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後一里多路、米忠于走了半個多小時、畢竟老了、腳下沒有了年輕人的利索、老漢卻也走的氣喘吁吁、張水田的三間大瓦房依山而楗、院子在這山中也算寬敞。正是撐燈時候、屋里透出電燈的光亮、他敲了敲門、只有李艷仙一人在家。
‘咋的是你?’李艷仙開了門感到驚奇的問道。
‘是我咋的?我又不是土匪、又不是啥偷雞模狗的、還有啥奇怪的。’
‘不、不、看你親家這話說的、我是說好有一向都不見你來了、前幾天我和水田還在家念說你呢’。步入老年、也是親家、李艷仙己經沒有了年輕時的男歡女愛、有的只是兒女親家的親情、她急忙看水倒茶提了個高凳子讓親家坐下。
‘我來和你商量個事、水田咋的也不在家’。米忠于坐在凳子、吸著煙、沉默半天、等一鍋煙吸完、他在鞋幫上彈了彈煙灰問李艷仙說。
‘水田去了興農飯莊、你有啥要緊事就說’。李艷仙見米忠于慢條斯理、就催著他。
‘我是想、想讓山鳳把咱的孫子送回來’。
‘你是想孫子還是咋的?想了就讓他回來看看你’。
‘我是想、想讓他回來和我一起生活、他到底是米家的根’。
李艷仙一笑、畢竟還有過去的情分、嘴里就有些疼憐地罵起來;‘你個老不死的、你如今孤單一人、管好自己也就是了、還要拖累娃兒、再說娃正在念書、不能和你窩在一起誤了前程’。
‘他是米家的種、我想、我還能再活幾年、管他幾年、在農村里說個媳婦、讓他給米家繼成香火、再說、听說山鳳也要嫁人、、、、、’。
‘山鳳是要嫁人、她要帶著娃們、總不能讓你個土埋下巴的人帶著、要知道你現如今是一個下山的日頭。’
听說山鳳要嫁人了、米忠于急了、越發的執拗起來。
‘我不管、我只要我的孫子’。
‘這也由不了你、這可得山鳳說了算’。
‘他是我的孫子、米家的種、我咋就不能說了算?’
‘你個老不死的、咋的越老還越是小孩子脾氣、’李艷仙也的確有些生氣。她感到過去水流灣這個大能人、如今變得有點不明事理。李艷仙罵他。他絕不會生氣、不知怎麼的、挨了李艷仙的罵、心里反而覺得舒坦。
‘山鳳要嫁人、我知道、這是遲早的事、我要是帶著孫子、其實對她再嫁人也有好處、、、、、、只不過、不知道她現在要嫁到哪里去、是啥樣的人?’米忠于似乎有些不放心的問。、
‘你不知道?’李艷仙感到詫異、忽然又醒悟過來、山鳳要再婚的話只稍到她家、她一時忘記、卻並沒有告訴米忠于。
‘是下灣村頭麻老三的兒子麻桿子。’
‘啥?你、你胡說、胡說啥呢?你、你再說一遍’。米忠于老漢一驚、干癟的眼楮剎時瞪大的好似銅鈴一般、關于麻桿子的事、要不要告訴李艷仙、他心里正在矛盾著、本想守住和麻老三的諾言、把這個秘密一直帶進墳墓、現在看來不得不道出這個秘密。
‘你這個老東西耳朵背了還是咋的、難道听不清我說的話了。’李艷仙加重了語氣說;‘是下灣村頭麻老三的兒子麻桿子’。
‘他、、、、他們、他們不能結婚、不能結婚、、、、、。’米忠于老漢結結巴巴的說。老太婆奇怪的看著他、嘴里不干不淨的罵道‘結不結婚跟你屁事、老了老了還管了個寬’。
‘麻桿子他、、、、、他、他是你的兒子、、、、。’
‘啥’、轉而是李艷仙吃驚的望著米忠于、那眼楮里帶著驚奇和懷凝、好像看著一個從未見過的怪物。‘你、你、你個老不死的、你放屁、你個死鬼老漢許是叫鬼捏了魂、還是發了神經了你、咋的就好端端的胡說話呢、這兒子隨便就能有的?’。
‘他、他真是你的兒子、山鳳的兄長’。米忠于感到不能再隱瞞了他低著聲鄭重其事的說、‘還記得你那年剛結了婚、青黃不接的時候、那個月明的晚上、你的頭胎兒子麼’。
‘那、那娃子不是死了嗎?這不是你也親口告訴我的。’李艷仙抽渧著、似乎全身都在顫抖‘那娃子明明不就在我的懷中餓死了、你、你、你說你抱到下灣村溝里那顆核桃樹下埋了、死了的娃、我早都不在心里去了、你你這個死鬼老漢到如今還鬼鬼神神的哄著我、你、你這個老不死的老冤家。’
