」
「請便!」水溶眯眸打量他,那神情就像在看全無威脅的小丑,冷冷道。
「哼,來人,給我進去!」他抬手,呼喝的是吳惟庸。
吳惟庸本就是個得自保時且自保的人,前頭見這雙方對上時已經覺得不好,他在朝中龜縮多年,比那淳于赫更懂得審時度勢,見風使舵的本事更是早就練就的,雖不敢得罪淳于家族,卻更害怕開罪御前第一人的北靜王。水溶剛才說的那番話,與其說是說給淳于赫听,不如說是說給自己听的。那私令官府兵丁幾個字,如驚雷般把他劈的呆住。如果北王當真一本參上,淳于家族不會有什麼損失,自己別說烏紗了,小命能不能保住還是兩說。
想到這里,他便猶豫著沒動。
淳于赫見沒人動,頓時怒道︰「吳惟庸……」
吳惟庸怯怯的望了眼水溶,見水溶瞥過來時似乎有些滿意,便更壯了膽子,立著不動。
「你!」淳于赫怒極之下,已經失去了理智,呼喝著自己府中帶來的人烏烏泱泱的便要硬闖,卻被北靜王府鐵塔似的侍衛截住。
「順天府的兵?你們吳大人可在?」門外再度傳來一個聲音,卻是虞清方,他跨步進來︰「哎?怎麼這麼多人!」一見水溶驚了一下道︰「灝之,你在這里,傷好了麼?」
「這不才好些,就被幾個闖進府中的刺客給拖起來,所以追出來看看,沒想到刺客沒見著,倒是……」水溶道︰「你來的正好,淳于府中有逃奴,淳于公子借了兵要抄查民宅。如今你總司皇城京中戍衛,你來給斷斷罷。我也懶得管了。」
虞清方一怔,怒向吳惟庸道︰「吳大人,你調集府兵搜檢民宅為何不知會本王?難道不知如今本王暫領京畿戍衛麼?」
吳惟庸擦擦汗道︰「王爺,是這樣,不過就是個逃奴,國舅爺傳了話來說,讓幫著尋找尋找……」
水溶輕輕的笑道︰「原來錦鄉伯一句話,竟然比朝廷的律令還好用。」
一句話,便令吳惟庸和淳于赫雙雙白了臉色。
虞清方冷冷道︰「北王此言差矣,有道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錦鄉伯傳句話,便可以置王法不顧麼。」
听起來是責那順天府,其實句句都在戳著淳于赫。
「清方,你急什麼。」水溶淡淡道︰「人家家里丟了什麼要緊的奴才,心里著急罷了,也不是什麼大事。」
虞清方眉梢一挑,忽然若有所思道「逃奴?正是為此事來找順天府的!」便命京畿衛道︰「來人,把咱們逮著的那個人帶上來,給淳于公子看看,是不是她!」
幾個侍衛推上來一個五花大綁的年輕女子,淳于赫看見,頓時呆若木雞,月兌口道︰「你,你,你……」
這個年輕女子一見到淳于赫就噗通一聲跪倒︰「公子,妾身不是有意要逃的,妾身心里只有公子,是有人將妾身擄走的,妾身真的不知道啊……」
水溶垂眸輕笑,眸中寒芒隱隱︰「原來如此。怪道公子如此著急將人找到,此事確實不好張揚。」
言外之意,愛妾和人私奔,確實也不是什麼有面子的事兒。
淳于赫腦袋里轟的一聲,怎麼也不明白事情怎麼會是這樣,可眼下,他再也無理由闖進去了,滿腔子怒火,卻只能化作一個耳光甩在那侍妾︰「賤人!」
這一巴掌也算承認了逃奴就是他的侍妾。
虞清方和水溶對視一眼,虞清方便道︰「淳于公子,貴府的逃奴雖然找到了,不過事情卻不能這麼過去。本王總司京畿,你如此大肆尋找逃奴,驚擾百姓,本王不能不向聖上據實以報!得罪了!」
吳惟庸听了臉色立刻垮了下來,這一次,真的是自討苦吃。
「是我孟浪了!」淳于赫雖然驕縱,但是還點眼色,深知此時再鬧下去,恐就會禍及家族,皇上最厭煩的就是外戚恃寵而驕,到時候必有大禍,少不得下氣道︰「北王、西王,都是我一時心急,海涵,海涵!」
「淳于公子不必如此,都是一場誤會。」水溶仍是一抹溫雅淡笑懸在嘴角︰「不過貴府的線報似乎不怎麼準。」
淳于赫艱難的擠出一個笑道聲是,滿心憋屈,灰頭土臉的帶著人離去。這里虞清方哼了聲無知紈褲,又望了眼水溶,若有所指的笑道︰「不過我就奇怪,那個淳于府的逃奴,怎的就那麼湊巧被我踫上了?」
水溶淡然而笑︰「本王怎麼知道!且辦你的差事去是正經。」
虞清方也是聰明人,不再多問,只是望著他臉色毫無血色的蒼白,有些擔憂道︰「小心你的傷,你的臉色實在不好。」
「我知道輕重。」水溶淡淡一笑。
虞清方拱拱手,轉身帶著人離開。
水溶目光一掃,那些王府的侍衛便無聲退了出去,他如釋重負的輕輕舒了口氣,低低的叫了聲︰「林姑娘。」
黛玉嗯了聲,緩緩抬眸。那雙沉靜深邃的眸子里已經沒有剛才與人周旋時的咄咄鋒芒,望著她的時候,不焦躁不迫人,溫和如月下的澹澹清溪,卻又洞徹的似能直入人心底。
黛玉心情有幾分復雜,心知若今夜沒有他在,恐怕自己難免一場牢獄之災,可是,這到底是為了什麼,他要這麼一而再,再而三的出手相助。
這個答案,似乎顯而易見,卻又讓黛玉覺得抵觸,本能的不想去揭開,于是又將目光轉開。
「你有話要問麼?」
水溶看著她淡淡的將目光轉開,雙眸一垂,有些自嘲。對自己,她始終存了一份戒拒。
黛玉蹙了蹙眉,索性坦然點頭︰「是。」
輕嘆了一聲,水溶道︰「我也有話要問你,換個地方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