‘你、你別急、山鳳他媽、你听我慢慢的把原由到來’。李艷仙抹了抹眼淚點點頭、米忠于努力的回憶著當時的前景。
‘那時候你結婚不到一年就坐了月子、娃兒也還沒滿月、我已經是貧協主席、張水田正好又不在家、你就消消的托人找了我、、、、、’。
‘因為那是、、、、、那是你、你、、、、、’李艷仙欲言又止、因羞于啟齒、她不想把事情挑明、心中卻又難以隱忍。米忠于並沒留意繼續說;
‘那時候青黃不接、沒有糧食、大人們都吃的是野菜谷糠、你是地主子女、又得不到救濟、娃子缺女乃、你的身體得不到營養、一天不如一天、、、、、’米忠于頓了頓、沒有再往下說、他怕勾起老太婆無限的傷痛。
‘是的、那時、、、、、那時離收新麥就、只差半個來月、可是等不到啊、我、我沒有女乃水、可憐的娃呀、眼睜睜的看著、就哭著哭著沒氣兒了。’李艷仙抹了抹淚說;‘我不能下炕、水田抽去修水庫了、我、我只好想到你、、、、、’米忠于說;‘初月掛上樹梢、你讓我把已經奄奄一息的娃兒用尿布裹了、抱出了門、你的心那時咋地也能狠下去’。米忠于責怪著、但這些已經遠去的事、他不想深究、只想用真實的回憶把當時事情給李艷仙解釋清楚。他接著回憶當時的情況;
‘當我把娃兒抱到離村一里多路的下灣村溝里的那棵核桃樹下、借著月明、正要挖土、一條黑影閃了過來。’
‘誰’、我吃驚的問道、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我’、那人應到、走近一看、原來是住在溝口的獨門獨院的麻老三、麻老三四十多歲、還沒有成家、看來這輩子鐵定是光棍、一個人孤苦伶丁的過著日子。
‘你、你干啥哩、米主席?’。麻老三走近了問、好奇的伸長脖子看地上的娃兒。
‘甭管閑事、快去回家歇著去’。
‘呦、這娃兒軟綿綿的、嘴巴像是嚅女乃、還一動一動的’。麻老三抱起地上的娃、還用粗糙手波拉著娃兒的臉蛋、驚奇的說;‘米主席這娃兒還活著、你、你可不敢埋活人啊。’
‘你、你放屁、明明是已經死了的娃、咋的能活、你快屁遠點’。
‘米主席、這娃不能埋、不能埋、你讓我抱走、你就權當娃死了、我能把他養活。’麻老三抱住娃兒不放手、用手模模褲襠、一時激動起來;‘還是個牛牛娃哩、哦、米、米主席、不、米大哥不、不米老弟、算我求您了、這娃我抱回去了、你也不用埋了、你就權當娃死了。你就回家去吧、我養活了他、興許以後他還能給老麻家頂門立戶呢’。
‘你、你當真能養活?’我有點不相信、看著奄奄一息的娃、那小小的嘴巴、的確在時不時的抖動。反正抱回去也還是個死、我就問麻老三;‘你憑啥能養活了他?’
‘我養了只羊、羊剛下了只羊娃兒、不知咋的沒蹦噠幾天就讓狼給噘走了、老羊的女乃正旺著哩’。
我想了想也行、但不能就這樣簡單的了結、我問他;‘那以後呢、以後娃大了咋說、這麼大個水流灣、沒有不透風的牆。’
麻老三也算聰明、當即抱著娃、拉著我跪了下來、‘我對天發誓、這個娃以後就是麻家的後代、關于這個娃的身世、你知、我知、天知、地知、誰也不許透露出去、違了此言、天打雷轟’。隨即從自己的白襯衣上撕去一塊布、囓破中指、把這幾個字用血寫了下來、我們相互填了名、麻老三去世時、那東西由我收藏。
米忠于把那一段事情講完了、這老太婆已經是淚流滿面、她指著米忠于就罵了起來;‘你個老不死的老冤家、你、你瞞了我半輩子、你、你個老不要臉的東西、麻桿子那娃就是你的娃、那、那、那是你的種、這事要是傳出去、你我的老臉往那兒閣、你就去死吧、你就去跳龍山水庫吧、這世上就沒有了你的立足之地。’
‘啥?你這老婆子、你可不敢胡說、咋能是我的種?’。米忠于老漢一愣神、又吃了一驚、話雖如此說、頭腦開始發蒙、他隱隱的似有感覺。心中畢竟空虛、開始犯起糊涂、想了想、卻只好低著聲對李艷仙說;‘山鳳她媽、事已至此、千萬不能聲張、也不能說是我的娃、你就權當那娃兒已經死了、只想著如何悔了山鳳和麻桿子的婚事、兄妹結婚那可是萬萬使不得的’。